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屏幕中繼續播下去的劇情，是孫教授經過一番掙紮後還是選擇了回到夜嶠峒寨的舊址。
    他見到樓商之後的第一句話，是請你放過我的女兒們。
    鏡頭並沒有交代樓商對孫教授說了什麽，反倒是孫教授的臉色從恐慌不安一點點褪為了平靜麻木。
    看起來就像是......
    被蠱蟲操控了般。
    再之後孫教授被囚禁在了那個小木屋裏，每天除了懺悔就是利用他的學識繼續研究樓商給他的蠱蟲。
    他表現得那般順從，如同已經習慣了這樣指令的機器人。
    而樓商下放給他重獲自由權利的那天，正是顧寒聿與戚紋回到夜嶠峒寨舉辦婚禮的當天。
    鑼鼓喧囂哄鬧著喊出“戚紋”這個名字時，孫教授那一刻才清醒——
    樓商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人。
    教他養他的盲女也好，充當過他父親角色的孫秉言也罷，就連被孫秉言強行帶離根本沒有選擇權的戚紋......
    他也不會放過。
    所有背離他的人，都會被他親自安排回到這個叛逃之地。
    再之後就是溫柒柒經曆過的劇情演繹，以及那場所有人推動的“謀殺”。
    所有玩家抱著對孫教授不同程度的恨意，一個接著一個將這場遊戲推上了至恨的高潮。
    涉及到自己“父親”死亡的真相，溫柒柒注意力稍稍集中了些。
    不知道是係統有意還是無意。
    溫柒柒憑空收到了一個特殊的圓盤。
    上麵像是刻畫了一顆鮮活有力的心髒，正在賣力地跳動著，隻是頻率較她來說緩慢了些許。
    屏幕上最先鬼鬼祟祟溜進孫教授房間的，是民俗主播欒生。
    他以質問當年替他來夜橋桐寨支教卻莫名失蹤最後隻剩下屍體且身體裏完全被掏空的姐姐為由，帶了些容易讓人失去抵抗力的香料來找孫教授爭論不休。
    那時的孫教授像是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死局，匆匆在案板上寫了幾個字之後就憤然而起。
    他大罵著是欒生不想努力，有那麽多條路可以走，偏偏要選擇下鄉支教這種偷懶的方式，是他害了他的姐姐！
    心中本來就對姐姐有愧的欒生遭受不住孫教授一句又一句刺耳的戳穿，硬是和孫教授扭打了起來，嚷著絕對不能讓今晚的儀式順利舉行。
    許是提前準備好的香料奏了效，孫教授沒能爭過這年輕力壯小夥子的偏激，最後堪堪地倒在桌子上沒了氣力。
    欒生也沒想過真的殺了孫教授，他更想報複的是這個村寨裏的所有人，於是他見孫教授暈了過去，就哆哆嗦嗦繞過他的房間去破壞儀式現場的布置了。
    那時的孫教授，除了有些摻著不良反應的昏迷之外，生命特征還算平穩。
    而溫柒柒手中的那顆“心髒”也還是正常的跳動著，隻是周圍的顏色不免看著有些昏暗。
    溫柒柒驀地有種詭異的想法。
    這......
