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到甘露殿，李世民正在用早膳，意料之中的事情，皇帝要是真的病了，張阿難笑不出來。
    鑒於遊說事件長孫無忌反水，李世民對長孫無忌擺了一張臭臉：“輔機來了，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張翁說您病了。老臣放心不過。”
    “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就該勸說承乾，讓他主持朝政，隻要不是大事，就別來煩朕。”
    長孫無忌歎了口氣：“陛下，您如今實在是太任性了。”
    李世民暗道：可控範圍之內，為什麽不任性一下？人生那麽短暫，可不能隨意辜負。
    “你是太子的舅父，又是東宮太子詹事，也不見你好生教導太子。”
    一直被懟，長孫無忌也被懟出了些火氣，當即回了一句：“臣是太子舅父，陛下是太子生父。臣是東宮太子詹士，您是大唐天子。”
    潛台詞：您自己都管不下，為什麽要把這苦差事推給別人。
    長孫無忌竟然懟他？
    李世民不可置信的看著長孫無忌，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長孫無忌懟他！
    “輔機，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長孫無忌頓了一頓，語氣緩和了許多：“陛下，臣的意思是，太子殿下的顧慮也沒有錯。身為儲君，做的太多了，就是一種冒犯。”
    李世民都無語了，承乾那混賬裝可憐，把長孫無忌策反了，他會不會易儲，別人不知道，承乾還不知道嗎？
    博學多才，情緒穩定，除了對他不夠孝順，其他的沒有任何缺點，他怎麽可能會想著換太子？
    更何況，李泰徹底廢了，李治那個身體每天泡藥罐子裏，他就是想易儲，也沒人啊！
    “行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你一顆心，現在全在你那個寶貝外甥身上，早就沒了朕，就會勸朕委屈自己，成全太子。”
    長孫無忌：……
    “陛下，太子他……”
    “朕要去睡了，有什麽話以後再說。”
    拋下吃了一半的飯，李世民跑了，現在朝中沒什麽大事，日常國事裁決，李承乾沒有任何問題。
    什麽事情都要他這個當皇帝的來幹，養太子是幹什麽的？養大臣是幹什麽的？
    長孫無忌不可能追到李世民寢殿，事已至此，隻能作罷！
    東宮顯德殿，長孫無忌過來時，朝議還沒有散，簾子掀開的一瞬間，陣陣涼意撲麵而來。
    長孫無忌突然覺得，暫時讓太子主政也沒什麽不好，太極殿上朝和顯德殿上朝，顯德殿冰管夠啊！
    “舅父，陛下安否？”
    長孫無忌道：“陛下沒什麽大礙，一切安好。”
    沒什麽大礙，就是有病！
    一切安好，身體上沒病，腦袋不太正常。
    早朝結束，李承乾朝服都沒換，直奔甘露殿。
    張阿難掛著職業假笑出來迎太子：“陛下已經安歇，太子晚些時候再來吧！”
    闖甘露殿的風險有點兒大，李承乾想想還是算了。
    “有勞張翁通稟，我晚些時候再過來探望陛下。”
    李承乾轉身回東宮，他要加緊補覺，早朝結束了還有中朝，昨夜沒睡覺，這麽熬下去他可受不住。
    張阿難跟上來了，李承乾有些不解，不等他開口，就聽張阿難道：“陛下念著雍王，吩咐奴婢帶雍王過去。”
    李承乾人麻了，他幹苦力，皇帝含飴弄孫，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李世民“病”了，所以李覺來的時候，他躺在榻上，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衰弱。
    李覺年幼，不知父輩鬥法，小崽子看到祖父生病了，屁顛顛的又是吹藥喂藥，又是捶腿捶背。
    李世民暗道：兒子養廢了，好歹孫兒孝順，似乎也不是那麽難受。
    “覺兒，識字嗎？”
    李覺道：“認得幾個，但認得不多。”
    李世民招手李覺過來，攬著孫兒在懷裏，攤開王羲之的《蘭亭序》，笑著問：“阿耶教你讀《蘭亭序》可好？”
    “好，阿翁多教我幾遍，背會了之後，我可以背給阿耶聽。”
    “背給你阿耶聽？為什麽不背給阿翁聽？”
    李覺呆呼呼的看著祖父，一本正經的回答：“我是阿耶兒子，所以背給阿耶聽。阿翁想聽，讓阿耶背。”
    好主意，是個聰明孩子，可惜聰明的不是地方。
    李世民拍拍李覺肩膀，開始逐句教讀《蘭亭序》。
    新腦子比較好使，教了大概兩刻鍾左右，李覺已經能夠獨立吟誦《蘭亭序》，背下來有些難。
    李世民將人鬆開，自顧躺在榻上，讓李覺年給他聽。
    幼童未經世事雕琢，聲音稚嫩又純真，宛若山間潺潺清泉。
    作為王羲之的毒唯，李世民覺得隻有這樣的聲音，才能配得上《蘭亭序》。
    吟誦三刻鍾左右，李覺已經能夠獨立背誦，便沒在看案上的書卷，又過了兩刻鍾左右，李覺背誦的有些困了，他也數不清自己背了多少遍，隻知道上下眼皮打架。
    李世民見孫兒困了，忙招手李覺到自己身邊來，李覺困得發昏，走到祖父身邊就這麽靠著祖父睡下。
    李覺相貌上大體隨了承乾，就是眼睛不像承乾，承乾相貌基本隨他，特別是那雙丹鳳眼，李覺的眼睛像蘇氏，典型的桃花眼，笑起來眼角帶笑，明眸似水，濕漉漉的宛若初生的小鹿。
    拋開這雙眼睛，這就是個幼年版的承乾在自己懷裏。
    李象更像承乾，連那雙丹鳳眼都如出一轍，可以說就是縮小版的承乾。
    不過，李象早熟，身上有一股不符合年齡的深沉，李世民不太喜歡。
    李世民捏了捏李覺臉上胖嘟嘟的肉肉，眼底滿是溫柔，此刻時間若是倒流，回到二十年前，躺在他懷裏的是承乾多好？
    可惜，時間一去不複返了。
    那些他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終於在多年後，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高明很好，可高明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高明心中，他隻是一個關係還不錯的上司。
    承乾，那個小逆子，他倒是有些想念那個小逆子了。
    十幾年太子，除了稱心一事跟他賭氣，幾個月不理朝政，大多數時候，隻要他一句話，承乾就會乖乖過來幫他處理朝政，不讓他操心半點兒。
    高明，高明太懶了，太子職責之外的活兒幹不幹，完全看高明的心情，他不用點兒計謀根本使喚不動。
    李世民就這樣想著，也不知何時睡下。
    夢中，竟是他的小逆子。
    有人歡喜有人愁，父母慈愛，門當戶對的妻子三觀契合，小生活蜜裏調油，李承乾是一點都不願意看到李世民。
    “你從那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太他麽的晦氣了，造孽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