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破廟內。
    篝火跳躍，映照著一張扭曲猙獰的臉。
    那是一個穿著破爛黑袍的老者。
    他幹瘦如柴，眼眶深陷，瞳孔中跳動著幽綠色的火焰。
    他麵前擺放著一個稻草紮成的小人，小人身上纏繞著灰線。
    胸口貼著寫有“雲崢”二字的黃符，此刻。
    那稻草人的頭顱竟詭異地歪向一邊，周身縈繞的死氣也淡薄了幾分。
    “怎麽可能？！”黑袍老者聲音嘶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竟能隔絕了本座的蝕魂咒？雲嵐城何時來了這等人物？！”
    他指尖逼出一滴黑血，點在稻草人眉心，試圖重新建立聯係，加固咒術。
    然而，那黑血甫一接觸稻草人，便發出“嗤嗤”的聲響。
    稻草人直接燃燒了起來。
    “噗！”
    老者身軀一震，猛地噴出一口黑血，氣息瞬間萎靡了不少，眼中的綠火都黯淡了幾分。
    “好……好得很！本座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竟敢屢次壞我大事！”
    之前王府老爺的事情，就差點讓他栽了跟頭。
    好在補救及時，才沒有讓他的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但如今……
    他計劃中更為重要的一環居然被徹底破壞了。
    他渾濁的眼中閃過極致的怨毒，身形一晃，
    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破廟的陰影裏。
    ……
    城主府內，經過桃木棺鎮壓。
    雲崢雖然依舊昏迷，但臉色不再那麽駭人，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棺材鋪內。
    “大哥哥，那個伯伯會好起來嗎？”小月月一手拿一串糖葫蘆，一手緊緊抓著葉飛，仰頭問道。
    葉飛淡淡道，“我們隻是賣棺材的，棺材售出，概不負責。”
    小月月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入夜，萬籟俱寂。
    葉飛點起油燈。
    繼續雕刻那尊女子木雕。
    如今木雕的麵容已漸漸清晰，赫然與那日月下舞劍的身影一般無二。
    清冷孤絕，絕代風華。
    小月月洗漱後，抱著葉飛給她新買的小被子還有布娃娃玩具。
    躺在雜物房的木板床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隻是今晚，她的夢境似乎並不平靜，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
    體內那縷劍神道韻再次不受控製地微微波動。
    葉飛雕刻的手指微微一頓。
    抬眼看了看小月月房間的方向，見怪不怪。
    但又瞥向窗外無盡的夜空。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看來，有人睡不著啊。”
    他放下刻刀，吹熄油燈，鋪子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然而他的神念之力早已經籠罩整個城池。
    整個城池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葉飛的洞悉。
    他能聽到隔壁小月月逐漸平穩的呼吸。
    能看到小巷裏各家各戶微弱的燈火。
    也能察覺到，一股隱晦而陰冷的氣息。
    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從城外的方向，緩緩向著雲嵐城滲透而來。
    “武王境巔峰？”
    葉飛心中默念，隨即又自嘲一笑，“罷了，與我何幹，睡覺。”
    他知道此人應該就是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了。
    但這牽扯不到葉飛，葉飛也懶得理會。
    一個武王境罷了，在葉飛眼中，猶如螻蟻一般存在。
    你麵對一隻螞蟻，會主動上去踩一腳嗎？
    正常人自然是不會。
    當然了，如果對方不長眼的惹到葉飛，葉飛也不介意給他點教訓。
    就好比蚊子雖小，但它總是在你耳邊飛來飛去，你也會覺得厭煩，想要一巴掌拍死它。
    緊接著，葉飛竟真的如同普通凡人般，和衣躺下閉目養神。
    那份超然與平靜，與外界那暗流湧動的危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次日。
    雲嵐城看似恢複了往日的秩序，但一股無形的緊張氛圍卻在暗中彌漫。
    城主出現意外的消息雖被嚴密封鎖。
    但王府的慘案猶在眼前，一些嗅覺靈敏的人已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沒有破案給出結論。
    足以說明這件事情沒有想象的這般簡單。
    棺材鋪依舊開門營業，隻是更加門可羅雀。
    葉飛樂得清閑，除了雕刻，便是教導小月月。
    他發現小月月學東西極快，無論是認字還是辨識材料，幾乎過目不忘，舉一反三。
    那份聰慧，絕非凡俗孩童所能擁有。
    午後。
    葉飛正拿著一塊邊角料。
    教小月月如何用刻刀削出基本的形狀。
    鋪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農戶打扮的老漢怯生生地走了進來。
    “請……請問，這裏是賣棺材的嗎？”老漢搓著手，神色拘謹，眼中帶著悲戚。
    葉飛心想，你瞎嗎？
    你若不識字，認不出招牌牌匾上的字就不怪你了。
    可是這一旁擺放的，難道不是棺材嗎？
    誰家鋪子裏放那麽多棺材？
    這些棺材難道不是拿來賣的，是留給自己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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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飛心想這樣想，但還是放下刻刀，語氣平淡道。
