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蕭凡眉骨上，冰得他睫毛微顫。
    懷中青銅圖的熱度透過三層棉袍滲進來，與源晶的震動形成奇異共振，像有兩隻無形的手在他心口交疊輕叩。
    "蕭兄弟可是在猶豫？"
    女聲裹著絲絨般的甜膩，從左側傳來。
    蕭凡側頭，正見趙敏立在雪堆旁，月白貂裘上沾著幾點碎雪，指尖轉著根鑲嵌東珠的銀簪，"這九峰地勢我熟得很——三年前隨父王北巡，曾在山腳破廟避過雪。"她忽然笑了，眼尾微挑，"再說了，你們要尋屠龍刀，我要找我那幾個不中用的手下，正好同路。"
    令狐衝的君子劍在掌心轉了個花："郡主好算計。"
    "衝哥。"蕭凡按住師兄欲抬的手腕，目光掃過趙敏身後三步外的阿大、阿二、阿三。
    三個老者像三尊石佛立在風雪裏，阿二脖頸上的肌肉塊隨呼吸起伏，阿三的枯手始終搭在腰間鐵杖上——這三人的氣機早被蕭凡用源晶感應過，個個都是先天境的硬手。
    "郡主若真想同行，"蕭凡鬆開手，指尖輕輕叩了叩胸口，"便請先解了我一樁疑惑。"他從懷中取出青銅圖，圖上"極"字在雪光下泛著幽藍，"這圖是方才那神秘人留下的，他臨死前說"持圖者得九峰秘鑰"。
    郡主可知這"秘鑰"指的是什麽？"
    趙敏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又恢複成漫不經心的笑："蕭兄弟當我是活地圖麽？"她忽然踮腳湊近，發間沉水香混著雪氣鑽進蕭凡鼻端，"不過麽......"尾音像融化的冰棱，"若你肯讓我看半眼這圖，我倒能猜猜。"
    "不可！"殷天正突然開口。
    這位鷹王鬢角霜白，目光卻如淬了火的鋼刀，"明教與朝廷勢同水火，蕭兄弟莫要信她！"
    韋一笑縮在陰影裏，青灰色的臉在黑霧中忽隱忽現："鷹王說的是。
    這小妮子鬼點子多，指不定等咱們找到寶貝，她反手就調三千精兵來圍山。"
    蕭凡望著青銅圖上斑駁的紋路，耳中卻在捕捉四周的風聲。
    方才他運起源晶感應，已察覺東南方三百步外有三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其中兩股是後天境，另一股竟藏著先天境的火候。
    "郡主的誠意，"他將青銅圖重新收進懷中，"便用這一路的平安來證明吧。"他轉向眾人，"眼下黑霧越來越濃，九峰離此不過五裏，但若中途生變......"
