隔天。
    萌萌熊看到主人的手臂上血淋淋的傷口，還有少年蒼白的臉色。
    它驚恐的不停推搡地上的人。
    少年沒死，他睜開了眼也看向手臂。
    他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不能修煉了。
    每次煉化體內的靈氣時，他就會饑餓異常。
    餓到失去控製，失去理智。
    可......
    若是不修煉，該如何離開這布置了陣法的後山。
    反應遲鈍的少年，陷入了兩難。
    少年似乎沒想起來，體內的靈氣不會因為他的想法，繼續停止吸收。
    饑餓始終包裹著兩個小家夥。
    當樹枝上殘存的枝葉都被啃食幹淨，萌萌熊開始撕扯自己的毛發，放在嘴裏嚼。
    當地裏的土疙瘩也被刨了個幹淨，池不凡隻能啃樹皮，啃其他植物的草根。
    每天兩個小家夥，都會刨一遍鬆軟一些的泥土，從中挑出沒有毒的植物根係。
    可隨著一天天過去。
    雪越下越大，晝夜更替時，雪水深入地麵泡爛了草根後。
    他們徹底失去了所有的食物。
    除了.....有毒的頑強植物。
    於是。
    池無就看到他的小孫孫，用骨節分明幹瘦的手指，抓起了萌萌熊想要丟棄的黑紫色土疙瘩。
    萌萌熊一直在搖頭，眼神濕潤的像是在哭。
    池無看懂了它的意思，瞬間衝到了萌萌熊的身邊，他想抓住對方。
    可他一次次伸手後，全都落了空。
    “......是不是有毒？！萌萌熊你說話啊！！是不是不能吃？？？.....那你攔著他....你攔著他啊！！你到底是怎麽當靈寵！？！有毒你怎麽能讓他吃！！......你攔著他！！！”
    不知道多少次這樣崩潰的咆哮。
    池無明知他們已經沒有食物了，明知他們根本聽不到。
    可他控製不住的對著萌萌熊破口大罵。
    無人能聽到他的話，他什麽都阻止不了。
    他隻能在嘶吼中，眼睜睜看著小凡嘴唇一點點發黑，眼皮發紫腫脹。
    池無又哭了。
    他無助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一雙老眼布滿痛苦。
    不過很快，他瞪大了眼睛，眼淚頓時止住了。
    他看到萌萌熊從土疙瘩裏，扒拉出另一種植物，小孫孫吃了之後，臉色漸漸變好。
    “對.....萌萌熊知道什麽東西能解毒...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池無又哭又笑，可接著就是無助的匍匐在地。
    痛哭到隻餘下破碎的哽咽，和劇烈顫抖到根本無法平靜的蒼老背影。
    因為。
    這樣吃下有毒的，唯一的食物過後，吃下解毒的帶毒的食物。
    這樣的事情，在後續的每一天裏，一直不停的重複。
    他看著小孫孫還活著，想笑。
    他看著他活的生不如死，想哭。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應該笑，還是應該哭。
    他隻是看著那張冷峻的小臉，從黑紫色，變成蒼白之色。
    一天天不斷地重複著。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小凡應該在子弟院落裏.....睡在溫暖的被子裏.....吃著個普通弟子一樣的夥食.......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人管他....為什麽....
    “..小凡.....小孫孫...別吃.....別吃......小孫孫.....少吃點....少吃一點.....小凡.....”
    池無跪在地上，哭到聲音沙啞，雙眼閃過了一抹隱晦的瘋癲之色。
    他不斷用無助到絕望的語氣，重複著這句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話。
    周遭的場景，似乎在變化。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
    某一天。
    池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了這無人問津的後山。
    是吳世虎。
    他終於來了.....終於.....
    “....宗主！.....宗主你救救小凡！！.......”
    池無愣愣的看著那滿臉胡子的中年男人，愣了幾秒後，猛地起身想去抓他。
    可他不知道跪了多久，沒等起身雙腿就失去了知覺，一下撲倒在地。
    他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大叫著衝到了吳世虎的身邊。
    那雙痛苦的老眼，爬上了喜悅的光芒。
    名為希望的光芒。
    他以為，對方終於想起自己的小孫孫。
    他甚至在痛苦中麻木的安慰自己。
    宗主太忙了.....忙著處理事務.....才忽略了他的孫子。
    可吳世虎看到小孫孫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就讓池無笑容僵住，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
    吳世虎打量著瘦弱的少年，緩緩道：“天陰之體應該可以用了......”
    天陰之體？
    什麽天陰......
    等等.......
