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事兒林一峰記憶可太清楚，當年這個消息鬧得全世界滿城煙雨，雖然沒有發生在國內，但小日本這個行為，也是讓他美爹站出來強行靠輿論給壓了下去。
    後麵也是引起了國內對於工業各個企業進行了審查，開始尋找各種漏洞。
    最主要的還是，這個廠子他生產出來的東西有毒，不光是汙染周圍環境，還對周圍居民有著嚴重不可逆的損傷。
    像是白血病、壞血病，這些都會直接找上門。
    但林一峰也不敢就此斷定，這個廠子真的有問題，萬一小日本真的是為了建廠搞稀土貿易怎麽辦，他這樣不就攪黃當地經濟發展了。
    畢竟三菱集團也算是日本那邊稀土與稀有金屬需求量極大的國家。
    林一峰神情凝重，也是試探性詢問著。
    “稀土廠子？”
    “這幫小鬼子，怎麽突然想起來我們這裏建廠子了。”
    說完這話林一峰端著茶杯，餘光掃向這兩人，想看他倆人的反應，確定一下他們有沒有被日企給收買。
    但兩人的反應就有點意思。
    縣長吳康眉頭微微昂起，頗有幾分驕傲的姿態，相反書記卻愁眉苦臉。
    這讓林一峰一時也看不出來兩人倒底誰才是被收買的，誰又在演戲。
    吳康笑了笑。
    “這事兒就不得不說咱們這個地方位置比較好了啊。”
    “隔壁有充足的水源保證，處理廠位置也不遠。”
    “最主要還是運輸，從生產到裝配貨物，一條龍都能安排。”
    吳康說完這句話，一副悔恨的表情長歎一口氣。
    “隻可惜。”
    “要不是政策不往咱這邊靠，咱肯定是第一個平原新區的選址！”
    吳康有這樣的自信，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得不說，共城的地理位置確實要比平原新區好了不少，最主要的是共城保證著水源，距離國道高速也十分靠近。
    再加上本身共城就是中原地區運貨卡車的必經之路，牧野市選擇平原新區發展，完完全全就是因為那邊距離商都更近。
    被這種理由刷下去，吳康自然很不是不滿。
    李承鉉卻冷靜了許多，在旁邊給林一峰解釋著。
    “我們共城這邊每年收入，在中州都不怎麽樣。”
    “如果有這樣企業願意入駐，我們還是想要給點幫助的。”
    “至少能帶動一下我們當地的經濟。”
    “給居民們創造更多的工作崗位。”
    林一峰點了點頭，嘴上也是應付著。
    “確實，確實。”
    在這場飯局後半段，兩邊也都沒有在談論廠子的事情。
    等離開了共城以後，林一峰的表情不由嚴肅了起來。
    車上，許青衣轉頭看著林一峰沉默不語的樣子，也是有些擔心地詢問著。
    “峰哥，你說這幫小日本是真的要做好事兒嗎？”
    出於心中本能的抵觸，許青衣還是無法相信日資的加入。
    林一峰同樣如此。
    他抓著方向盤長歎一口氣。
    “不好說，我先讓人調查一下。”
    至於調查的人選，林一峰早就選好了。
    沒有任何人比劉勝興更適合這個事情。
    上一次這個家夥扳倒了水雲鎮政府，就是因為劉勝興本身極強的正義感。
    當天晚上林一峰跟劉勝興電話裏說了這個事兒以後，劉勝興勃然大怒。
    “什麽？小鬼子想特麽把廠子建在我們中州？”
    “這特麽誰點的頭！”
    “勞資真想給他狗腿子打斷！”
    劉勝興如此憤怒林一峰當然能夠理解，軍隊出身的他，怎麽可能對日本人有半點好感。
    要不是現在是法治社會，劉勝興一上頭，真沒準找上山本那群人拚命。
    林一峰也是安撫著劉勝興。
    “老劉，你別急。”
    “你先當地帶人走訪一圈，看看情況。”
    “如果真有問題，你也別著急報道，先跟我說一說。”
    “我想讓你幫我好好調查一下。”
    電話另一端聽到劉勝興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也是斬釘截鐵地回複著林一峰。