    "我明白。"令狐衝握緊劍柄，劍鞘上的雲紋被體溫焐得發亮，"我和田伯光去探探周圍。"
    田伯光吹了聲口哨，腰間快刀嗡鳴出鞘："正好活動活動筋骨，總比跟著你們這群老學究悶得慌。"他衝蕭凡擠擠眼，"小蕭兄弟，若遇著不長眼的毛賊，我替你砍了腦袋當夜壺？"
    "伯光兄且留三分力。"蕭凡從懷中摸出兩枚源晶碎片，"這東西能引動周圍的天地元氣，若見著可疑人物，捏碎一枚，我這裏感應得到。"
    兩人身影沒入黑霧後，蕭凡轉身看向趙敏："郡主可知這山穀的地形？"
    "蕭兄弟問對人了。"趙敏走到一塊凸岩旁，銀簪在雪地上劃出痕跡，"此處是九峰山係的"鎖龍穀"，三麵環山，唯有北麵出口。
    不過..."她的簪尖停在某處，"二十年前山洪衝垮了西坡，現在有七條隱溪從岩縫裏淌出來——"
    "所以腳步聲會在岩縫裏形成回音。"蕭凡蹲下身，指尖拂過雪地，果然在凸岩背麵摸到幾道細不可察的水痕，"若有人埋伏，咱們的動靜會被放大三倍。"
    殷天正忽然按住蕭凡肩膀，鷹爪功的指力透過布料傳來："蕭兄弟，你在想什麽？"
    "想怎麽讓狼群先咬作一團。"蕭凡抬頭，黑霧中隱約傳來金屬摩擦聲——是令狐衝的劍。
    他站起身，從腰間解下源晶刃，白芒在刃身流轉如活物，"蝠王，麻煩你去東邊岩頂守著，若有動靜就發信號。"
    韋一笑點頭，腳尖點地便掠上十丈高的岩峰，青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霧中。
    "鷹王，勞煩你和郡主的三位高手守在穀口。"蕭凡轉向阿大，"阿大先生的快劍，當能攔住想溜的。"
    阿大枯瘦的手指在劍柄上叩了叩，算作回應。
    趙敏突然輕笑："蕭兄弟這是要借刀殺人？"
    "借的是貪心的刀。"蕭凡將源晶刃插入雪地，白芒頓時在周圍丈許範圍內鋪開，像撒了層碎星子，"方才我讓衝哥和伯光兄故意踩重了腳步，又把青銅圖的光漏了半寸——那些躲在暗處的，此刻該坐不住了。"
    話音未落，左側岩後傳來一聲斷喝："他奶奶的，老子等半天了！"
    七八個提刀拿劍的漢子從霧中衝出來，為首的紅臉大漢臂上紋著蜈蚣，腰間掛著半瓶酒："老子是黑風寨的大當家！
    識相的把地圖交出來，爺爺留你們全屍！"
    "黑風寨？"田伯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他搖搖晃晃走出霧，刀背敲著掌心，"上個月在衡陽城搶民女的就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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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的刀正饞著砍采花賊的腦袋呢。"
    紅臉大漢臉色驟變，正要喝罵，右側又傳來嗤笑："黑風寨也配搶寶貝？"三個穿青衫的散修從另一處岩後轉出，中間的絡腮胡提著柄鐵算盤，"爺幾個在終南山修了十年，這等機緣，輪得到你們這群毛賊？"
    蕭凡退到令狐衝身後，故意露出半幅青銅圖的邊角。
    月光恰好穿透黑霧，在圖上"極"字處凝成光斑——這是他方才用源晶引動的元氣。
    "那是......屠龍刀的紋路！"絡腮胡散修的鐵算盤"哢"地裂開一道縫，"傳說屠龍刀藏在九峰極頂，這圖就是鑰匙！"
    "放屁！"紅臉大漢揮刀砍向散修，"老子先宰了你！"
    "當我們不存在？"又有四五個身影從穀口方向撲來，為首的竟是個裹著黑鬥篷的老者，先天境的氣機如潮水般湧出，"本座乃萬毒門左護法，這等秘寶，豈容爾等染指？"
    混戰瞬間爆發。
    黑風寨的刀光砍向散修的鐵算盤，萬毒門老者的毒針擦著田伯光的耳朵飛過，令狐衝的君子劍則若有若無地護在蕭凡身側——他故意沒下重手，隻將逼近的刀兵挑偏三寸。
    蕭凡退到凸岩後，望著眼前的混亂，懷中源晶的震動突然加劇。
    他抬頭望向九峰方向，卻見最中間的那座山峰頂端，積雪下隱約有寒芒閃過——像極了屠龍刀出鞘時的冷光。
    更遠處的黑霧裏，傳來一聲極輕的劍鳴。
    那聲音與阿大的快劍不同，更沉，更銳，像是某種古老劍典的回響。
    蕭凡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源晶刃，刃身的白芒突然暴漲三寸。
    他看向正在混戰的人群，黑風寨大當家的刀砍中萬毒門老者的肩，老者反手一掌拍碎他的天靈蓋；散修們趁機去搶青銅圖，卻被田伯光的快刀逼退；趙敏站在阿大身後，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指尖的銀簪在雪地上劃出第七道痕跡。
    "蕭兄弟。"令狐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看那邊。"
    蕭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混戰的人群後方，黑霧中浮現出一道人影。
    那人穿著月白長衫，腰間懸著柄無鞘的劍，麵容被黑霧遮住，卻讓蕭凡想起方才那道劍鳴——
    像極了神秘人臨死前，
    當啷一聲，有人的兵器掉在雪地上。
    混戰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望向那道月白身影，連趙敏的銀簪都停在半空。
    月白身影抬起手，指向蕭凡的方向。
    "持圖者，"他的聲音像寒潭底的冰，"交出青銅圖，否則......"
