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墨在他的記憶裏，一直是冷著臉的樣子。
    他還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會讓她開心。
    姚墨終於放了長假，當天就開開心心發了人生中唯一一個朋友圈，一張目的地列表和一個微笑的表情。
    向水記得那張掉到雪地上的紙條已經泛黃了，每一個目的地後麵都認認真真畫了勾。
    姚墨和向封怎麽會結婚，他不知道。
    反正兩個人之間肯定沒有任何男女間的感情。
    向水清楚地記得，姚墨最討厭向封那副不嚴謹的樣子，甚至到了一看就厭煩的程度。
    如果向封不主動出現在姚墨麵前，姚墨絕對不會主動去找向封。
    他常常以為姚墨是比實驗品還要機械的存在，但是當他看到那張紙條時，才發現，姚墨是個普通人。
    姚墨厭煩這些實驗。
    姚墨也沒有辦法。
    他發現所有人都因為末世困住了。
    所有人都沒錯。
    可他不想死，這也沒錯。
    姚浮：“你想要煙花嗎？”
    向水：“煙花是什麽？”
    姚浮：“就是升到空中，砰一下炸開的東西。”
    向水：“不喜歡。”
    姚浮給他拿來了玩具汽車。
    他終於想起小白為什麽非要在大年初一來找他了。
    他不是不喜歡，他沒見過煙花，姚浮的描述讓他害怕。
    砰一下炸開。
    像實驗失敗時實驗品炸開的腦花。
    所以穿著校服的小白站在樓下，跟個傻逼一樣非要放煙花，所以肖白蹲在河邊，將石頭砸入河水，泛開的波紋像是天空綻放的煙花。
    他總是將肖白和小白分開。
    小白為了讓他快速適應正常生活而出現，達到目的後又消失。
    肖白不一樣，最開始是為了他死，後來為了他活，從始至終都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欲，活下去的欲望、或者是得到向水的欲望。
    他滿腹算計，這份喜歡是一灘泥水，不夠幹淨，也不夠髒汙。一眼看去，能看到水下沉積的灰塵，稍有波動，泥潭被打攪，這份喜歡就渾濁髒汙。
    肖白也從不提那份記憶，隻當未曾存在。好像他從未對最初的向水施於憐憫，好像他生來就這樣心如深潭。
    也許是因為三次替死，也許是因為小白，也許是因為甜言蜜語和夜夜的擁抱，也許是因為肖白真的排除萬難暗布棋子，隻為滿足他逃離使命，也許是因為肖白傻乎乎地想要一個‘家’，又費盡力氣維持那個家...傻得可憐。
    說他聰明，一切事情盡在意料之中。
    說他蠢笨，明明知道結局不可改變，知道向封的【全知】，知道向水的死是早晚的事，又非要費盡心機安插棋子來拖時間，享受虛幻而短暫的溫存。
    那不是家，隻是難以維持、遲早破碎的溫柔鄉。
    向水醒了。
    他第一次渴望見到肖白，隻是失望了。
    他是被疼醒的。
    其實感受到疼痛的一刻，他就知道周圍不是肖白，可還要抱著那一絲希望。
    大概是向封認為他有異心，這一路根本沒讓他醒過。
    “別發呆了 。”向封取了口罩，“還有什麽遺言交代一下。”
    向水愣了一下：“詭區載體轉移已經完成了？”
    應該至少需要七天的時間，怎麽可能這麽快。
    向封微笑：“當然沒好啦，就是騙你玩一玩，放鬆一下心情。”
    向水疼得要命，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體內亂卷，被壓製著不能釋放：“你傻逼嗎？”
    向封：“怎麽跟爸爸說話呢？”
    向水回話很慢，仰躺在實驗台上，四肢被束縛帶勒得很緊，他說：“姚墨死了。”
    向封點頭：“我知道。”
    向水：“你不傷心嗎？”
    向封攤手：“應該傷心嗎？”
    向水想蜷縮起來，上麵的頂光刺得他眼疼。
    向封站在旁邊，好像艾斯市的一切仍在正常運行，平靜極了：“因為你的逃跑，死了十幾萬人。”
    向水閉眼，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充氣的氣球，隻要有針一紮，就會徹底爆發。
    向封像是在閑談：“其中有很多你的高中同學，我記得你當時幫助了一個同學，一個家裏貧困、瘦瘦小小的女生，她還給你寫了感謝信，你珍藏在你床頭的抽屜裏，晏李把那封信拿過來給我看了，字寫得很好看，那個女生好不容易活到現在，在避難所苟延殘喘，結果被寄生體咬了，變得很醜...”
    “林教授的妹妹，林柯，你記得嗎？很溫柔的一個女孩子，她就住在隔壁，聽見聲音的時候衝出來救她，結果不小心摔下樓，死在了林槐安的麵前，血濺到林槐安的臉上，握刀那麽穩的人，那時候卻像是得了帕金森。人的命太脆弱了，十幾萬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沒有恢弘的人生，死的時候也格外潦草輕易。你說，到底是提前得知死亡更好，還是意外突然來臨死得潦草更好。”
    “哦對了，你知道林槐安為什麽當時不在家嗎？他們鬧掰了。”
    “因為南亦珺的死，我在每個隊伍裏都放了幾個潛力股，是你認識的人，確保最後能見到你，帶著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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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封說話很平靜，卻像是為了報複向水一樣，把每個細節都說得清楚。
    “出了意外，肖白橫空出世，殺了那麽多人，祝昇、南亦珺、風澄、江雲鴿、祝謠...太多了，有的也許你不認識，有的也許認識，反正他們都為你而死。”
    向水：“什麽意思？”
    “為你而死的意思你不懂嗎？”向封的語氣嘲諷，卻格外的溫和，恍然大悟。
    “是上一句啊，我忘了和你說了，其實我和愛麗絲認識卡米爾要比你早得多，那一條時間線真是慘絕人寰，艾斯市失守，幸存者分散在西部，其他大洲和國家加起來隻剩下一個避難所，各種物種都出現在地球上，要爭奪自己的利益，人類其實就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抓到愛麗絲比登天還難，她會開船，會開飛機，她的能力叫‘隔’，並不是土係，而是一種隔絕的能力，如何使用全靠她自己發揮，最後一切好不容易結束，卡米爾還要逆轉時間。”
    “卡米爾戴著頸環，求我解開。”
    “我不滿意這個結局，我就幫她解開了。我為她支了個招，如果隻回溯一段時間，愛麗絲還是要死，所以就回溯到最開始的時間，那時候的卡米爾還未誕生，我也沒有選出‘向水’。”
    “你的軌跡，愛麗絲早就走過一遍。她所遇到的人，到現在差不多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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