    他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聽過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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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無眯著眼睛，努力思索。
    終於在回憶裏的某一次喝酒時，想起當時聽到的笑談。
    那幾人聊天時，說到了天陰之體。
    兩千年前。
    曾有一處地界。
    同時生出了一位天靈之體的男子，和一位天陰之體的女子。
    淫靡的天靈之體，擁有一顆赤子之心，隻有真摯的情感，方得善用。
    敏感的天陰之體，擁有一顆無瑕之心，需要萬般的寵愛，才能善終。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修煉時，可利人利己。
    若與之雙修，修煉一途直步青雲。
    那處地界因機緣巧合，發現了這兩種特殊的孩子。
    可沒等人們高興的為孩子挑選去處。
    各個勢力聞聲而來。
    為了爭奪兩個天才弟子，滅了兩個孩子的全家老小。
    再後來，天靈之體被一宗門關押起來，折磨了十年後。
    那男子滅殺全宗後，又帶著傀儡屠戮了許多人。
    再後來，天陰之體也銷聲匿跡了，聽說人被找到時。
    那女子衣不蔽體的暴屍荒野，落得個屍骨無存。
    當時，他聽了這笑談，還不齒這種卑賤的資質。
    這種人，隻能為人魚肉，生出無限禍端。
    可現在吳世虎說什麽？
    他的小孫孫.....是天陰之體......？
    怎麽可能呢？？
    ....他無法理解。
    小凡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天陰之體？？
    那孩子隻是癡傻了些，不能說話罷了.....
    他怎麽可能是.....
    就在池無震驚到大腦亂成一團漿糊的時候。
    他看到吳世虎動了。
    他看到他摟著小凡的腰，飛身離去。
    這一幕。
    讓池無想到了那個笑談中，天陰之體可能經曆的遭遇。
    他不敢去想，可那些肮髒的畫麵，卻一股腦的冒了出來。
    池無瞪大了眼睛呼吸幾乎停滯，他驚怒到幾乎快要失去所有的理智。
    “住手！！吳世虎你放開他！！你敢你敢你敢！！”
    池無邊追邊咆哮，他驚怒到麵容扭曲，害怕到身體都在顫抖。
    他活了一千多年，從沒有過如此害怕的時刻。
    一路追上去後。
    他看到小孫孫被帶到了吳世虎的寢殿。
    預想中可能發生的事還沒發生，池無下意識鬆了口氣。
    可靠近吳世虎，看到他看的一本破舊殘本，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那殘本上記錄了淩亂的文字，大概說的是如何使用天陰之體提升修為。
    具體有什麽樣的方法，能夠得到什麽樣的效果。
    字跡很雜亂，墨筆深淺不一，像是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有了解內情的人補全。
    池無看到殘本中說到了一句話。
    天陰之體——為吉年吉月吉日大吉之時出生的孩童，不分男女。
    可他......他為什麽知道小孫孫是天陰之體......不對不對.....小孫孫怎麽可能是呢......兒子兒媳明明說過他的生辰，雖然他沒記住......但絕對不是這個日子出生才對........
    正想著，門口進來個人。
    池無抬頭看去，正是他的兒子池恩。
    他麵上一喜，想著兒子看到小孫孫肯定會察覺到不對。
    可下一秒，他聽到吳世虎喊了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誰。
    .....誰是王許？
    王許.....王許是誰。
    池無看著中年人熟悉的麵容，腦袋嗡嗡作響。
    “王許，你來得正好，他這年歲......是否太過稚嫩？”
    吳世虎合上了殘本，認真的詢問進來的男人，他不想浪費這麽珍貴的天陰之體。
    門外走進來的中年人三十來歲，長得麵容寬厚，是個老實的長相。
    可他一笑，卻露出原本陰險的小人之相。
    王許坐下後，笑著道：“沒事沒事，我上次不是跟您說過了，老王家祖上剛好用過天陰之體和天靈之體，那個叫江靈珊的，從12歲就可以使用了，而那天靈之體餘江，嘿嘿......正是他這個年紀，所以您放心，絕對死不了哈....不過您千萬別叫他吃飽了，天陰之體跟天靈之體不一樣，隻要身體能量足夠，就能一刻不停的提升修為...........”
    吳世虎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笑道：“嗯我自是曉得.......不過王管家最近動作不少啊......無極宗的點心，好吃麽？”
    王許聞言笑容一僵，立馬陪著笑臉解釋了句：“嗨....您別多想，這孩子送到您這，那就是您的了。這不是把孩子扔給池無之後，我們找了太多下家，人家現在還追著問我呢，我總要打發了不是？......”