    不會就是象征著孫教授的生命吧？
    要她這個女兒來見證“父親”的死亡過程麽？
    少女握著圓盤的手不禁收緊了些。
    再之後，是許念之的到來。
    她帶了杯混了安眠藥的溫水，想著要趁這最後的時間弄暈孫教授，從他手裏偷到那些對顧氏集團來說格外重要的材料，至此之後孫教授是死是活亦或是是有其他的選擇，都與她毫無關聯，她將登上屬於她的人生巔峰。
    背叛，自私，似乎是她生命中一直以來的代名詞。
    而她進來的時間正好趕上欒生前腳剛走沒多久。
    喚了孫教授好幾聲都沒有什麽反應後，許念之就直接在他的書架上翻找了起來。
    可能是欒生終究還是存了一絲善念，帶過來的香料並沒有那麽高的份量，導致孫教授昏迷了一會兒在聽到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響後又悠悠轉醒。
    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已經把他帶來的東西翻得一團亂糟糟的許念之，急火攻心下大喝了聲。
    雖然早就知曉許念之心思不純，但孫教授還是沒忍住動了脾氣。
    她怎麽說也是自己帶了五年，性子有多純良他是清楚的，怎麽能為了這些禍害人的東西這樣背棄自己的人性。
    本來被發現的許念之就有些慌亂，再加上孫教授劈頭蓋臉的責備，她更是一時之間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對於孫教授聲張的那些“正道”反駁了起來。
    可她還是年輕，說不過孫教授，再加上被逼的毫無退路，隻能情急之下捧起身邊的重物對著孫教授的頭重重地砸了下去。
    “啪——”
    沉重的聲響帶著溫柒柒手中的圓盤都停頓了那麽一下。
    雜亂的房間裏瞬間隻剩下了再度昏迷的孫教授，以及已經被自己行為嚇得一時之間沒再敢有任何動作的許念之。
    足足幾分鍾過後許念之才有了反應，她本來是想直接逃走的，但想到這裏的情況對她的指向性太明顯，就匆匆忙忙把散落在地上的材料又塞了回去，偽裝成自己沒來過的模樣，端著水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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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手中的圓盤雖然還在跳動，但已經很微弱了。
    命懸一線之際，進門的是溫柒柒自己，以及後來的沈沐澤。
    雖然兩人什麽都沒做，甚至還給孫教授送了一道護身符，但還是沒能阻止之後事情的發生。
    再次闖入房間的是一臉嚴肅的顧寒聿。
    對方像是從許念之那裏得到了相關消息，特意過來翻找他要的材料。
    而與他沒差多長時間的，是孫芷瑤。
    兩人見麵也是爭吵了兩句，隨後顧寒聿就被孫芷瑤用蠱蟲弄暈。
    再之後，孫芷瑤將孫教授親自送進了儀式所需的祭台之中。
    屏幕上的女人迎著烈烈火光，眸子中毫無感情：
    “這裏的儀式都會以活人祭蠱。”
    “為此感到榮幸吧，你這樣的人渣，居然也可以成為夜嶠峒寨重啟後的第一個活蠱。”
    蓋子合上。
    溫柒柒手中的圓盤在劇烈地跳動了兩下之後，忽地，徹底安靜了。
    『《蠱愛》劇本隱藏犯罪環節已播放完畢，如你所見，本案導致孫教授真正死亡的凶手就是——』
    “是樓商。”
    溫柒柒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圓盤重新塞回屏幕下麵的入口處，抬起眸子，倏地彎了彎眸子：
    “對吧，哥哥？”
    屏幕閃斷了一下，卻沒有什麽反應。
    而屏幕麵前的少女也不緊不慢，悠悠地繼續陳述著她猜想的事實：“其實，從孫教授離開夜嶠峒寨開始，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求學，入職，遇到顧寒聿，和他結婚，以及父親的死亡......全都是在你的操控之下一步一步完成的，是麽？”
    空氣安靜了一瞬。
    緊接著，沈沐澤那張五官分明滿是侵略性的麵容驀地出現在屏幕正中央，他似乎還在優雅地閱讀著自己得到的特殊獎勵，被溫柒柒提及名字也隻是輕輕地側過了頭，唇角的笑意上揚得很淡。
    沒有正麵回答，也沒有逃避不理會。
    他說：
    “我說過的，妹妹。”
    “你一定......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
    是的。
    沈沐澤從一開始就知道。
    作為那場火災的幸存者，他比任何時刻都強烈渴望能夠將妹妹永遠留在身邊的力量。
    許是這狗係統太會讀取人類情感的緣故，樓商對於妹妹戚紋的那種已經到了無可救藥地步的病態的執著，沈沐澤不但能理解，甚至還輕而易舉就將其與自己複雜的感情融為了一體。
    於是在他的惡劣選擇中，他並沒有一開始就去找到自己的妹妹。
    而是隨時隨地留下了能供他操控的傀儡。
    他想，這樣未嚐不是一種陪伴的方式。
    既然他的妹妹已經忘了他，那他這個做哥哥的，就應該竭盡全力去照顧好妹妹的一切。
    包括承接她的人生抉擇，包括以各種各樣傀儡的身份陪她度過人生中每一個重要的時刻，包括......