    “沒問題。”
    “這事你就放心。”
    “我倒要看看這幫小鬼子憋了什麽屁。”
    ……
    兩日後，劉勝興開車就來到了共城。
    自從他搞定了水雲鎮政府以後，林一峰就讓郭馮生給他安排了一輛麵包車用來出外勤。
    有了麵包車以後，林一峰手下報社新聞質量直線提升，從版本報道山陽城內居民的事情，現在也擴大到了地裏麵不少農民身上。
    這讓山陽城民聲報的口碑節節攀升。
    而這次出外勤，劉勝興也是打起十二分的重視，直接帶了一個較為機靈的部員一起出門，倆人都是黨員出身，根正苗紅。
    至於來共城的第一目標，劉勝興選得也很準確，那就是共城的農戶。
    什麽大型企業想要建廠，最先遭罪的人不是縣裏麵的居民，而是鄉下要被占地的農戶，更不用說這些東西跟他們息息相關。
    打出生開始，他們就是吃這片土，喝這片水的人。
    現在要求他們為此讓步，農戶那邊情緒肯定不太一樣。
    可是事情卻沒有照著劉勝興的想象去發展。
    共城農村的位置，不少人正在忙碌著春天的耕種，將荒草跟雜草燒過，準備重新翻地播種。
    他也是趁著中午這幫人休息的時候，從民眾口中調查一些相關的事情。
    劉勝興戴著草帽，穿著便裝兩步走進地裏，看著農田旁邊捧著飯盒吃飯的農戶，也是熱情地走上前客套。
    “老鄉，我是報社的，我想來調查一下你們這今年地裏咋樣？”
    周圍幾個農戶眨巴著眼睛，看著劉勝興很是好奇，完全不懂他到底什麽意思。
    不過人群中一個忙碌的婦女也是放下碗筷，對著劉勝興嚷嚷著。
    “問我這麽些幹啥。”
    “日子該怎麽過，還是該怎麽過唄。”
    “這有什麽好問的。”
    麵對婦女潑辣的性格，劉勝興也不著急，急忙讓身後跟著的徒弟遞上香煙，給眾人紛紛發放。
    這一波套近乎，也讓這夥人稍微卸下了一些防備。
    婦女一瞅劉勝興給的一整包紅塔山，嘴都咧到了耳根，急忙拿衣服擦擦手。
    “哎！這是幹什麽！”
    “坐坐坐。”
    “我們以為是上麵人安排來走訪的。”
    聽到這話，劉勝興跟徒弟二人眼睛一亮。
    上麵安排走訪的？
    這話外不就是有人提前指使好他們，讓他們遇到上麵來的領導該說什麽話。
    這一個建廠子，沒有必要動用群眾的力量吧。
    劉勝興也是跟幾人打著哈哈。
    “這叫什麽話啊。”
    “我，搞民聲報，就是為了報道咱貧苦老百姓生活的，看看能不能跟政府反映一下，改善一下生活。”
    “你這搞的，我都不好意思問了。”
    周圍幾個大老爺們光著膀子抽著劉勝興給的煙。
    其中一個男子挑挑眉頭。
    “是那個山陽城的民聲報。”
    “對對對！你也聽說過我們？”
    “哎！我們老買你們報紙，你們那是真為老百姓做事兒的好報社啊！”
    在表明身份過後，眾人關係又進了不少。
    其中幾個大老爺們也是紛紛騰出一個坐的地方，拿衣服幫忙擦著土，順便提前墊在下麵。
    劉勝興看著這個準備墊在自己屁股下的衣服，笑著將其拿起來遞了回去，毫不嫌棄地直接坐了下來。
    這種態度，也讓周圍人不由跟劉勝興更加親近。
    在簡單閑聊過後，劉勝興並沒有主動訊問關於外資建廠的事情，而是訊問大家生活。
    這樣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要怎麽樣，而是讓這群農戶自己提起，到時候有人來問，他們也能稍微解釋一下。
    等政府找上劉勝興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講隻是為了調查周圍農戶的狀況，從而掩蓋暗中調查的事情。
    聊了一會兒，旁邊徒弟奮筆疾書，也讓周圍不少農戶看到了劉勝興的誠意，把他當作自己人。
    劉勝興見時機成熟，也是主動引導著。
    “哎，咱老百姓生活好起來了就行。”
    “隻要今年不出點啥事兒，感覺又是平平安安的一年。”