    話音未落，九峰方向傳來一聲轟鳴。
    積雪從山尖簌簌滑落，露出下方青黑色的岩石。
    而在岩石縫隙裏，一抹冷冽的刀光刺破雪霧，映得整座山穀都泛起了幽藍。
    那是屠龍刀的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向九峰。
    黑風寨餘黨、散修、萬毒門老者，甚至連趙敏都眯起了眼。
    月白身影的手垂了下去，他望著九峰方向，輕聲說了句什麽。
    蕭凡運起源晶感應，勉強捕捉到幾個字："原來......是他。"
    下一刻，月白身影消失在黑霧裏，比韋一笑的輕功更迅疾三分。
    混戰的人群重新沸騰起來，有人大喊"先搶屠龍刀"，有人罵著"地圖才是鑰匙"，刀光劍影再次交錯。
    蕭凡握緊懷中的青銅圖，源晶的震動幾乎要穿透肋骨。
    他望向九峰，那抹刀光比任何時候都亮，像在召喚著什麽。
    而在更遠的黑霧深處，有什麽東西正緩緩睜開眼睛。
    源晶在蕭凡懷中灼燒如炭，燙得他後心沁出冷汗。
    這股氣息與方才月白身影的劍意截然不同，像是兩柄淬毒的銀針，一柄紮在他的氣海，一柄刺向識海——前者帶著腐朽的藥渣味，後者裹著鐵鏽般的腥甜，分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卻詭異地纏繞在一起，將天地間的元氣攪成了亂麻。
    "蕭兄弟？"令狐衝的君子劍突然嗡鳴，劍穗上的珊瑚珠蹦跳如活物，"你瞧那些人——"
    混戰的人群不知何時靜了。
    黑風寨嘍囉的刀舉在半空，散修的鐵算盤懸在胸前，萬毒門老者的毒囊正往掌心倒藥粉，所有人的動作都像被按下了暫停。
    他們的瞳孔在收縮，喉結在滾動，連睫毛上的雪粒都凝住了，隻餘喉間發出含混的驚喘，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是......是宗師？"殷天正的鷹爪功不自覺地摳進岩縫，石屑簌簌落在雪地上，"老身行走江湖四十年，從未見過這般......這般霸道的氣機！"
    韋一笑從岩頂掠下，青影帶起的風掀開了他半邊麵巾，露出底下泛青的唇："這氣息不對，一半像極北冰原的寒毒，一半像極南瘴林的腐氣......"他突然頓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蕭兄弟，你懷裏的源晶是不是在發燙？"
    蕭凡點頭。
    源晶的震動頻率已與他的心跳同頻，每一下震顫都在他腦海裏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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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注意到趙敏的銀簪不知何時掉在雪地上，她望著穀口方向，耳尖泛白——這位向來鎮定的郡主，此刻竟露出了幾分真正的懼色。
    "所有人退到我身後。"蕭凡低聲道，手按在源晶刃上。
    白芒順著刀身爬上他的手腕，在皮膚下流轉如活脈。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股氣息的軌跡：從九峰東側的密林中穿出，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移動——時而如遊魚擺尾，時而似枯藤纏樹，分明是兩人並行，卻讓他誤以為是一人。
    "叮——"
    一聲極輕的瓷片碎裂聲穿透雪霧。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阿大。
    這位快劍高手的指尖剛觸到劍柄，便見穀口的黑霧突然被撕開一道裂縫。
