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未散盡。
    葉飛便已起身，開啟了鋪門。
    他沒有立刻開始處理那口鬆木棺，而是如常般打掃，擦拭，然後將那些製作棺材的工具一一擺開。
    將近晌午，昨日那老人又來了。他換了一身稍幹淨些的舊衣，但眉眼間的疲憊與悲戚更濃。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年輕男子，看樣子是請來抬棺的。
    “掌櫃……”老人聲音嘶啞，遞過來一個粗布小包。
    “這是……俺閨女生前最喜歡的一條頭繩，能不能……能不能勞您駕，放在棺材裏，讓她……帶著走？”
    那是一條褪了色的紅頭繩，邊緣已經起毛，卻洗得很幹淨。
    葉飛接過，點了點頭，沒多問什麽。“可以。”
    兩個時辰之後，葉飛完成了白事一條龍，為老人的閨女下葬。
    第一單生意，順利完成。
    下午，鋪子裏來了第二位客人。
    與昨日的貧寒淒苦不同。
    這位客人穿著綢緞長衫，腰間墜著玉佩，身後跟著個小廝，派頭十足。
    隻是他麵色晦暗，眉宇間籠罩著一股驅不散的陰鬱之氣。
    “掌櫃的，你這裏最好的棺材是哪口？”來人開口。
    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傲慢，卻難掩底色的虛浮，還有那尖酸刻薄的麵相。
    葉飛抬了抬眼，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
    在他的感知中，此人身上陽氣衰敗，死氣纏繞。
    像是被什麽陰邪之物侵染已久，已是病入膏肓。
    而其身後的小廝，更是印堂發黑，氣息微弱，顯然也受到了波及。
    但葉飛隻是看破不說破，並沒有多管閑事。
    畢竟……生死由命，尊重他人命運。
    “最好的？”葉飛指向鋪子最裏麵，一口用料厚重，漆麵烏黑鋥亮的棺材，“陰沉木，鎮魂安魄。”
    那口棺材是他初來時，隨手用一塊偶然得來的木料打製的，對於凡人而言，確實算得上極品。
    那富人眼睛一亮，上前撫摸棺木，觸手一片溫潤冰涼，竟讓他煩躁的心緒都平和了幾分。
    “好！果然是好東西！多少錢，我要了！”
    “千金。”葉飛報出一個數字。
    葉飛也是看人下菜碟。
    難得遇到一個肥羊，不宰白不宰。
    他不宰，別人也會宰。
    反正對方就快要命不久矣了，就當自己發發善心，救濟救濟一下自己。
    富人臉色一變。
    顯然覺得太貴。
    一千金！
    即便他算得上富裕，但一下子拿出千金，也讓他有些肉疼。
    但看了看棺材，猶豫一番，他又咬了咬牙：“好！就它了！不過，你得給我刻上福壽全歸四字，要鎏金的！”
    葉飛卻搖了搖頭：“不刻字。”
    “什麽？”富人一愣，隨即怒道，“你開棺材鋪的，刻字不是常事？怎麽就不能刻？”
    “你有所不知，此木異常堅固，可千年不腐，萬年不朽。”
    “想要在上麵刻字，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葉飛突然又語氣一轉，“得加錢！”
    那富人無奈，恨不得想要上去掐死葉飛。
    心說哪有人這樣坐地起價的？
    買棺材送刻字，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
    但他又想了想，他已經尋遍了整個城池的棺材鋪，也隻有葉飛這裏有陰沉木棺材的。
    隻得悻悻作罷：“哼！罷了，多給你兩百金，明日日落之前給我送到府上！”
    他留下一千二百金與地址之後，趾高氣揚地走了。
    葉飛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微動。
    專門是來挑陰沉木的嗎？
    看來此人背後是有人指點。
    他背後指點之人有點東西，但不多。
    這口陰沉木棺，確有鎮魂安魄之效。
    或許能暫時壓製他體內的邪氣，延緩幾日性命，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此人的“死氣”已深入骨髓，非尋常手段可解。
    “生與死，貧與富，在這棺材麵前，倒真是平等了。”
    三天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有了這一千二百金，葉飛這下不需要為填飽肚肚而發愁了。
    他如今該發愁的，是如何在換下一個地方之前，把這一千二百金花掉。
    愁啊！
    這要怎麽花啊！
    傍晚時分，葉飛正準備關門，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門口探頭探腦。
    是個八九歲年紀的小乞丐，頭發亂如草窩，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警惕與好奇。
    她盯著鋪子裏的棺材，又看看葉飛，似乎有些害怕，又舍不得離開。
    葉飛看向她。
    小乞丐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但腳像釘在地上，沒跑。
    她吸了吸鼻子，好像聞到了吃的東西的味道，小聲問：“你……你這裏有吃的嗎？”
    葉飛沒回答，隻是走到後院，拿了一個早上剩下的，有些幹硬的饅頭，遞了過去。
    小乞丐眼睛一亮，一把抓過，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噎得直伸脖子。
    葉飛又給她倒了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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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乞丐咕咚咕咚喝完，抹了把嘴，膽子似乎大了些，看著葉飛，又看看那些棺材，突然問：“你賣這個……不怕嗎？”
    “怕什麽？”葉飛反問。
    “死人啊！”小乞丐壓低聲音，做出一個鬼臉，“他們說，睡這裏麵的人，會變成鬼的！”
    葉飛看著她那張稚氣未脫卻已飽嚐世態炎涼的臉，忽然覺得有點意思。
    他在這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極其頑強的，屬於蓬勃生機的韌性。
    與這滿屋的死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奇怪，尋常凡人為何會有如此朝氣蓬勃的生機？
    葉飛淡淡一笑，“他們若真能變成鬼，也不敢來找我。”
    小乞丐張大了嘴，顯然有些好奇，難道這位大哥哥不怕鬼的嗎？
    “為什麽呢？”小乞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奶聲奶氣說道。
    “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等她長大了，就會發現，其實鬼並沒有什麽可怕的。
    比鬼更為可怕的，是人心。
    凡人世界流傳著這樣一句民謠。
    我害怕鬼，但鬼卻未傷我分毫，我不怕人，但卻被人傷得遍體鱗傷。
    葉飛伸手想要為小乞丐擦去臉上的汙漬。
    可就在指尖觸碰到小乞丐臉的一瞬間。
    葉飛感覺像是觸電了一般。
    因為他清晰的感受到，小乞丐的體內潛藏著一股極為恐怖的道韻。
    這個氣息葉飛不可謂不熟悉。
    因為葉飛的體內，也同樣蘊藏著與之相同的道韻。
    劍神道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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