    吳世虎點了點頭，扔出了自己的腰牌淡淡道：“要什麽自己去拿，那些尾巴收拾幹淨，別給我找麻煩......我可不想與人共用.......無論是無極宗宗主還是我，又或是你去的那幾大宗門，如果所有人都發現了池不凡的存在....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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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許接過腰牌，抱了抱拳：“您別嚇我了，我可連您的弟子都打不過，哪來的膽子招惹幾位宗主啊......您放心，最近我都不會回來，直到無人追查此事。”
    吳世虎麵色微緩，又問了一嘴別的事：“樓家逃跑的那幾個人，到現在還沒找到？”
    ....樓家？
    池無猛地看向吳世虎，麵色十分震驚。
    “他們啊.....”王許想到這事，麵上閃過了陰狠之色：“最近查到了他們的蹤跡，正好這次我出去把那幾個人都殺了，這樣就再無人知曉樓家的秘密......若是池無回來找我，您給應付一下。”
    吳世虎微微點頭：“這是自然.......”
    那個叫王許的人離開了。
    池無卻久久回不過神。
    王許.....王管家....樓家.....逃跑的人.......
    他.......他不是池恩。
    樓玉芙...死了......樓家被滅了？
    可他當初是拿著信物.......
    池無眼睛微微瞪大，努力回想那一天。
    十幾年前....
    這個叫王許的人，拿著他給樓玉芙的信物找到他，說了很多關於他母親的話。
    他信了........他真的以為這就是他兒子。
    可這人剛剛說的那些.......
    池無雙手顫抖的抱著腦袋，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被這一事實衝擊到大腦宕機的同時。
    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
    他從池不凡出生起，就聯係了很多有實力的修仙者。
    就是為了把你孫子賣個好價錢。
    可追查的人太多，他怕一不留神把‘貨物’弄沒了。
    所以才找到你，找到你讓你保護你的孫子，養大之後再交給他賣掉。
    多麽簡單的計劃，又多麽的漏洞百出。
    你但凡回去看一眼.....
    但凡看一眼你就知道........樓家已經沒了。
    “....誰！！誰在說話！！！”
    池無猛地抬頭，環顧四周，可周圍隻有他們三個。
    “你知道對不對......你還.....”
    他腳步淩亂的在大殿裏尋找著腦海裏的人，可下一秒他下意識愣在原地。
    混沌的意識中，莫名產生了熟悉感。
    就好像他曾聽到過有人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可他努力去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誰....是誰.......”
    池無麵色驚疑，死死抓著一頭白發，用力到抓下來一大把。
    他一雙老眼，瘋癲之色不斷閃爍著，把他的理智扯得七零八落。
    刺啦！
    布料破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池無下意識回頭，瞬間混沌的意識又回歸到噩夢中。
    他看到那一片片碎裂的衣衫，頓時目眥欲裂瘋了一樣衝過去。
    可他衝到近前，卻同樣從吳世虎的身上穿了過去。
    低頭看著自己模糊的雙手。
    池無快瘋了。
    他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一邊咆哮一邊哭，哭著哭著，就跪在了地上虛抓著男人的腳踝，痛苦的哀嚎。
    “別....別碰他別碰他！！嗚嗚嗚.....我求你了.....你別傷害他.....嗚嗚我求你吳世虎我求你！......”
    痛苦哀嚎中。
    他聽到了吳世虎十分不滿的說道：“......瘦成這樣怎麽雙修？.....還是換個法子用吧。”
    池無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他不可置信的又哭又笑，完全不知該作何表情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哈哈....”池無笑了。
    可當他轉過頭，看向被吳世虎嫌棄的少年時。
    他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接著控製不住的癱倒在地，哭到幾乎失去了聲音。
    “唔....呼呼唔........”
    在他身邊。
    是一副皮包骨頭的身體，肋骨根根分明，四肢消瘦到皮肉包裹著分離的筋骨。
    這是一具消瘦到一捏就會斷裂的身體。
    更可怕的是，少年手臂上全是活生生撕扯下來的口子。
    那些口子有的結了痂猙獰可怖，有些還沒能愈合，帶著紅腫和凸起的膿腫。
    少年沒有在意這些傷勢。
    他看著地上碎掉的長衫。
    向來平靜的黝黑眸子，此刻染上了一抹無助和恐懼。
    他不知道剛剛這人要做什麽。
    他也不懂什麽叫雙修。
    但他能感受到惡意。
    少年抬起頭，看著那個忙碌的背影，無名的恐懼在心底愈演愈烈。
    他無聲地張開嘴，下意識念出了兩個字。
    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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