    充當她每一個動情的男友。
    我親愛的妹妹。
    你應該愛我。
    不。
    更準確地來說。
    你應該隻愛我。
    那與你牽扯不斷夜下承歡的男人，應該是我，隻能是我，隻許是我。
    聽啊。
    我親愛的妹妹。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意識不清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都是誰的名字？
    嗯。
    是我的名字。
    每一次。
    毫無例外。
    我知道的。
    你想回到我身邊。
    每時，每刻。
    雖然沒有切身去體會係統模擬出來的這些前置劇情，但鬼知道沈沐澤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身體有多大的反應。
    那種情緒太過於強烈高漲，幾乎就要將他所有理智撕碎吞噬。
    心裏也像是有無數的聲音在喚著他的名字。
    以溫柒柒的音色。
    叫他留下來。
    留在這個故事裏。
    留在這個她能永遠屬於他的世界裏。
    在這裏，他們天經地義。
    許是這樣的蠱惑太過於契合沈沐澤的心思，所以還沒有完全聽完那些催眠，他就毅然決然先行進了情景虛擬的現場。
    在耳邊那些話喊得最瘋的時候，他看到了床上換上了苗疆喜紅色婚服的溫柒柒。
    很奇怪。
    明明想要占有的叫囂那麽勢不可擋，可沈沐澤還是在她麵前安安靜靜地半蹲下了身子。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樓商是樓商，戚紋是戚紋。”
    “而我們......”
    “隻是套著他們殼子的另外兩個人。”
    “終究是不能混於一談。”
    雖然意識還算是清醒，但這一切的一切，確確實實離不開他的親自操縱。
    夜橋桐寨的重現是他用蠱陣實現的假象。
    這幾個對孫教授抱有敵意的外鄉人是他用蠱蟲誘惑來的。
    甚至最後的那場謀殺，都是他從中作梗，導致孫芷瑤出現了幻覺沒能分清顧寒聿與孫教授，致使把孫教授送上了祭壇。
    而孫教授真正的死因......
    和溫柒柒送上的那道護身符，也有著千絲萬縷撇不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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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利用了我？”
    聽沈沐澤隨意地交代了幾句就瞬間反應過來的溫柒柒美眸怒瞪：“你明明跟我說過那護身符能保佑他不受到蠱蟲侵害！”
    沈沐澤的目光在那封自己已經翻來覆去閱讀過幾十遍的信件上再度掃過，聲音低沉：
    “他把你從我身邊奪走這麽多年，我總歸是要從他身上收取些利息的。”
    男人緩緩揚起眸子，望向溫柒柒的那一刻溫柔還是一瞬侵染了提及孫教授時眸中刺骨的寒意，如同春光乍暖，隻是摻雜著幾分不幹不淨的癡念：
    “柒柒。”
    “你忘得太幹淨了。”
    “那護身符確實會保佑他不受蠱蟲傷害，但同時......”
    “也會喚起那些蠱蟲爭先恐後想要吞吃活肉的欲念。”
    “祭壇裏的空氣本就是有限的。”
    “我們這位想要拋下我帶著你獨自逃離的妹妹，最終和他的妻子一樣，死於窒息。”
    “一種被蠱蟲埋沒得不到一絲一毫生命必需品憐憫的死亡方式......”他忽地笑了下，“是不是很適合叛逃者？”
    在所有的真相公之於眾後，係統再度開啟了倒計時提醒。
    不過這次，倒是沒有關上溫柒柒和沈沐澤兩人互相對視的屏幕。
    而兩人在這最後的時間裏也都默默地望著對方。
    一人像是攢了滿身的怨懟卻又一時半刻不知道最先責備起哪一句好，隻能急喘著氣不肯移開眼。
    而另外一方，純屬不舍得。
    如此這般坦率執拗地表達“喜歡”這種感情的機會，對於現實生活裏的沈沐澤來說，太難太難了。
    就算不顧及其他幾個兄弟極有可能的“蓄意謀殺”，光是溫柒柒的心意，他就很難推出一個定論。
    臨到最後一秒的時候，沈沐澤匆匆地再次瞥了一眼信件上的內容。
    那些瘋狂的，恣意的，過於符合他心境的文字再次叫囂著湧入他的腦海：
    ——“她逃不掉的。”
    ——“永遠都別想從我身邊逃走。”
    ——“我要她愛我，我要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我要她把我們之間畸形瘋狂的牽連，我們的不堪，我們的所有有違倫理有違道德蒼天不允，都深深烙印在她身體的每一處。”
    ——“我要她身上隻有我的痕跡。”
    ——“我要這世界上隻有我們容得下我們彼此。”
    ——“我親愛的寶貝......”
    ——“我們是在罪惡中相愛的，那我們就應該......”
    ——“愛到骨節都被扯斷碾碎那般嘎吱作響粘稠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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