    兩縷截然不同的氣機從中湧出：一縷裹著陳年藥香，像極了藥鋪後堂曬了三十年的陳皮；另一縷浸著腐肉腥氣，像是泡了百日的蛇蛻在瓦罐裏發酵。
    "小心！"令狐衝的君子劍橫在蕭凡身前，劍氣掃落了三片飄向他麵門的雪花。
    那雪花墜地時竟發出"滋啦"輕響，在雪地上腐蝕出三個焦黑的小孔。
    萬毒門老者突然發出殺豬般的慘嚎。
    他胸前的毒囊"嘭"地炸開，墨綠色毒液噴了滿地，卻在觸及那兩縷氣機的瞬間凝結成冰，又在眨眼間融化成一灘黑水。
    老者的衣襟無風自動，露出心口處浮現的青紫色紋路，正是他修煉的"萬蛇噬心功"走火入魔的征兆。
    "這是......"蕭凡瞳孔驟縮。
    他終於明白這股氣息為何如此詭異——分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功法在相互製衡，又彼此滋養，如同陰陽雙魚圖般糾纏。
    更可怕的是，這兩種功法都已臻至化境，單拎出任何一種，都足以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風。
    "退！"殷天正突然暴喝。
    他鷹爪功連抓七次，在雪地上劃出七道深溝，將蕭凡、令狐衝、趙敏等人圈進防護圈中。
    韋一笑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將離群的田伯光拽回，後者的快刀上已凝了層薄霜，刀背還粘著半片焦黑的鱗甲——也不知方才那瞬間，他遇到了什麽。
    黑霧更濃了。
    蕭凡望著穀口方向，源晶的灼燒感已蔓延至整個胸腔。
    他能感覺到那兩道身影離此不過十丈，卻像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連源晶的感應都出現了重影。
    風裏的藥香與腥氣越來越濃，混著雪粒鑽進他的鼻腔，讓他想起《蝶穀醫經》裏的記載——但此刻他沒空細想，因為更危險的事發生了：
    屠龍刀的寒芒突然暴漲！
    那抹幽藍刀光穿透雪霧，直刺穀口方向，與那兩道氣機撞在一起。
    空氣裏爆發出悶雷般的轟鳴，雪粒被震得懸浮半空，折射出七彩光暈。
    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後退，連先天境的阿大、阿二、阿三都單膝跪地，唯有蕭凡還站著——源晶的震動竟與刀光產生了共鳴，在他體內形成一道護罩，將絕大部分衝擊擋在體外。
    "蕭兄弟！"令狐衝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那刀......在認你！"
    蕭凡低頭，隻見懷中的青銅圖正發出灼熱的光。"極"字處的幽藍紋路與屠龍刀的刀光連成一線，在雪地上投下一道淡藍色的軌跡，直指九峰極頂。
    而在那軌跡的盡頭，黑霧中隱約露出半片衣角：一片青，一片紫，像兩團糾纏的雲。
    更遠處，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混著藥杵搗藥的"咚咚"聲，和毒蛇吐信的"嘶嘶"聲。
    "看來......有人比我們更早找到了鑰匙。"
    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卻帶著說不出的穿透力，字字都撞在眾人的心口。
    蕭凡握緊源晶刃，白芒在刃身凝成實質。
    他望著穀口方向，那裏的黑霧正在翻湧，像有兩尊巨神正從霧中走出。
    而在他的感知裏，那兩道氣息已不再隱藏——它們正以一種緩慢卻堅定的姿態，朝著青銅圖與屠龍刀的方向逼近。
    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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