    這話一出，周圍幾人有些沉默。
    劉勝興稍微打量了一下，有個比較熱情男子也是在旁邊長歎一口氣。
    “說是這麽說。”
    “我們這，沒那麽簡單。”
    劉勝興微微一挑眉頭，露出驚訝的表情。
    “怎麽？有事情？”
    農戶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個潑辣的婦女也是沒有藏著掖著，開口解釋著。
    “這事兒咱也不好說。”
    “說是小鬼子要來我們這建廠子。”
    “政府準備征用地皮。”
    “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準備征用哪邊村子的。”
    劉勝興心中一喜。
    他等的就是這個消息，旁邊小徒弟也是裝模作樣地詢問著。
    “啊？小鬼子？”
    “他們來共城幹什麽。”
    有了這個引子，農戶們也是暢所欲言，很快就把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但結果卻讓劉勝興跟徒弟有些意外。
    麵對這群小鬼子來見廠子，雖然還有不少人出於抵觸的心理，但其中一部分人還是表示著支持。
    最主要的原因是政府給的大餅太香了。
    隻要等廠子被建起了，日企決定要給被征用土地的農戶優先進入廠子工作的機會，並且還有一大筆補償。
    而共城戶口的人，也擁有著優先進行報名的資格。
    這年頭能夠進入一個外企工作，別說是哪個國家的外企，放在明麵上也是夠讓不少人羨慕的。
    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擺在麵前，一輩子都在地裏忙碌的農戶，怎麽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隻要家裏小輩能進入廠子，那都是在家譜上頗有麵的。
    況且這年頭廠子裏走關係，代代當工人的習慣還沒有改變，隻要進入廠子，在這群人眼中就跟直接進入了鐵飯碗一樣。
    在簡單跟農戶閑聊了一下，劉勝興帶著徒弟又去周圍跑了一圈，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雖然有不少農戶還是比較反感的，但大多數人還是保持著支持的。
    在開車去共城縣裏麵的路上，就連劉勝興的小徒弟也不由吐槽著。
    “這叫什麽事兒啊！”
    “怎麽還有人樂意給小鬼子賣命的。”
    “這不是當狗漢奸嗎！”
    作為紅身份出身的劉勝興卻沒有像自己小徒弟一樣過激。
    他看了一眼小徒弟，隻是冷幽幽地反問了。
    “如果說當初小林老板沒收咱們報社。”
    “有這樣一份工作擺在你的麵前。”
    “你怎麽選？”
    小徒弟微微一怔，對此啞口無言。
    劉勝興看著小徒弟沉默的樣子，也是耐心安撫著。
    “這事兒不怪他們，老百姓也想要過好的生活。”
    “但我相信國家，能做好這一切。”
    “你別太意氣用事，這事兒還不好說。”
    小徒弟又從劉勝興身上學到了換個角度看問題的方式，也是不由點了點頭。
    等兩人回到共城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變黑。
    他倆也是街邊找了一家小餐館，在這邊吃飯。
    店內沒有幾個人，隻有店老板跟他幾個三五好友喝著啤酒聚餐。
    一開始劉勝興隻是想要吃口飯離開，但架不住這四人的熱情，大家都紛紛坐在一桌上邊吃飯邊聊。
    在得知劉勝興他們來自報社，眾人更加熱情了。
    聊著聊著，眾人話題就到了最近熱度很高的“日資建廠”的事情。
    小徒弟也是參與到話題裏。
    “我們今天去下麵走訪，還問來著。”
    “聽說這次給的福利挺不錯。”
    “日企那邊好像還挺熱情的。”
    一提這事兒，一個紋身滿臉橫肉的大哥就破口大罵。
