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夢萱望著阿四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沒想到在這吃人的太子府裏，居然還有這麽實心眼的好人。”
    她轉身去倒熱水，嘴裏還在小聲嘀咕著。
    突然，身後傳來楚離的笑聲，那聲音雖然還有些虛弱，卻笑得格外開懷。
    卿夢萱嚇了一跳，差點打翻手裏的水盆。
    她轉身嗔怪道：“你笑什麽？傷口不疼了？”
    “沒什麽。”
    楚離笑著搖頭，眼裏閃著光亮：“我隻是笑姑娘這副驚訝的樣子，好像發現了什麽稀罕事。”
    “阿四啊，跟著我好幾年了，他是什麽性子我最清楚。”
    “不過……”
    他的目光變得越發明亮，“看到今天殿下那個臉色，每每想起來都比傷口疼還舒坦。”
    “要不是姑娘你想出這調虎離山的鬼把戲，讓我抱著被子裝模作樣出去，故意吸引眼線把太子引來，哪能這般順利駁他顏麵。”
    “你以為我想吸引他？不還是因為有人趴牆根。”
    卿夢萱將水盆重重擱在矮幾上，濺出的水花濕了衣襟也渾然不覺：“都什麽時候了還打趣，你當太子是吃素的？”
    “這一招雖然暫時瞞過去了，但也徹底把人給得罪死了。”
    她擰幹帕子丟到楚離手裏，歎息一聲，“今天當眾駁了他顏麵，往後指不定要使多少陰招。”
    楚離斂了笑意，這倒是實話。”
    “我跟在殿下身邊多年，比誰都清楚殿下的手段。”
    說著，楚離不自覺歎了口氣，“當年我親眼看著府裏的下人不過打翻他一盞茶，他都能讓人在冰水裏跪足三個時辰。”
    “這次我們這般算計他，他豈會善罷甘休。”
    他望向雕花窗欞外搖晃的竹影，聲音沉下來，“姑娘，你往後作何打算？”
    “繼續留在太子府，怕是羊入虎口。”
    屋內突然安靜得可怕，唯有燭芯爆響的劈啪聲。
    卿夢萱抽回手，轉身時發間銀簪晃出冷光：“離開？能去哪？”
    “這大楚到處都是太子的眼線。”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藥箱邊緣，“再說……”
    尾音消散在喉間，卻足夠讓楚離讀懂未盡之意。
    “我這條賤命不足惜。”
    楚離突然扯鬆領口繃帶，露出猙獰的傷口，“可姑娘不同，我能看得出來姑娘不是一般人。”
    他撐起身子，牽動傷口悶哼出聲。
    “聽我的，這太子府對姑娘這樣的人是是非之地，不能這麽折在這裏。”
    嗯？
    卿夢萱一聽這話，杏眼圓睜，“好啊，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我還費勁心思偽裝，合著在你眼裏漏洞百出？”
    她氣鼓鼓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榻邊的錦緞。
    我偽裝的到底是不是真有那麽差？”
    而楚離看著她這個樣子，則是依舊沉默不語。
    “算了！”
    既然都被看出來，卿夢萱索性也決定破罐破摔。
    可轉念一想，連楚離都瞧出端倪，再藏著掖著也沒了意義。
    “你要這麽說……我倒也想問問你。”
    她猛地抬頭，目光直直地盯著楚離，“既然看出來了，你怎麽不把我扭送到太子那邊？”
    “雖說不一定能問出什麽，可在蕭蘅那兒，也算大功一件，對你隻有好處！”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燭火在風中搖曳，忽明忽暗。
    楚離垂眸盯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沉默許久，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我做不到。”
    他緩緩抬起頭，聲音沙啞卻堅定，“別的人我或許會猶豫，可姑娘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下不了那個狠心。”
    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楚離望著卿夢萱，眼中滿是擔憂。
    “姑娘，你往後究竟作何打算？”
    卿夢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恒王的消息如石沉大海，生死未卜，而自己又被蕭蘅死死咬住。
    如今這處境，實在是進退維穀。
    留在太子府，蕭蘅的報複如懸在頭頂的利刃；離開這裏，外麵同樣遍布蕭蘅的眼線……
    被這麽一個龐然大物盯上，自己又能逃到何處？
    想到這兒，卿夢萱滿心的愁緒翻湧，卻不知從何說起。
    片刻後，卿夢萱隻能無奈地垂下頭，輕聲道：“我……我也不知道。”
    楚離沒察覺到她話語裏的苦澀，語氣愈發急切。
    “今日之事，徹底觸怒了太子。”
    “往後在這府裏，你的日子隻會愈發艱難，我雖不知姑娘來楚國究竟有何目的，但這太子府絕非久留之地。”
    他掙紮著坐直身子，目光堅定地看著卿夢萱，“依我看，姑娘還是得趁著太子沒想出新的法子之前，離開這是非之地。”
    卿夢萱心頭一顫，抬眼望向楚離。
    在太子府呆了這麽久，卿夢萱哪裏看不出來在這充滿算計與陰謀的太子府，這樣純粹的善意有多麽難得。
    可自己的任務還未完成，又怎能輕易離開？
    “楚大哥，你不用這樣……”
    她剛開口，就被楚離打斷。
    “不行！”
    楚離語氣堅決，“姑娘救過我的命，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身陷險境。”
    燭光在楚離堅毅的麵容上明明滅滅，他眼中的擔憂毫不摻假。
    卿夢萱咬了咬下唇，意識到楚離不是在開玩笑。
    她攥緊衣角，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繼續留在太子府，蕭蘅的刁難隻會變本加厲不說，不僅自己性命堪憂，恐怕還會連累楚離。
    “好，我走。”
    卿夢萱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我知道楚大哥是為我著想，今天這樣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姑娘能想通便好。”
    楚離一愣，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定會安排妥當，送姑娘安全離開。”
    “不，這件事我覺得楚大哥你繼續做的話，到時候恐怕蕭恒久真的不會再善罷甘休。”
    卿夢萱深吸一口氣，目光直直地盯著楚離，“我想拜托楚大哥一件事，那日你曾在院中看到我與一個自稱廚子的男子交談。”
    “麻煩楚大哥最後幫我一個忙，就說我被困在太子府，讓他安排將我送出去。”
    她頓了頓，聲音不自覺地放軟。
    “隻要能找到他，那我便能平安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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