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錦繡午休醒來，接過丹若遞來的熱茶漱口，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想起晨早出門的當家男人和孩子，也不知孩子入學之事是否順利。
    “年庚還沒回來？”
    扶桑從一旁屏風架子取下薄掇，近前伺候主子穿上，說道：“回娘子的話，老爺和公子都回來了，老爺知道娘子在午休，便不讓婢子來通傳，生怕擾了您歇息。”
    “好。”錦繡穿好衣衫，嘴角微笑地接過熱帕擦拭臉頰。
    扶桑繼續回稟道：“老爺這會在前院正廳同客人吃茶，公子們回到了跨院。”
    “姑娘先前可有休午？”
    今日用過晌午飯後，錦繡實在困得緊，擔心沒人盯著那丫頭，怕是會在院裏鬧騰個沒完。
    扶桑笑著說，“娘子放心，晌午娘子歇下後，魏媽媽陪著姑娘回偏房也小憩了一會兒。”
    “那便好。”家裏有魏娘在，她倒是省了不少心。
    整理好妝容，錦繡從妝台前起身，“走吧，隨我到前院。”
    “是。”
    前院，正廳。
    孟伯弦頭一回到京城的宅邸作客，眼瞅這座值大價錢的宅邸，再有府裏養的這些下人，不禁由心感歎，還得是做買賣的才買得起天子腳下的宅邸。
    前些天，賀年庚邀了他兩回，孟伯弦實在不好意思貿貿然前來叨擾，此番他進京赴考，住在城南一間大院的陋舍，價錢還算公道，比之客棧便宜不少。
    這次春闈，孟伯弦從考場出來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深知舊年的【狗屎運】沒能延續上這一趟，即便如此，他也不緊著離京回老家。
    一來，家中已經沒人了，兩年前相依為命的老子離逝，婆娘也離了，現如今他孤家寡人一個，倒不如留下來湊春闈杏榜的熱鬧。
    二來，心裏也有了另一番盤算，常言道考學不易，最不易的就是兩袖空空，這些年為了讀書科考，老家最後兩畝地也已經賣了，幾乎沒了念想。
    他的這番盤算可以說全押在了賀年庚身上，孟伯弦深覺自己眼光毒辣，堅信賀年庚今年定能高中，或許他能借助賀家這股東風謀個生計。
    當然，賀年庚和錦繡並不知他們家成了孟伯弦心裏的【盤中餐】，不然，以賀年庚偶爾抽風莫挨老子的性子，指定給他掏路子錢，把孟伯弦早早打發回老家。
    兩人在前廳裏吃著茶，閑聊起今年京城春闈的景象，孟伯弦住的那間大院聚集了來自各地的考生，尋常大家圍在一塊嘮會兒閑嗑，知道的事情自然比賀年庚多。
    “都說今年是當今聖上登基以來頭一場春闈，各路大臣為此鞏固羽翼。”孟伯弦說到這，稍稍壓了壓嗓音，道：“旦凡有點臉麵的朝臣，都送了三兩名門生應考，你說，這春闈可會生起舊年咱幾個遇到的那起子事。”
    孟伯弦口中的那起子事，指的是秋闈鄉試的科舉舞弊案。
    賀年庚放下手裏的熱盞，微微挑眉道：“孟兄慎言，朝廷科舉豈是兒戲。”
    孟伯弦被這麽一提醒，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自己這張嘴，這種事自個心裏琢磨就行了，萬一隔牆有耳再被人添油加醋傳了出去，可不就引來殺身之禍。到底是在皇城腳下，方方麵麵都更需謹言慎行，自古以來朝堂紛爭暗湧不迭，當官的誰沒有半點手段。
    尤其是各地赴京的秋闈【解元】，最容易遭有心人的耳目，或許，賀家早就被人私下埋了眼線。
    孟伯弦訕然一笑，機靈的岔開話題：“賀兄說的是，對了，前陣子京城的安國公府出了大事你可知道，不僅安國公府，好多個大臣都被朝廷下令查抄，聽說是犯了造反的大罪！”
    整個京城百姓都知道的事，說起來該不需再有什麽避諱。
    賀年庚瞥他一眼，知道他是個閑不住嘴皮子的，“此事，我也略有耳聞。”
    “嗨，你別說，還是京城裏的人會玩兒，抄家那場麵別提多熱鬧，我知道這事的時候馬不停蹄的趕去瞧，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瞧孟伯弦這興奮勁，像極了城裏散播謠言的熱心群眾，賀年庚壓著嘴角邊的笑意，端起茶盞漫不經意地問，“仔細數了多少擔家財？”
    孟伯弦一拍大腿，一副找到知己模樣，朗笑道：“可不，足足二百擔，這是我瞧見的，前頭還有我沒瞧見的，那場麵那陣勢跟搬空國庫似的。”
    噗~！
    賀年庚險些一口茶噴出來，又被茶水倒嗆，輕咳了好一陣。
    孟伯弦反倒被他嚇了一跳，“瞧你。”
    賀年庚用袖子掩著唇順了好一會兒的氣，他是被孟伯弦誇張又恰到好處的形容所震驚。
    雖說朝廷更替十餘載，但前朝昏帝奢糜無度，加之大慶開國先帝也是個不省心的老頭兒，仿佛他駕崩之後大慶就不用過了。
    賀年庚為什麽知道皇家如此隱秘的事，當然是猜的，想必他猜的八九不離十，眼下朝廷國庫怕是連朝臣私庫都不如。
    前在百年戰亂，百姓民不聊生，命都逃不贏根本種不了地，商人做不好買賣，打仗軍資又如流水，再富足的國庫也遭不住在位者的狂造。
    這回朝廷收割安國公府及其同黨，倒是充盈了國庫，但對於一個國家而言，也隻是杯水車薪。
    是以，大慶開國以來多番抬舉商賈，為的是增加商稅減輕國庫壓力，換句話而言就是百民同苦。
    賀年庚緩了好一瞬，沒好氣的睨了眼好友，“說的不錯，下回別說了。”
    孟伯弦笑眼眯眯，認為賀年庚在誇他，不覺翹起高傲的胡子，好不得意。
    不多會兒，錦繡也來到了前廳，孟伯弦少不得一番恭維，直道賀年庚有個會做買賣的婆娘，日子就是比旁人過的好。
    錦繡被誇得臉不紅氣不喘，倒是賀年庚暗戳戳的瞥了孟伯弦幾眼，心道，他媳婦本就是這天底下最賢慧的女子，不必旁人奉承。
    孟伯弦再次訕然的摸了摸鼻子，深知賀兄愛妻如命，日後需得更加敬重嫂夫人，他的算盤才能落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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