    “放他娘的狗屁。”
    這一嗓門，給小徒弟嚇得一哆嗦。
    本身大哥麵相就不怎麽善良，再加上這一句吆喝，更是讓小徒弟眼中充滿了恐懼。
    坐在大哥旁邊的另一人也是皺皺眉頭。
    “二愣子，你給人小孩嚇到了！”
    “稍微收收你的脾氣。”
    橫肉大哥咧嘴一笑，露出比哭還恐怖的表情連連道歉。
    “我沒別的意思，小兄弟你別害怕。”
    “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幫日本鬼子來了，肯定沒安好心的。”
    “都是一頓漂亮話，我也就不知道怎麽還有人信的。”
    這讓劉勝興也是嗅到了新聞的氣息。
    他打量一圈桌子上眾人，每個人眼中多少都帶了點情緒，看樣子是完全不支持建廠的那批人。
    他也是試探性地詢問著。
    “還有內情？”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橫肉大哥嚷嚷著。
    “你別瞅這個福利好。”
    “全都特麽哄鬼的。”
    “什麽一條龍環保生產線。”
    “我就不說別的，這破共城暖氣管道修了特麽五六年了，連個影子都還沒有看到。”
    “他狗屁的環保處理。”
    “這事兒不是我白瞎，你不信問老鬆，他就是在水廠工作的。”
    劉勝興將目光匯聚到男子所指的人身上。
    一個身材叫我精瘦的男子，也是不由點了點頭。
    這事兒也讓劉勝興心中一驚。
    他想過共城建設相較於中州其他縣城比較落後，沒有想到竟然會落後到這個地步。
    在劉勝興追問下來，幾人透露的消息更是讓劉勝興膽寒不已。
    這波建廠別看表明光鮮亮麗，暗地裏問題不少。
    首先就是廢水處理的問題，一般來說稀土處理，不會出現太多工業廢水，對水的需求量也不是很大。
    但從對方口中透露下來，這個廠子要求的供水量，遠遠超出他們水廠預估的需求。
    可以說整個共城大大小小民眾加起來，都趕不上這個廠子一半的供水量。
    其次，廠子選址方麵，也讓劉勝興表情一黑。
    農戶那邊雖然答應的要開發他們地，但實際上共城根本沒有往那邊靠的需求，選址是在共城偏北側的位置，準備在那邊修廠子。
    可以說這一波共城完全是畫了一張空氣大餅，就是為了安撫一下民心。
    對於周邊農戶的要求，他們根本不去理會。
    次日，劉勝興開始在市內到處奔波，收集著相關的線索。
    一條條血淋漓的消息，讓劉勝興心寒不已。
    兩日後，胖東來辦公室內，林一峰臉色黑青，對著電話內不斷點頭。
    “嗯。”
    “我知道了。”
    “麻煩你了，老劉，這事兒我來處理吧，你先不用報道。”
    在掛斷電話以後，林一峰靠在椅子上長出一口氣。
    現在他可以百分百確定一個事情。
    這一波小日本就是要在共城建設毒廠。
    能確定這個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極大的供水量，再加上本身共城設施的落後。
    一般來說城市要處理工業廢水有很多途徑，但是最常用的應該就是冬天將廢水過濾加工，當作供熱用水給縣城內提供。
    但共城並沒有能夠適配這套體係的供熱係統，那麽就隻剩下了將水加工處理，當作其他廠子冷卻水或者是灌溉農田。
    不過很可惜，共城水廠還達不到這個排放的資格，技術上也不允許。
    如果就這樣的水灌入農田，後果不堪設想。
    而讓林一峰更加頭痛的是選址。
    共城北側開發地，隻要往前一步就是林一峰的老家拍石頭村。
    可以說這幫小日本將毒廠建在了林一峰的家門口上。
    這都跳臉了，林一峰還能說什麽？
    原本不想插手的林一峰，也決定插手這件事。
    理由很簡單。
    他不想死。
    也不想家人，鄰裏鄰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