    “是賣棺材的，同時還承包殯葬白事一條龍服務。”
    “有什麽需要嗎？”
    “俺……俺想給俺老伴訂口棺材。”老漢聲音哽咽。
    “她……她苦了一輩子，沒享過什麽福，她走時，俺想讓她睡得好點……”
    又是一個平凡而悲傷的故事。
    葉飛神色如常，引著老漢去看那些普通的鬆木棺，柏木棺。
    小月月也放下手中的小刻刀，好奇地看著這位新客人。
    她歪著頭看了片刻，小臉上露出些許同情，小聲對葉飛說：“大哥哥，這個老爺爺的影子……很幹淨，就是感覺他好傷心啊。”
    葉飛微微點頭。
    這老漢身上隻有濃鬱的悲傷與貧苦之氣。
    並無任何陰邪詛咒，是個純粹的苦命人。
    這種命格，也是天下間，絕大多數普通人的命格。
    最終，老漢選定了一口最便宜的薄皮鬆木棺。
    顫巍巍地付了錢，約定好來取的時間，便佝僂著背影離開了。
    看著老漢離去，小月月忽然問道：“大哥哥，為什麽世界上有那麽多苦命的人呢？”
    小月月能看到他人的因果，在她眼中，如那老漢的因果，是她見過數量最多的。
    許多人的因果都是如這老漢的一般無二。
    葉飛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她的頭。
    “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知道了。”
    “別偷懶，給我認真點，不然今晚不給你飯吃。”
    小月月眨著大眼睛，又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
    大哥哥又欺負我。
    就在這時，葉飛目光微凝，看向門外。
    街道盡頭，一個穿著灰色僧袍，手持禪杖。
    眉須皆白的老和尚，正緩步而來。
    他步伐看似緩慢，實則極快，幾步之間，便已到了往生齋門口。
    老和尚麵容枯槁，。
    眼神卻清澈如同嬰孩。
    周身散發著一種祥和寧靜的氣息，與這滿街的塵囂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店鋪匾棺材鋪三個字。
    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落在葉飛身上，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施主這間鋪子，好生特別，竟隱隱有超度往生，安撫亡靈之功德氣息環繞，老衲法號慧明，雲遊至此，不知可否討碗水喝？”
    葉飛看著這老和尚，心中了然。
    這和尚修為不弱，已臻武尊巔峰。
    距離武聖僅一步之遙，而且修的似乎是正統的佛門功法，氣息純正，浩氣正然。
    與葉飛在下界見過的那些西天聖地的禿驢截然不同。
    “大師請進。”葉飛側身讓開。
    慧明和尚步入鋪中。
    目光在那些棺材和葉飛未完成的木雕上掃過。
    尤其是在那尊女子劍客木雕上停留了片刻，眼中訝色更濃。
    小月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光頭的老和尚。
    覺得他身上的影子暖暖的，很舒服，便主動跑去倒了碗水過來。
    “多謝小施主。”慧明和尚接過水碗，慈祥地笑了笑。
    然後看向葉飛，神色變得有些肅然，“施主，老衲觀這雲嵐城上空，怨氣與死氣交織，更有邪咒之力隱現，恐有大禍將至。”
    “不知施主可願與老衲一同，尋那邪源，解此城厄難？”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葉飛這棺材鋪不簡單。
    覺得葉飛一位大隱隱於市的世外高人。
    因此想要邀請葉飛一同破邪滅祟。
    葉飛聞言，搖了搖頭：“大師怕是找錯人了，隻是個賣棺材的。”
    慧明和尚深深看了葉飛一眼。
    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麽，
    但卻無法看出任何端倪來。
    葉飛的身上沒有修為波動，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可他那沉著冷靜，宛若古井無波的眼神。
    絕對不是一位普通人可以擁有的。
    他歎了口氣：“看來是老衲唐突了，施主既不願沾染因果，老衲也不強求，隻是此地恐將不再平靜，施主還需早做打算為好。”
    可就在他準備離開棺材鋪的時候，慧明突然開口道，“不知這些木雕，賣否？”
    葉飛沒有絲毫猶豫，“賣。”
    慧明眼神一凝，而後挑選了一個還未完成的人偶木雕說道，“這個多少錢？”
    葉飛幾乎也是同時回答道，“五百金。”
    慧明和尚嘴角抽了抽，但很快鎮定下來。
    “這木雕與老衲有緣，多謝施主忍痛割愛了。”
    慧明和尚放下五百金，再次道謝之後。
    便拄著禪杖離開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長街盡頭。
    葉飛看著和尚離開的方向，眼神玩味。
    瑪德，這和尚明明有錢，卻還要到處化緣，連一杯水都要白嫖。
    虧大了，一杯水錢應該也一起算在裏麵才是。
    “大哥哥，這個木雕，好像是小月月的吧。”小月月眨巴眨巴那圓滾滾的大眼睛問道。
    “不錯，有進步，都有客人看得上你的木雕了。”
    小月月笑嘻嘻的來到葉飛跟前貼貼，撒嬌賣萌。
    葉飛自然知道小月月心思。
    這小饞貓指定是又嘴饞了。
    “行，我知道，一會就帶你去買好吃的。”
    小月月臉上笑意更濃，“好哇，小月月要吃大鵝，要吃烤乳豬，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葉飛搖了搖頭。
    看來，想安安靜靜賣個棺材，也不容易啊。
    剛剛那和尚也是，說他慧眼識珠嘛，他居然選擇了最差的那個木雕。
    但說他瞎嘛，他又一眼能看出小月月的木雕當中，蘊含著一縷劍意。
    葉飛不再理會，重新拿起刻刀，在那女子木雕的麵容上，輕輕刻下了最後一筆。
    木雕完成，劍意凜然，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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