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車間裏，隻剩下老王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泥塑。
    懸浮的扳手和屏幕上閃爍的公式已經消失了——零在確認老王受到足夠的"認知衝擊"後，就悄無聲息地撤掉了全息投影，深藏功與名，隻留下一個滿目瘡痍主要是精神層麵）的老頭子，獨自麵對著這個開始變得陌生的世界。
    那把熟悉的、陪伴了他幾十年的老夥計——他的寶貝扳手，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工作台上，仿佛剛才那違反牛頓棺材板的一幕從未發生過。旁邊的舊液晶顯示器也恢複了黑屏狀態，隻有角落裏一個頑強的像素點還在倔強地閃爍著綠光，像是在嘲笑老王剛才的大驚小怪。
    但老王知道，那不是幻覺。
    那冰冷的、懸浮在空中的觸感雖然他沒敢摸，但感覺上是這樣的），那如同天書般閃爍的公式，還有他那寶貝羅盤前所未有的瘋狂旋轉……這一切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邪門……太邪門了……"老王喃喃自語，聲音幹澀沙啞，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那個同樣不太穩當的小板凳上，發出"吱呀"一聲呻吟，仿佛隨時會散架，一如老王此刻的心情。
    他的第一反應，還是試圖用自己浸淫了一輩子的"玄學科技觀"來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
    "懸浮……必定是氣場異常！對，是地磁紊亂！引動了金鐵之氣，使其漂浮不定！"他掏出那個指針已經恢複平靜的羅盤，對著剛才扳手懸浮的位置反複測量，"奇怪，這裏的氣場明明已經恢複正常了啊？難道是某種……瞬發的、極其強大的能量波動？"
    他又看向那個黑掉的顯示屏："屏幕顯字……這定是某種"顯靈"之兆！是機器之"靈"在向我示警？還是說……有某種高等智慧體在通過它傳遞信息？難道是祖師爺顯靈，用我看不懂的方式在傳授天機？"
    老王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甚至開始回憶剛才屏幕上閃過的那些符號，試圖從中找出一些和八卦、符咒相關的蛛絲馬跡。"那個圈加個橫杠是什麽意思？陰陽魚？不對……那個像叉子一樣的符號呢？難道是某種失傳的符文？"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封麵寫著"維修心得暨玄學感悟錄"），用顫抖的手試圖複刻剛才看到的公式，但畫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更像是鬼畫符，連他自己都看不懂。
    "不對……不對……"老王煩躁地抓了抓本就不多的頭發，感覺自己的理論體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漏洞。
    以往，無論遇到多麽奇怪的故障，他總能用他的"玄學"找到一套自圓其說的解釋。機器過熱？那是"火氣太旺"，得用"水係符咒"降溫順便潑點水或者二鍋頭）。機器短路？那是"陰陽失調"，得調整"氣場平衡"順便檢查一下線路）。機器鬧鬼程序錯亂）？那更是他的專業領域，什麽"鎮邪符"、"清心咒"、"物理超度"用大錘）輪番上陣，總能搞定。
    但這次不一樣！扳手懸空，屏幕顯字……這些現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用"氣場"、"顯靈"來解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太過牽強，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難道……難道老板昨天說的那些……什麽磁懸浮？什麽等離子顯示？什麽複雜的物理定律……是真的？
    這個念頭如同毒草般在老王心中蔓延開來，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他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布滿老繭和油汙的雙手。這雙手，修過無數的機器，擰過無數的螺絲，畫過無數的符咒……他一直以為，自己掌握的是最根本、最有效的"真理"。可現在，這"真理"似乎……動搖了？
    他茫然地抬起頭，目光掃過牆上掛著的那些工具——扳手、鉗子、螺絲刀、電烙鐵……這些冰冷的金屬，難道真的隻是遵循著那些所謂的"科學定律"在運轉？他一直感受到的那種"靈性"，難道隻是自己的錯覺？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張被他視若珍寶的、用油紙包了好幾層的"祖傳開光·萬能維修符"，對著光線仔細端詳。符紙已經微微泛黃，上麵的朱砂線條依舊鮮豔，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氣息。過去，每當遇到棘手的難題，他隻要摸一摸這張符，心裏就踏實了許多。
    但現在，他看著這張符，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懷疑。
    這玩意兒……真的有用嗎？還是說……它起作用，也僅僅是因為某些自己不理解的"科學原理"？比如……靜電吸附？心理暗示？安慰劑效應？
    老王被自己腦子裏冒出來的這些"科學名詞"嚇了一跳。他什麽時候也開始用這些詞來思考問題了？
    "不！不可能！"老王猛地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腦海，"祖師爺傳下來的東西怎麽會是假的？！一定是哪裏搞錯了！一定是某種我還沒研究透徹的、更高深的玄學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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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重新拿起羅盤，開始在車間裏到處測量，嘴裏念念有詞，試圖找到那股"紊亂的氣場"的源頭。他又拿出幾張空白的符紙和朱砂筆紅油漆），趴在工作台上，眉頭緊鎖，開始繪製新的、更複雜的符咒，試圖用更強的"法力"來對抗這未知的"邪祟"或者說科學？）。
    他一會兒覺得是車間的風水出了問題，需要重新布局；一會兒又覺得是某個零件"煞氣"太重，需要用黑狗血上次用剩下的，一直沒舍得扔）來鎮壓；一會兒又懷疑是不是老板林缺偷偷在哪個角落藏了什麽高科技玩意兒在幹擾他的"法場"……
    整整一個上午，老王都處於一種精神恍惚、疑神疑鬼、坐立不安的狀態。他一會兒堅定地維護自己的玄學信仰，一會兒又忍不住回想起那懸浮的扳手和閃爍的公式，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他的兩個小人——一個穿著道袍仙風道骨，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在他的腦海裏打得不可開交。
    "堅守本心！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道袍小人疾呼。
    "擁抱真理！格物致知，方得始終！"白褂小人反駁。
    老王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裂開了。他痛苦地捂著頭，蹲在地上，嘴裏發出無意識的呻吟。
    而在監控的另一頭，林缺看著老王這副"走火入魔"的樣子，心裏那點惡作劇成功的快感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擔憂。
    "零，這樣下去不行啊，"林缺有點慌了，"王師傅別是真的被我們搞出精神問題了吧？這任務獎勵咱不要了行不行？趕緊想想辦法讓他恢複正常啊！"
    "宿主請放心，目標人物情緒波動雖劇烈，但仍在安全閾值內。根據心理學模型分析，認知重塑過程往往伴隨劇烈的思想鬥爭，此乃正常現象。強製幹預可能適得其反。" 零依舊保持著冷靜，甚至帶著點"看戲不怕台高"的淡定，"另外，根據最新監測，"老王科學接受度"已緩慢爬升至18.6。"
    林缺："……" 都快懷疑人生了才18.6？！這科學的門檻是有多高？！
    看來，想要完成這個成就，還得繼續"下猛藥"啊……林缺摸著下巴，再次陷入了沉思。不過，下一次該用什麽"科學奇跡"來繼續衝擊老王的三觀呢？
    他看著屏幕裏那個還在地上畫圈圈、試圖用易經推演扳手懸浮原理的老王，感覺前路漫漫，且充滿了未知的變數和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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