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煥聽著卿夢萱低聲的請求，眉心皺得更緊了幾分。
    他當然聽到了那幾名男子言語中的粗鄙與不堪，也知道，若真如他們所言，這女子一旦被帶到京中，等待她的，極有可能是悲慘的命運，被人販子轉手賣給豪門做妾、戲樓作伎，甚至更不堪的歸宿。
    可他的目光落在卿夢萱蒼白卻堅定的臉上時，心中卻是滿滿的遲疑。他很清楚，這世道險惡，局勢未明，他們剛從刀山血海中走出，本該以安全為重。如今人還未返京，若再招惹上未知麻煩，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那個女人看起來雖然很可憐，但是誰知道究竟是什麽身份呢？
    萬一他的身份有什麽問題，豈不是會給卿夢萱帶來不安定的因素嗎？
    “雲娘。”他語氣低沉，然後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不妥。咱們此刻最要緊的是盡快返京，不能再節外生枝。”
    卿夢萱聞言一怔，眼神隨即湧上了一絲急切。
    “為什麽？”她語氣放低，顯得格外懇切，“那女子……你也看到了，她是被硬生生拖進來的，她現在這樣子，若沒人管，很可能……”
    她說著，語調愈發哽咽，低垂著眉眼，聲音裏麵也有了幾分悲憫之情：“她也許原本有一個好好的家，也許正在被人尋找。就這樣被販子綁走，一生都毀了……她真的太可憐了。”
    她指尖微微發顫，掌心不自覺地收緊，像是將心裏積壓許久的不安都一並傾訴出來。
    聞景煥沉默不語。他低頭看著她眼底閃爍著的水光，眼神柔了幾分，可神情卻仍舊帶著一抹隱忍的克製。
    “可她來曆不明。”他終於歎了口氣，語氣壓低了幾分，“我們誰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身份，救人是容易，可萬一因此招來麻煩，甚至為她樹敵，那可不是說說而已。”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卿夢萱的神情，眼底滿是憂慮：“你受過傷，我不希望你再有任何危險。”
    “可她若真的有什麽了不得的身份，又怎麽可能會落到那幾個人手裏？”卿夢萱卻不退讓，語氣反倒越發堅定，“她若真是有權有勢的人，怎麽會被幾個人這麽隨隨便便綁了？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難道不更說明，她隻是個普通人？”
    “她什麽都沒有，連求救的能力都沒有。我們若不救她，她還能指望誰呢？”
    她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得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卻每個字都像針一般紮入聞景煥的心口。
    最終，他望著她許久，終究還是敵不過她眼中的那份決然。
    “你……”他閉了閉眼，終是歎了一口氣，沉聲道：“罷了，既然如此，那就救吧。”
    就在此時，那幾個男人已經吃飽喝足，笑罵著將那個被綁的女子從角落拽起。
    一人扯著她脖子上的繩子，將她一路往樓梯那邊拖去。女子嘴中發出模糊含混的“嗚嗚”聲，聲音中滿是恐懼與掙紮，腳踝在地上磨擦，木地板被她踢得砰砰作響。
    “嗚嗚……嗚嗚……”
    她脖子上的繩子勒得太緊，此時臉色已經泛青，身子也因為掙紮不斷在地麵上碰撞滑動。
    卿夢萱猛地回過頭，看清眼前這一幕，眼睛一下瞪大，呼吸都凝住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來，眼中怒火燃起，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群畜牲……”她低聲罵了一句，聲音裏全是壓抑不住的憤怒與焦急。
    聞景煥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的眉頭緊緊蹙起，眼中寒意一閃即逝。
    下一瞬，他“砰”地一聲拍案而起，椅子在身後被推倒，發出刺耳的碰撞聲。他身形一晃，幾步跨到那幾人麵前，冷聲喝道：“住手。”
    幾名大漢聽到聲音，動作一頓，同時回頭看去。為首那人掃了他一眼，滿臉不屑：“你誰啊？讓我們住手我們就住手？”
    聞景煥冷冷地睨著他們，未語先冷笑一聲。他緩緩抬手，袖中令牌一閃，寒光下金紋隱隱。
    “本王在此，竟敢在我麵前做這等齷齪之事！”
    那幾人一愣，隨即臉色大變。原本酒意未褪，一聽到“本王”二字，立刻軟了膝蓋，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王……王爺饒命！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是……是誤會……”
    為首那人臉色煞白，口齒都不利索了，連忙磕頭：“既然王爺喜歡，那這女的……這女的就送給王爺了……咱們無償獻上，絕對沒別的心思！”
    聞景煥眼中不耐愈發濃烈，袖袍一拂，冷冷道：“滾。”
    “是是是！謝王爺開恩！小的這就滾！”
    幾人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出客棧，轉瞬便沒了人影。
    卿夢萱急忙上前，將女子從地上扶起，動作輕柔地替她解開捆綁，摘下她口中的布團。
    女子大口大口地喘氣，咳得滿臉通紅，雙手不住顫抖，喉嚨沙啞地發出呻吟，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喝點水。”卿夢萱輕聲安慰，端起桌上的茶水遞給她。
    女子接過茶盞，喉嚨上下滾動，幾口喝下後才稍稍安穩了情緒。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先是向卿夢萱低頭一拜，隨後又看向聞景煥，眼中滿是感激與敬畏。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奴家……奴家不知該如何報答……”
    聞景煥微皺了眉，他最不習慣的就是這等目光。他略微側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女子那道黏膩又感激的注視，淡淡開口：“無妨。既然你已經得救了，那就回家去吧。”
    哪知那女子聽到這話，卻忽地跪下，聲音帶著哽咽：“王爺，求求您不要趕我走……我若離開了您，外頭沒人可依，很快就會再被抓走的……”
    卿夢萱聽得心頭一震。
    她望著那女子瘦弱的身影，片刻後回頭看向聞景煥，輕聲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先讓她跟著我們吧，等到了京城，再安置她離開。”
    畢竟這個女人看起來實在是太可憐了，而且聽他這麽說，他很有可能是個孤兒，已經沒有什麽家人可以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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