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老臣的殿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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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日熱的讓人懷疑人生,典膳換了花樣備膳,李承乾始終都沒什麽胃口,這令掌管東宮膳食的官員很慌。
皇帝陛下廣而告之,朝野內外誰不知道,太子是個易碎品,碰碎了,除了皇帝之外,誰也擔不起那個責任。
太子要是在東宮餓壞了,到時候皇帝問罪,倒黴的隻會是他們。
典膳局隸屬於左春坊,思來想去,典膳監去拜見了頂頭上司馬周和褚遂良。
馬周決定直接去找李承乾,同李承乾說清楚事情輕重緩急,褚遂良主張把此事交給太子太師魏征。
理由很簡單,左右庶子負責規勸太子在朝廷決策上的失誤,私生活上還是交給魏征去辦,眾所周知,太子和魏征一向親厚。
李承乾正在注解《禮記》,唐代沒有《三字經》,幼童啟蒙以《千字文》和《詩經》為主,這兩本書他已經注解完了。
說是注解,更是備課,李覺快滿一歲了,權貴之家孩子三歲啟蒙,他怕到時候庶務纏身或者身體不好了,逃不開既定的壽數,再沒時間給李覺留下東西。
李承乾並不避諱魏征,魏征已經猜出他的來曆,莫說他就是李承乾,即便他不是,魏征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這位社稷良臣的心裏,他是不是繼承人李承乾不重要,反正他必須披著李承乾皮生活,目前的他是不是大唐最合適的太子,這就足夠了。
二人見過禮數,各自落座,魏征看了眼案上得書卷,笑道:“殿下又在忙什麽好東西?”
李承乾道:“給覺兒備課。”
魏征愣了愣:“皇孫還有兩個月才滿一歲,殿下這會子就開始備課,有些太早了。”
李承乾近前去扶魏征起身,邀魏征在茶案前落座。
“這兩年我還能躲懶,過兩年怕是躲不得了。師傅有所不知,陛下今年原是打算去九成宮避暑。按照他希望的慣性,三月份去,不到八九月壓根懶得回來。”
說到這裏,魏征也不禁失笑:這倒是事實,貞觀六年和貞觀八年,皇帝去九成宮避暑,一去就是半年,留太子在京師監國。
“我威脅他,他要是敢去,我就直接住進甘露殿,穿他的冕服去上朝。看他回來之後是去做太上皇,還是把我廢了換個太子。陛下氣的咬牙切齒,最後沒法子,隻能打消了去九成宮避暑的念頭,我才能得這片刻的清閑。”
魏征驚詫於李承乾的膽大妄為,這種話都敢說。
“殿下,庶人泰是廢了,晉王身體孱弱,不能與您相爭,可您也不能恃寵生嬌啊!”
李承乾推了一盞茶給魏征,笑盈盈道:“就是說說氣話,他要是執意去,我也不敢這麽冒險。”
“殿下,陛下在皇子裏麵是沒有什麽可選擇的餘地,可他還有皇孫。戒驕戒躁,不要太放肆了。”
李承乾默了默,最後回了一句:“學生明白了,謝老師教誨。”
“殿下不愛惜身子,典膳監怕陛下追責,將事情捅到了馬周和褚遂良那裏,他們二人又找了老臣。”
“我不愛惜身子?”李承乾眼睛瞪得像銅鈴,寫滿了疑問:“師傅,這話怎麽說?”
魏征抿了口清茶,道:“典膳說殿下進膳敷衍的很,憂心不行,故請左庶子勸諫一二。”
李承乾大喊冤枉,實在是近來天氣太熱,他怯夏,吃不了,怎麽就成了他敷衍了?
“這種小事,也值得他們大驚小怪,真是太閑了。”
魏征道:“遂安夫人榮養之後,東宮有關太子的貼身庶務,由兩位吳內侍打理,其中有一位吳安的內侍,被罰去了掖庭,是為了什麽?”
李承乾啞然,這是事實,他無可反駁。
“殿下,您的個人安危從不是您這個人的事情,您覺得這是無關痛癢的小事,那是因為您不會為此受到責難。
上一次殿下中毒,若是在東宮之內,上至太子詹士的國舅,左春坊的兩位左庶子,下到東宮近身伺候的宮婢內侍,典膳局相關人等,全都得問責。”
李承乾神色凝重,魏征說得沒有錯,他若是皇帝,自可以大手一揮,不牽扯無辜,可他不是皇帝。
就像遇刺一事,皇帝追責吳安,他求情無用,隻能求皇帝輕發,私下花錢打點,讓吳安在掖庭少受些磋磨。
況且,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隨心所欲。身在高位,掌重權,上位權力一次小動蕩,到了下麵就是一陣驚濤駭浪。
上位的安危,也是維護權力穩定的必要手段,若無株連問責,一人做事一人當,多的是人做敢死隊,對皇帝和太子下手。
“師傅的意思我明白,這兩天實在太熱了,實在沒什麽胃口,弄的他們人心惶惶,我也十分慚愧。師傅回去轉告兩位左庶子,我會好好進膳,不讓他們為難。”
魏征道:“殿下仁厚體下,是臣屬的福氣。”
李承乾笑著,又為魏征添茶。
“師傅別誇我,不過是推己及人,大家都難,又何必為難人呢!”
魏征環顧左右,確定沒人,最後開口:“老臣冒昧的問一句,老臣的殿下,他還好嗎?”
李承乾手上動作一頓,眼眶竟有些發軟,皇帝得知他的底細,可沒問他,另一個承乾好不好。
“老臣不是說殿下不好,殿下很好,可在老臣心裏,貞觀十年之前,那個數次監國,識大體,有決斷的殿下,他也很好。”
李承乾道:“他過得很好,在一個沒有君臣,至少法律上人人平等的地方,他大展拳腳,結婚生子,家庭美滿。”
魏征道:“真的有那麽一個世界嗎?殿下沒有唬臣?”
李承乾點頭,又道:“師傅,我和他是一個人,我是他的輪回,他是我的第一世。”
魏征沉默良久,發出一聲長歎:“殿下回來的伊始,勸臣不再維護殿下。看樣子,很久以前,殿下的結局並不好,老臣無能,到底沒有阻止陛下廢黜太子。”
“不,師傅,不是您的錯。到了後麵,我也承受不住陛下的打壓和折辱,開始自甘墮落了,被廢是我該有的結局,這不是您的錯。陛下的執念,怎麽可能因為師傅三言兩句就放下。況且,我還辱了師傅的身後名,是我對不起師傅。”
李承乾哽咽落淚,魏征繞過茶案在李承乾身邊單膝落地,一隻手搭在李承乾肩膀上。
“殿下,哭多了頭疼,無論何時,老臣都會在您身邊,無論陛下態度如何,老臣都會護著您。從前是那般,今朝如是。這一切都是老臣自願的,您沒有對不起老臣。至於身後名,宦海浮沉,誰又說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