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
    卿夢萱望著那抹玄色身影隱沒在夜色裏，輕輕歎了口氣。
    這人雖然行事莽撞，在太子麵前衝動護她，差點把事情鬧得更糟。
    可從安排住處、指派婢女這些事來看，倒也有幾分細心。
    尤其是他臨走時，那堅定要推掉婚事的眼神……
    這一來二去，反倒讓她心裏的怨氣一下就消了大半。
    “姑娘，請隨奴婢來。”
    翠柳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婢女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轉身時裙擺帶起一陣風，頭也不回地朝著東跨院深處走去。
    晴雪苑的偏房藏在角落。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落，在青磚地上映出一片片斑駁的影子。
    屋內陳設簡陋，一張木床、一張矮桌，牆角還擺著個掉漆的衣櫃。
    比起自己一開始在的閣樓，倒是說不出的簡陋。
    不過勝在幹淨整潔。
    卿夢萱摸了摸粗糙的床沿，暗自想著“既來之則安之”。
    隻要能留在這兒，就有機會打聽到恒王的消息。
    “我的行李……”
    她剛開口。
    “姑娘不必操心，等會兒奴婢自會去問。”
    翠柳語氣冷淡，垂著眼簾，手指不停地絞著帕子。
    和剛才在楚離麵前的溫順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卿夢萱一怔，目光落在翠柳泛紅的耳尖上，突然懂了。
    看來自己的確是出現的不是時候……
    可現在她寄人籬下，實在不能多生事端。
    “那就有勞妹妹了。”
    她壓下心中的詫異，盡量讓語氣溫和，“天色不早了，我想早點休息，妹妹要是沒事，就先去忙吧。”
    翠柳福了福身，轉身離開時，“哐當”一聲重重甩上了門。
    卿夢萱盯著緊閉的房門，聽著走廊裏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又歎了口氣。
    這太子府，果然處處是算計，連個小婢女都要小心防備。
    另一邊，楚離一路疾行，直奔太子府書房。
    既然已經答應了卿夢萱要讓殿下收回成命，那這事兒當然要盡快辦好！
    醫女和侍衛看似還算門當戶對，可楚離卻也不是瞎子……
    卿夢萱分明沒有絲毫意願。
    既然無意，那也沒必要強人所難。
    剛到書房門口，抬手欲叩，屋內傳來的交談聲讓他的手僵在半空。
    透過門縫他聽得真切——蕭蘅正在見客。
    楚離當即後退半步，筆直地立在廊下。
    玄鐵甲胄下的脊背繃得筆直，佩劍在腰間泛著冷光，
    他如同雕塑般守在門外，靜靜等著屋內的人了事。
    不知過了多久，雕花木門“吱呀”開啟。
    楚離條件反射般躬身避讓，目光卻下意識掃向門內。
    看清出來的人時，他瞳孔驟縮——殿下竟是在見先前在地牢與自己有過爭執的那幾個獄卒！
    “喲，這不是楚大人嗎？”
    領頭的獄卒油光滿麵的臉上掛著陰笑：“楚大侍衛這是來求殿下收回成命？”
    他湊近楚離，“楚大人是覺得自己在殿下身邊久了，可以逼得殿下鬆口？”
    “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你這個長相，太子殿下肯賞你個女人，你該跪下來謝恩！”
    “謝恩？”
    楚離喉間發出一聲冷笑，疤痕隨著下頜繃緊而扭曲。
    “你們這些隻會狗仗人勢的雜碎，懂什麽叫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另一個獄卒突然尖著嗓子怪笑，掏出腰間匕首在楚離麵前比劃，“老子看你是被那小娘子迷昏了頭！”
    “不過也難怪。”
    就在楚離礙著這方可是太子府書房，不得發作之際，麵前為首的獄卒反倒先發出陣陣怪笑。
    “楚大人帶回的那小娘子的確不錯，那腰肢，那臉蛋……嘖嘖。”
    “說老實話，老子隔著牢門都想……”
    “放肆！”
    楚離佩劍出鞘的聲響撕裂空氣。
    寒光一閃，劍尖已抵住領頭獄卒的喉結，一滴血珠順著鋒利的劍刃緩緩墜落。
    “此地是太子書房，容不得你放肆。”
    他胸膛劇烈起伏，鐵甲下青筋暴起：“再說一個字，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
    “楚離。”
    書房內突然傳來蕭蘅冰冷的聲音，陡然驚得眾人一顫。
    門內燭光猛地暴漲，映出蕭蘅倚在紫檀木椅上的身影。
    “你既深夜來找本宮，那想來是有事要說。”
    房中聲音頓了頓，“難道是想讓本宮隔著房門聽你說話不成？”
    “殿下……殿下恕罪。”
    楚離連忙躬身，語氣冷峻。
    “至於你們，還不快走？”
    房中聲音再響，獄卒們如遭雷擊，連滾帶爬地退開。
    楚離收劍入鞘時，指節因用力過度泛白。
    他最後狠狠剜了獄卒們一眼，大步踏入書房。
    屋內燭火搖曳，蕭蘅倚在紫檀木椅上，手中捧著書卷，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楚離單膝跪地，玄鐵甲胄與青磚碰撞發出悶響，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方才在門外的怒火早已化作滿心忐忑。
    空氣仿佛凝固，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許久，蕭蘅終於合上書卷，慢條斯理地放在案幾上，“深夜不歇，來本宮書房，所為何事？”
    楚離猛地抬頭，疤痕隨著緊繃的麵部肌肉微微顫動：“回殿下，關於那樁婚事……懇請殿下收回成命。”
    他攥緊拳頭，“卿姑娘與我並無婚約之意，強扭的瓜不甜，還望殿下開恩！”
    蕭蘅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麵色平靜得看不出喜怒。
    就在楚離緊張得幾乎要窒息時，蕭蘅突然開口。
    “楚離，你跟在本宮身邊，多少年了？”
    這個問題讓楚離一愣，他下意識挺直脊背，聲音卻不自覺發顫：“回殿下，自十六歲起追隨殿下，至今已整整八年。”
    “八年……”
    蕭蘅低喃，目光幽幽地盯著他，“八年光陰，從一個毛頭小子到本宮的貼身侍衛，本以為你該懂些規矩，明白何為君臣本分。”
    他忽然冷笑一聲，“沒想到，你竟為了個女人，在本宮書房門口動劍，還敢質疑本宮的決定。”
    “楚離，你怎麽就一點長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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