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收好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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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撿起策論,又看了約麽半盞茶功夫,最後目光定在李承乾身上。
    “這策論是你寫的?”
    李承乾點了點頭,道:“是臣寫的,寫篇文章,不至於冒犯陛下吧?”
    李世民怒極反笑,搖搖頭道:“不至於,朕隻是不理解太子為何不願意讓朕看到你的策論?”
    李承乾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早知道一篇策論能引起這麽大的風波,他也不會寫啊!
    “有的時候,朕真的懷疑,你是承乾嗎?”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生產廠家沒問題,產品如假包換,絕對的正品,就是生產日期和保質期對不上。
    “你這個文風,倒是與當下不太一樣。”
    李承乾道:“自漢魏以來,文章多以詞藻堆砌,善用典故,引經據典,極力追求文辭華美。不過臣以為做學問,就是要學以致用,魏晉以來盛行的文風,華而不實,所以臣不喜歡。”
    作為曆史的輪回者之一,李承乾深知文風改革的艱難,中晚唐之後韓愈、柳宗元打響了第一槍。唐朝滅亡以後,北宋以歐陽修為首的一眾文人再次擔起文風改革的大任。前後曆時兩百年,無數文人前仆後繼的結果。
    可惜,任何事物都逃不過固化消亡的命運。這種實幹型文風,到了明清被八股文取代,內容受到極大的約束。他這篇策論,用了八股的格式,整體內容還是早期的實幹風,也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八股文。
    “求真務實是好事,為什麽不願意讓朕看到?”
    父親不是什麽好脾氣,李承乾知道父親在極力壓製脾氣,他但凡有一句失言,今天都別想豎著出去。他不懼一頓打,但不想挨打。
    “右庶子前些日子病了,陛下又加重了臣的功課,臣看他一把年紀備課、授課實在辛苦,於心不忍。就讓他指出今日課程範圍,布置下窗課,臣完成了功課交給他。臣也沒想到鬧這麽一出,他說要把策論給陛下,要給臣換師傅。右庶子是飽學之士,他能有這樣的反應,臣才知闖了大禍。不瞞陛下,臣心下驚恐。古人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臣怕右庶子鬧出去,自己太過獨樹一幟,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才上手去搶策論。”
    聽罷李承乾的解釋,李世民心底的火氣散了幾分,可早朝的氣沒散完,現在有了借口,少不得嗆李承乾幾句。
    “朕還以為太子藏拙,怕朕知道你的本事。”
    聽這個說話的語氣,李承乾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些許,卻仍舊不敢大意。
    “陛下誤會了,您是一代天驕,臣這些拙劣的本事哪裏還需要藏?”
    李世民道:“難得太子恭維朕一次。”
    李承乾:……
    “您下次來,能不能先讓人通報,每次都嚇得臣膽戰心驚。”
    李世民不接這個話茬,冷哼一聲:“朕勉強相信你的解釋,起來吧!”
    懸著的心差點兒就死了,李承乾背心浸了一層冷汗,起身挪到一側落座。
    “朕讓你落座了?”
    李承乾頓了頓,起身垂首侍立。
    “張玄素肯定是不願意再教你了,要給你重新找個師傅,你可有人選?”
    李承乾道:“臣沒有人選,您做主就好。”
    “你覺得房玄齡,做你的太子少師如何?”
    李承乾搖頭,不如何!
    第一世他大擺宴席拜師,結果被鴿了!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一次就夠了,還來第二次?
    好馬不吃回頭草,就是房玄齡這一次不鴿他,他也不想和房玄齡扯什麽關係!房遺愛可是李泰的門客,他不主動和李泰爭,不代表他會把一個間諜放在身邊。
    “眼光挺高,房玄齡你都看不上!那,魏征?”
    李承乾搖頭,大唐第一噴子,迎麵撲來,那就是年級主任的氣質,惹不起!況且,他也怕再連累魏征一次。
    “你舅父長孫無忌?”
    李承乾仍是搖頭,長孫無忌有一顆做權臣的心,押寶的“仁孝聽話”的雉奴,這種人做師傅,隨時有被背刺的風險,他還沒活夠呢!
    “你不是說,朕做主就好嗎?”
    李承乾道:“陛下給的幾個人,都是三省宰相,朝廷重臣,一個不小心,臣都得被禦史參一個結黨朝臣,圖謀不軌。臣現在的日子挺舒服的,可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
    李世民氣結,看李承乾這畏首畏尾的樣子,一時有些恨鐵不成鋼。
    “朕的耳根子就那麽軟,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承乾道:“陛下的耳根子不軟,是臣沒出息。”
    李世民:……
    “朕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
    李承乾不以為然,千古一帝原裝太子都沒啥好下場,他現在就一個目標,苟過二十六歲。苟的過再想出路,苟不過就是把蘇氏和李象的後路安排好。
    “你的新師傅朕慢慢兒給你物色。”
    李承乾沉默片刻,覺得還是老人安全。
    “臣覺得,張玄素就挺好的。”
    朝廷賣直的官員一堆,剛直的鳳毛麟角。
    “人家現在不樂意教你,你覺得杜正倫怎麽樣?”
    李承乾搖頭,道:“他和孔穎達差不多,給臣上疏不少,不乏有子虛烏有之事,臣怕忍不了汙蔑,再送一個右庶子去嶺南。”
    李世民:……
    “那你的師傅,就先空著。”
    李承乾心下大喜,這就意味著下了早朝,往後都是他可支配時間。父親在又許了他可以隨時出入宮禁的特權,自由的空氣,太美好了!
    “你新師傅出來之前,你陪朕一起,同三省長官議政。”
    李承乾:……
    “陛下,臣覺得……”
    父親的目光,大有他多說一句,就打到他說不出話為止的意思,李承乾默默閉上嘴巴!
    打工人的自覺,堅決貫徹老板的指示,跟老板過不去,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來人,取鞭子來!”
    李承乾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這又唱哪出?
    “陛下,臣……”
    “轉過去,再敢多言朕把你拖到外麵去打。”
    李承乾麻利的背過身,解了腰帶,褪了外袍上衣,屈膝跪下,等候鞭子落下來。
    宮人遞上鞭子,李世民落了數鞭,卻沒有落在脊背上,李承乾麵頰羞得通紅,卻不敢躲。
    父親是存心的,鞭子不會傷筋動骨,隻會造成皮肉傷,明日他上朝落座,整個上半身的重量都壓在傷口上,李承乾不敢去想那個滋味。
    李世民一連打足十鞭,將鞭子丟給李承乾,道:“高明收好了,往後用上的地方還多著呢!”
    言罷,李世民拂袖出了顯德殿,臨走前帶走了李承乾的策論。
    李承乾疼得直冒冷汗,丟開鞭子,隻覺晦氣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