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咱們得抓緊時間。不然待會兒天黑了，進了林子裏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哥哥們還等著我們呢。”
    大局為重，童遠山暫時壓下了火氣，起身後瞥了對麵的何麗芬一眼，大步走向鬼林。
    童青山拉著童小安的胳膊，低聲叮囑了一句：“安安，你大伯娘平日裏也是很疼你的，話趕話說到那兒了，不是故意的。你說的話，你大伯能聽進去，待會兒路上多勸勸。”
    “行，我知道了”。
    這事源起於她，就是童青山不說，她待會兒也會說兩句。現在逃荒路上，一家人要擰成一股繩，不能搞內訌。
    回頭對上了趙翠娥眼巴巴的眼神，童小安道：“娘，有大伯二伯在呢，我肯定不會有事，你就安心等著。”
    “弟弟們都餓了，你幫著我二伯娘把那些菌子煮了，先給他們吃，別餓壞了。”
    趙翠娥默默點頭，看著童小安小跑步跟上了童遠山，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同樣注視著他們離開的，還有董茹萍和何麗芬。
    看不到人影了，董茹萍才開口寬解道：“嫂子，大哥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別看他平日裏總是嫌這個嫌那個的，其實心底裏挺看重幾個侄子的。”
    何麗芬嗤笑一聲：“看重？有什麽危險事，都是讓大麥長穀上，沒見到他使喚老三呢？現在你家的大粟，白薯都被派上用場了，老三還在那兒哄老婆呢。”
    董茹萍看了遠處說著私房話的兩人，笑了笑：“就是因為得用，才到哪兒都帶著。男孩子就應該出去闖蕩，什麽事情都經曆了，以後自己成家了，才不會昏腦子。不說別的，你看安安，不也跟著進去了？”
    “他三叔就是沒擔過事，大哥覺得做事不著調，讓他做什麽事都不放心。再說了，他們親兄弟，大哥想著有他在，有這些大侄子在，他三叔就有活路。你也不想以後兒子長成這個樣吧。”
    “二嫂。”
    董茹萍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弱弱的聲音，轉頭看去，童青山不知道什麽時候來跟前了。
    說人小話還被人聽到了，麵露尷尬。
    “他叔，有事？”
    童青山不好意思的摸著後腦勺：“翠娥已經點火了，你看這些菌子怎麽處理一下？”
    孩子們為先，董茹萍也顧不上說閑話了，拎著兩個兜子，徑直朝趙翠娥走去。
    何麗芬這會兒正在氣頭上，頭一扭，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何麗芬嫁進童家時，童青山才十五歲。
    一直以來，都對他這個小叔子很照顧。
    不說長嫂似母，但也有感情在。
    這會兒，童青山低頭賠不是：“大嫂，我以前不成事，讓兩個侄子受委屈了，以後我會擔起自己的責任。這次的事情，是我們家的大對，還請你見諒。”
    冷哼了一聲，何麗芬沒有搭理他。
    童青山輕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很快，菌子煮好了。
    滿滿一鍋，給留在外麵的七個孩子一人分了一碗。
    菌子鮮美，隻加了鹽巴調味，吃起來讓人食欲大增。
    連湯帶水一碗下肚，孩子們眼裏有了光亮。
    趙翠娥咽了咽口水，回頭看著童青山，說道：“他爹，鍋裏還剩下一碗，要不你去喝了吧。”
    童青山搖頭：“不了，我還不餓，你們妯娌三個，一人分點，墊墊饑。”
    童青山說話間，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嘿嘿笑了笑，童青山起身。
    拿了三個空碗，將鍋裏剩下的菌菇湯分成了三份。
    “翠娥，這碗是你的。”
    說完，自己端著兩碗，端去給了兩個嫂子。
    “嫂子們，你們先吃著，墊墊肚子，等會兒大哥他們回來，再吃飽。”
    怕她們拒絕，把碗放在一邊，自己跑開了。
    回到趙翠娥的身邊，隻見原來一碗的菌菇湯變成了兩碗。
    趙翠娥自己端著那一份，小口地喝著：“他爹，你嚐嚐，這個好吃，比那些野菜好吃。”
    童青山低頭看著媳婦留給自己的那一份。
    本就不多的菌子，一多半都給了他。
    歎了一口氣，用筷子夾起，往趙翠娥的碗裏放去。
    “他爹，你吃，我還想著等會兒安安她們拿回來了再多吃點。”
    說完，往後一躲，一個菌子掉在了地上。
    童青山彎腰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麵的土，直接扔進了嘴裏。
    隨後，端起碗，三兩口，都進了肚裏。
    碗放在一邊，仰麵朝天，頭枕著雙手。
    童小麥這次沒有跟著進林子。
    吃完了自己的那碗後，也學著童青山的樣子，在旁邊就地躺下。
    餘光看去，童青山問道：“小麥，鬼林裏是什麽樣的？”
    “和咱們村後山沒什麽兩樣，就是樹多了一點。”
    “你們剛剛進鬼林的時候，就不害怕嗎？”
    童小麥遲疑片刻，回道：“害怕，不過安安說了，再不找點吃的，小田就餓死了，我不想讓弟弟餓死。”
    童青山聽著汗顏，他這個當爹的，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看來嫂子們說得不錯，他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不如一個孩子擔事。
    他這個當家人，當得真失敗。
    “爹，鬼林裏看起來陰森森的，我剛進去的時候，就想著出來了。開始是安安拉著我往前走，她說不能隻憑感受就打退堂鼓。凡事都得先去幹，幹中學。要是沒做成，再總結經驗教訓，下次做好。後來往裏走了一會兒，我就不害怕了，走在安安前頭，能給她引路。”
    童小麥說的這話，童青山聽進去了。
    以前童遠山也有心思讓他學點手藝。
    他總覺得自己不夠聰明，做不了那些事情，一聽他提起，就拒絕了。
    結果現在空有一身的力氣，其他的事情都不會。
    他自己心裏也清楚，確實比不上幾個年紀大點的侄子們。
    現在細想，大哥也有自己的家，不能一輩子都照看著他。
    他身後也有媳婦孩子，得自己學著立起來。
    要開始學怎麽當好一個家，怎麽給孩子們撐起一片天。
    夕陽西斜，殘陽照在臉上。
    童青山開始了他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