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從吏部忙完回東宮，已經是太陽落山前後，監考是考試環節裏麵最簡單的一個環節，閱卷才是最讓人掉頭發的。
    聽了李覺的講述，李承乾知道長孫無忌是好意，李覺得了皇帝疼愛，於東宮而已百利而無一害，且李覺不過兩歲多幼童，就算說錯話，皇帝也會一笑置之。
    “阿耶實在是忙，閱卷不能帶著你一起，你就去找你阿翁，讓他給你講《威鳳賦》。”
    得知李覺跟皇帝鬧脾氣跑出來，李承乾耐心解釋，長輩了做錯了可以據理力爭，到隨意發脾氣走人是一種不禮貌行為，好寶寶不可以那麽做。
    杜荷從宮外帶了柿子給李承乾，便宜了李覺做人情，去甘露殿的時候，順手揣了一個。
    一部分政務丟出去之後，李世民每日多了個把時辰閑暇，李覺在東宮裏見不到父親，母親忙著坐月子，他不可以吵鬧，祖父那裏就是最好的去處。
    才坐下正準備聽曲子，就聽宮人通報：雍王來了。開心果來了，李世民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應了出去。
    李覺抱著個黃澄澄的柿子，向著祖父奔去：“阿翁，杜家姑父給阿耶帶的柿子，軟糯香甜，阿翁嚐嚐。”（柿子在古代，兩千來年沒改名字）
    李世民很喜歡肉墩子的手感，上前去抱人，卻被李覺躲開了。
    “穆穆不喜歡阿翁抱你了？”
    李覺道：“阿翁昨日說我阿耶小胳膊小腿，我生氣了，好生氣的。阿翁答應我，以後不許說了。”
    小崽子很是護短，李世民笑盈盈張開懷抱：“現在可以讓阿翁抱你了吧？”
    “現在還不可以，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做完了再讓阿翁抱。”
    李世民有些小失落，卻也沒有強迫小家夥，小孩子又講不清道理，把人氣走了，他就沒有崽兒可以擼了。
    晉陽小的時候，他經常抱，可男女七歲不同席，晉陽長大了，女大避父，他不可以隨便抱了，李覺的到來，彌補了這個缺口。
    李覺抱著柿子，跟隨祖父進殿，待祖父落座之後，他將柿子遞給魚敬之，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這是做什麽？”
    李世民被弄的一頭霧水，李覺眨巴著大眼睛，無意識的給祖父來一波萌波攻擊。
    “昨日我跟阿翁生氣，就那麽跑了，回去之後阿耶教導，說那樣很不禮貌。阿耶教導我說，聖人有言：禮教恭儉莊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故不學禮，無以立身。阿翁，我是個有禮好孩子，知錯能改，所以今日給阿翁認錯賠罪。”
    看李覺一臉認真，嬌憨可愛的小模樣，李世民忍俊不禁，看著給自己行跪拜大禮的孫兒。
    行禮動作還算標準，李覺不胖，可兩歲的小娃還沒有褪去嬰兒肥，小胳膊小腿的，整體看著就是胖乎乎的感覺。
    “做錯了的事情可是要受罰的，阿翁罰你，你怕不怕？對了，你阿耶沒有告訴你這些嗎？”
    李覺眨巴著大眼睛，一本正經的說：“阿耶說的是晚間請安，帶我過來向阿翁認錯。阿耶每日都好忙，我自己闖出來的禍，我覺得我一個人可以來認錯。”
    “答非所問，我問得是你，我現在要罰你，你怕不怕？”
    李覺沒挨過罰，無知所以無畏，想都沒想，直接來了一句：“不怕，阿耶都不怕，我也不怕。阿翁，你害怕受罰嗎？”
    這樣天真的話，李世民聽得忍不住笑了，張阿難亦是麵上帶笑，皇帝玩心也太大了，莫說雍王隻是負氣離開，就是拿玉璽開個核桃，倒黴的也是太子，不會是雍王。
    “穆穆是第一次，我就不罰你了，下不為例。”李世民走上前，笑著問：“我現在可以抱你了嗎？”
    李覺起身一個虎撲就過去了，摟著祖父脖子道：“阿翁最好了，阿翁吃柿子。今日來得及，沒有摘花花，下次給阿耶摘花花。”
    下次？李世民捕捉到了關鍵詞，忙問：“穆穆還給誰送過花花？”
    李覺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阿耶，阿娘，昨日還給舅公送了，就這幾個，沒了。”
    承乾和蘇氏就算了，長孫無忌憑什麽排到他麵前，李世民十分不爽：“怎麽就突然想到給你舅公送花？”
    李覺道：“舅公會抱我，舉高高。”
    李世民看了看懷裏的小家夥，所以，他是沒有抱？
    “舅公抱了你，阿翁沒有抱你？”
    “阿翁要花花嗎？”
    李世民眉眼彎彎，孫子太上道了。
    “你猜《威鳳賦》是誰寫的？”
    李覺搖頭：“我還在認字，但我聽阿耶提到了不少人，有荀子、孔子、老子、莊子、大禹、陶淵明、孟子……”
    “你說的那些人都不是。”
    李覺有些失落：“可我隻知道這些人，這些人都不是，我就猜不出來了。”
    李世民拍拍孫兒背心，笑著道：“那穆穆想不想知道呢？”
    李覺認真回答：“想，特別想。”
    “那穆穆拿什麽換？”
    李覺思索片刻：“那日杜家姑父進宮，聊到了杜家姑父的父親。杜家姑父走了之後，阿耶給我取了字，我把我的字告訴阿翁好不好？”
    “談到杜如晦，跟你的字有什麽關係？”
    “杜公誨如晦，字克明。阿耶同我說，克明二字出自《尚書·堯典》中的一句話。”
    李世民問道：“是哪一句話？”
    李覺思索片刻，回答：“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我問阿耶，我為什麽沒有字？阿耶說我長大了就會有，反正遲早要有，就提前先給我了。”
    李世民笑道：“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李覺點頭：“知道，我問過阿耶，阿耶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人擁有的才華和品德，能夠使家族親密和睦，還可以輔佐明君，安定天下百姓，讓天下萬邦都可以和睦相處。”
    李世民笑道：“穆穆，是把你阿耶說得每一句話都記下了。”
    “阿耶每次就說了那麽短短的幾句，又不是很長，為什麽不可以記住。”
    “你的字是什麽？”
    “允中，出自《尚書·大禹謨》的一句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李世民笑了一笑：“允中……”
    李覺，李厥。
    允中，允執厥中。
    “你知道這句話什麽意思嗎？”
    “阿耶講過這句話的意思：人心危險的，難以是他安定，所以不要妄圖去掌控，道心也就是自己的本心，是很十分微妙的，也是很難看明白的，隻有用心去體察，堅守本心，才會走出正確的路。”
    李世民的心傳來陣陣抽痛，當年承乾為子取名李厥，明寓貞觀中正之道，暗喻自己和李泰奪嫡之爭，隻有“惟精惟一”，才能有“允執厥中”的善果，可是他當初卻是不屑一顧，最後造成那樣的結果。
    “阿耶，我告訴你我的字，你可以告訴我，《威鳳賦》是誰寫的了嗎？”
    李世民揉著孫兒軟乎乎的鬢發，微微一笑，語氣溫柔至極：“是我寫的。”
    “天呐！”李覺驚的瞪大眼睛，呆愣片刻之後，眼冒桃心，滿臉崇拜的看著祖父：“我的蓋世大英雄是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