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日，唐人有登高的習俗，李世民選了太極宮裏比較高的建築淩煙閣，宴請大臣。
    李承乾作為太子，自然在受邀之列，李覺年齡幼小，原本是沒有資格參加宴會的，但李世民點名要李覺參加，因此李覺也被帶來了。
    第一次參加宮宴，李覺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時間還早，大臣們都還沒進宮，李覺一看到祖父就撲了上去要抱。
    “阿翁，我好想你啊！”
    李世民笑道：“昨日才見，這麽快就想我了？”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假。
    李覺笑嗬嗬的道：“《詩經》有言：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我一夜不見阿翁，隔一秋半。三秋是九個月，那我就有小半年不見阿翁了。想一想，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李世民衝著小崽子臉上親了一口，這小家夥真是太招人稀罕了。“前麵就是三清殿，去拜一拜，拜完了再去淩煙閣。”
    拜過三清，李世民帶著兒子和孫子上了淩煙閣，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閑聊，韋挺等一眾文官時不時插話，魏征憑欄負手而立，眺望秦嶺方向，蕭瑀和唐儉站在一起吐槽李靖。
    李世績目光灼灼，同鄰座的李靖就軍事戰略和用兵，聊的叫一個熱火朝天，尉遲恭等一眾武將，雖然聽不太懂，但不妨礙聽，而且聽得津津有味。
    眾人向皇帝，太子及雍王見過禮數之後各自落座，李覺看到長孫無忌，樂嗬嗬的迎了上去。
    “雍王很是粘著國舅啊！”
    這話聽著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李承乾看向韋挺，李泰被貶為庶人，昔日魏王黨要麽倒戈，要麽潛身縮首，這個韋挺公然在宴會上給人添堵，想必……
    李承乾淡淡抿了口茶，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李象和李覺封王之後，長孫無忌徹底倒向東宮，此前的魏王黨要麽收編，要麽清算。崔仁師一早就被安排到東宮，征薛延陀時，長孫無忌趁勢收編了中書侍郎岑文本。
    韋挺出身名門，眼高於頂，對馬周這類寒門出身的官員極其不屑。正史之中，李泰被貶之後，韋挺也被貶黜，晉王李治成為太子之後，晉王府長史馬周任中書令，皇帝要重新啟用韋挺，拜其為宰相。
    馬周完美發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美德。直接說韋挺很是剛愎自用，不是任宰相的大器，斷了韋挺的升遷。
    打高句麗的時候，皇帝再次想要啟用韋挺，馬周說韋挺的才能勝任粗活，皇帝同意了，就讓韋挺負責漕運運糧的事情，然後事情辦砸了，韋挺又被罷官問罪。
    眼下的情況，韋挺應該也是得罪過長孫無忌的，所以對韋挺，長孫無忌不是收編，是直接往死裏弄，韋挺心裏憋著氣，逮著機會陰陽長孫無忌。
    詭異的氣氛，讓李覺明白，這句話不是好話，他看向韋挺：“這位阿公，你是誰啊？”
    “黃門侍郎韋挺，拜見雍王。”
    李覺目不轉睛看著韋挺，開口詢問：“韋家阿公，你很博學嗎？”
    韋挺不明其理，自謙回話：“臣才疏學淺，不博學。”
    “舅公很博學，會解答我的疑惑，所以我喜歡他，太可惜了，如果你也博學，我就讓你也抱抱我，也喜歡你。”
    眾人聞言，皆是開懷，尷尬完美解決。
    李承乾眼睛一亮，這孩子，智商高不高不知道，情商是真的高啊！
    李覺突然發現，父親身側坐著的人，是家裏養山君的的師公，他從舅公懷裏鑽了出去，跑過去鑽到李靖懷裏。
    “師公，養山君的師公。”
    李世民有些嫌棄孫兒，太不值錢了。
    “穆穆，你師公家的山君討人喜歡，還是東宮的九節狼討人喜歡？”
    李承乾暗道：皇帝是腦子有問題嗎？這就好比女的問男的，我和你媽掉水裏了先救哪一個一樣。
    李覺是個聰明孩子，之前就喜歡誰，更喜歡誰的問題，父親告訴過他，這種不可以同人明言，很容易被人拿來做借口攻擊。
    “阿翁，我都喜歡可以嗎？”
    李世民幽幽一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小孩子不可以太貪心，隻能選擇一個喜歡。”
    李承乾正要開口為兒子解圍，就聽李覺：“既然不能都喜歡，那我就都不喜歡了。”
    李世民一愣，問道：“這是為什麽？”
    “我都喜歡，所以不知道更喜歡哪一個，選哪一個喜歡，我都會後悔我沒有選的那一個。那都不喜歡，我就不會有後悔了。”
    李世民笑道：“那你會不會後悔你兩個都沒選？”
    李覺道：“上一次去師公家摸山君，師公說：人居於鬧市，禽獸相聚山林。圈禽獸於鬧市，有違自然造化。九節狼和山君都是住在山林裏的，我住在鬧市，不養他們，才是順應自然造化。阿翁，我很會安慰我自己的。”
    李世民招手示意李覺上前，抱著孫兒笑盈盈的道：“我們穆穆是個好孩子。”
    李承乾心下泛起濃濃的不安，想起了“過慧易夭”的讖語，李覺這孩子，聰明的太過分了，難道是他的教育出問題了？
    “人都來齊了，那就入座開席，朕都餓了。”說著，他看向懷裏的李覺：“穆穆也餓了吧？”
    “在阿翁殿內吃了牛乳糕，不是很餓。”
    父親似乎不是很開心，李覺從祖父懷裏抽身出去，懷裏的寶貝孫兒沒了，李世民有些不開心。
    “阿耶，你不開心嗎？”
    李承乾頓了一頓，這小子如此敏銳，出乎他的預料。剛才那些話，讓李承乾瞬間成了目光焦點所在。老父親不由得心下暗暗吐槽：這娃坑爹啊！
    “重陽佳節，哀思親友，我隻是想起了舊人，那些再難見麵的舊人。”
    李世民抿了口悶酒，他知道，承乾想高家夫婦了，他其實也挺想念他另一個承乾的。
    “是阿兄嗎？我也想阿兄了。”
    李承乾笑道：“傻孩子，你阿兄年底就回來了，怎麽會是再難相見之人？”
    話題有些沉重，李世民眼眶有些發酸，他也不想哭，主要是情緒上來忍不住。
    “重陽有賦詩的習俗，不如賦詩如何？”
    賦詩，李承乾並不覺得意外，宴會上賦詩，吹拉彈唱，唐人老傳統了。
    李世民率先賦詩，贏得滿堂喝彩。
    尉遲恭道：“太子殿下，陛下賦詩結束，該你了。”
    李承乾不想參與，開口推辭：“我才疏學淺，不善文辭，這有些難為我。”
    眾人表情難言，太子不善文辭……
    李承乾低頭對上崽子期待漸漸落空的目光，於心不忍，補了一句：“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今日陛下賜宴，自是同諸公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