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臣說得不對嗎？”
    這目光，太瘮人了。
    李世民道：“我又沒了解過什麽地理學和氣象學，這話你問我，不覺得很多餘嗎？”
    李承乾調侃了一句，緩和氣氛：“此地甚幹，怕是養不了魚。”
    聞言，李世民拊掌大笑。
    “我這裏可養了不少魚呢！”
    李承乾輕笑，那群老爺子推他過來做說客，可不是滑的魚一樣。
    “父親，臣寫來隻是參考，不是行軍的準則，就算是不好，您也不用這麽看著臣吧？臣膽子小，會被嚇壞的。”
    李世民暗暗給了李承乾一個白眼，問道：“朕怎麽看著你？”
    “總之父親你那目光，給人陰森森的感覺。”
    李世民道：“我是覺得你知道的多，分析問題有理有據覺得欣慰。是你自己對我有偏見，覺得我不懷好意，才會瘮得慌。”
    李承乾暗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能怪他嗎？這叫偏見嗎？
    “陛下天威震鑠四方，臣心存畏懼，也是人之常情。”
    “嗬！”李世民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心存畏懼到威脅我，我想去九成宮避個暑都不行。”
    李承乾暗道：給多少錢，拿多少權，幹多少事兒，這太正常了。
    監國是皇帝的權柄，監國太子聽著好聽，實則風險極高，幹得好是皇帝聖明，幹得不好是有負皇恩。總而言之，幹好了功勞不是你的，幹不好責任都是你的。
    再往北冷空氣更強勁，就皇帝這心腦血管疾病患者，還有頭疾，李承乾怕這麽折騰一遭，折皇帝的壽，他還不想這麽早上位，眼下安撫住皇帝要緊。
    “急行軍休息不好，父親臉色真是差極了，臣給您揉揉肩如何？”
    送上門來的“孝心”，哪怕知道兔崽子有所求，李世民還是照單全收。
    “江南這會子桃花都謝幕了，塞北還是黃沙漫天，到處都是枯草，雪都還在凍著。”
    李世民道：“沒法子，北邊冷。”
    話題扯到北邊，李承乾順勢開口：“從地理學上講，越往北方受亞洲高壓控製越厲害，自然冷，風大且幹旱。”
    “亞洲高壓是什麽人？能控製北方的氣候，把他給滅了，是不是北方就能不這麽幹冷？”
    李承乾笑著解釋亞洲高壓不是人，又向皇帝普及與亞洲高壓對應的熱帶低壓，二者圍繞太陽公轉對北半球，特別是大唐境內氣候的影響。
    “你以前怎麽沒同我說過這些？”
    李承乾道：“您老人家也沒問啊！”
    “我不問你就不說嗎？”
    李承乾瞪大了雙眼，滿臉無辜：不然呢？
    李世民氣的臉都青了，指著李承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承乾和承乾，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李承乾暗道：您老人家什麽都不說最好。
    “父親，從醫學上說心腦血管疾病患者，不宜在多風環境下久留，吹風會導致血管產生收縮，影響血液循環，加重病情。越往北，環境越惡劣，風越大。”
    李世民冷哼一聲：“我就說，你這小子沒事兒跑來獻殷勤，果然是來做說客的。”
    李承乾半點沒有被識破的窘態，笑的十分自然。
    “臣知道您身先士卒，不懼個人安危。咱們父子雖然不怎麽和睦，不過說一句實話，臣十分敬佩您，這一把年紀還能有少年意氣，鮮衣怒馬。臣武事要是好一些，一定追隨父親，策馬漠北，橫掃薛延陀王庭。”
    真心或是假意，這話聽說挺舒心的，李世民輕笑：“知道你這小身子骨受不住顛簸，沒指望你跟著我橫掃王庭，你坐鎮中軍就行了。”
    “臣是小身子骨受不住，您這把老骨頭也未必受得住。”
    “李承乾！”
    心情稍微好一點，又被潑了盆冷水，李世民怒喝了一聲，臉色瞬間淬了冰。
    “我的好陛下，忠言逆耳，隻有真心為您好的人，才會說這些話。父親，您是不知道，臣有多盼著您長命百歲，不，萬歲，長命萬歲。”
    李世民冷哼一聲：“朕活得久一些，你好靈前禪位，直接去做太上皇養老？”
    李承乾尷尬一笑，這個梗是過不去了嗎？
    “這話說的，您不想活的長久些？”
    李世民默然，年輕的時候不覺得，從前他嗤笑秦皇逐長生，如今才明白，不是秦皇昏聵，而是人對生老病死的無奈和恐懼。
    “父親，就在這裏安營紮寨，掃蕩薛延陀王庭的事情就交給李靖和李世績。您要是悶得慌，臣日日過來陪您，臣好久都沒做數學題了，您看這樣好不好，臣教您現代數學，其中有一項叫微積分，特別好玩兒，您一定會感興趣的。”
    李世民歎了口氣：“承乾，你明白不明白，朕死的早一些，對你利大於弊。”
    李承乾點點頭，就眼下的情況，皇帝要是閉眼了，他完全可以掌控的住朝局。
    “這個道理，臣自然明白。不過，臣希望父親活的久一些。父親，你我父子之間齟齬太深，我放不下過往，因為忘記過去就是背叛曾經的自己。可是君臣之間，臣還是很仰慕您的。您去的早一些對臣利大於弊，您活得久一些，對大唐利大於弊。”
    李世民笑道：“承乾，你對自己就這麽沒有信心？”
    “父親，臣對自己當然是有信心的，可這個守成之主和開拓之君到底是不一樣的。拋開父子關係不談，臣還是很喜歡看父親滅國的。臣的戰略眼光不行，不敢亂來，這不得趁著您在，好好看個夠？”
    李世民會心一笑，誰說李承乾不會哄人？小兔崽子用心哄人，說話也十分令人舒心的。
    “行，那就聽我們太子的，就地安營紮寨。”
    李承乾回了一句“陛下聖明”，東拉西扯幾句之後，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出了大帳，沒走幾步，長孫無忌等人就迎了上來，問他勸諫結果。
    李承乾正要開口，張阿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宰相門前三品官，何況這是皇帝心腹。
    皇帝召見重臣議事，大概是要宣布就地安營紮寨，李承乾本想逃，沒逃掉，跟著一起參加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