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家公館就熱鬧了起來。
    朱豪要帶周芷蘭和周夢鯉去前線的消息，早就在家裏傳開了。
    姨太太們圍在周芷蘭身邊，有的羨慕，有的不舍，有的則是幸災樂禍。
    “八妹，你可要保重身體。”大太太拉著周芷蘭的手：“前線不比家裏，什麽都沒有。”
    “是啊，聽說前線天天有炮彈飛來飛去，多危險。”三姨太裝作關心的樣子，但眼中卻閃著興奮的光芒。
    周芷蘭隻是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她心裏清楚，這些人嘴上說著關心，心裏卻巴不得她永遠別回來。
    倒是二姨太李婉，悄悄塞給她一個小包袱。
    “裏麵是些常用的藥品和繃帶，你帶著防身。”李婉小聲說道。
    周芷蘭接過包袱，心中一暖。
    看來這個朱家公館裏，還是有真心關心她的人。
    相比之下，另一邊的周夢鯉就沒這麽淡定了。
    “姐，我不去！我說什麽也不去！”周夢鯉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死活不肯起來：“前線那麽危險，我去了不是送死嗎？”
    “夢鯉，你聽姐姐說…”周芷蘭想要勸他。
    “我不聽！我不聽！”周夢鯉把頭埋在被子裏：“你們都是壞人，都想害我！”
    這時，朱豪推門而入。
    看到周夢鯉這副德性，他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都出去。”他淡淡地說道。
    周芷蘭和房間裏的其他人麵麵相覷，都有些不敢動。
    “我說，都出去！”朱豪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退出房間。
    周芷蘭走到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被子裏裝死的弟弟，眼中滿是擔憂。
    “哢嚓。”
    房門關上，房間裏隻剩下朱豪和周夢鯉兩個人。
    朱豪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團被子。
    “周夢鯉，給你十秒鍾，自己爬出來。”
    被子裏沒有動靜。
    “十。”
    “九。”
    “八。”
    “七。”
    “六。”
    被子動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動了。
    “五。”
    “四。”
    “三。”
    “二。”
    “一。”
    朱豪走到床邊，伸手一把掀開被子。
    周夢鯉縮成一團，閉著眼睛裝睡。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周夢鯉臉上。
    “啊！”周夢鯉慘叫一聲，捂著臉坐了起來。
    “你打我？你憑什麽打我？”周夢鯉瞪著朱豪，眼中滿是怨恨。
    “憑什麽？”朱豪冷笑一聲：“就憑你欠的三千大洋是我替你還的！就憑你吃的住的用的都是我朱豪的！”
    “那又怎樣？我又沒求你！”周夢鯉梗著脖子說道。
    “啪！”又是一個耳光。
    “沒求我？”朱豪的聲音變得危險起來：“那你現在就滾出朱家，把欠我的錢還清了再說話！”
    “我…”周夢鯉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怎麽？說不出話了？”朱豪抓住周夢鯉的衣領，把他從床上拖了起來：“老子告訴你，進了朱家的門，你就是朱家的人！朱家我朱豪說了算！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你不能這樣對我！”周夢鯉掙紮著。
    “我不能？”朱豪鬆開手，周夢鯉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除了是朱家的家主，還是第四十一軍的軍長！不說全國，起碼在渝城，在川省，還沒有幾個人敢不給老子麵子的？”
    朱豪蹲下身，湊近周夢鯉的臉：“你周夢鯉算個什麽東西？在渝城，在川省，能忤逆我朱豪的人不說沒有，但也沒多少，而你絕對不在其中！”
    “我…”周夢鯉想要反駁，但看到朱豪那雙冰冷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朱豪站起身：“第一，跟我去前線，當個堂堂正正的軍人。第二，滾出朱家，自生自滅。你選哪個？”
    周夢鯉坐在地上，眼神飄忽不定。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離開朱家，以他的能力，根本活不下去。
    “我…我跟你去。”他小聲說道。
    “說話大聲點！”朱豪喝道。
    “我跟你去前線！”周夢鯉大聲說道。
    “這還差不多。”朱豪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現在給你五分鍾時間收拾行李。五分鍾後，如果你還沒準備好，我就讓人抬著你走！”
    說完，朱豪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周夢鯉叫住了他。
    朱豪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
    “我…我想問一下，如果我在前線死了怎麽辦？”周夢鯉的聲音有些顫抖。
    “死了？”朱豪想了想：“那就燒成灰運回來，埋在朱家的祖墳裏。你好歹也算是為國捐軀，不會讓你暴屍荒野。”
    “可是我怕死…”周夢鯉的聲音越來越小。
    “怕死？”朱豪嗤笑一聲：“你以為躲在渝城就不會死？小鬼子的飛機隨時可能飛來轟炸，到時候你死得更窩囊！”
    “至少在我的軍隊裏，你還有機會死得像個男人！”
    說完，朱豪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外，周芷蘭和其他人都在樓梯口等候。
    聽到房間裏的動靜，周芷蘭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軍長，您別打他了，他還是個孩子…”周芷蘭哽咽著說道。
    “孩子？”朱豪冷笑：“二十多歲的孩子？老子十八歲就在軍營裏摸爬滾打了！”
    “可是…”
    “沒有可是！”朱豪打斷了她：“你要是心疼他，就應該讓他早點成長為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繼續當一個寄生蟲！”
    阿昌叔走了過來，小聲說道：“少爺，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朱豪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表：“還有三分鍾。”
    就在這時，房門打開了。
    周夢鯉拖著一個行李箱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巴掌印，但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
    “我收拾好了。”他小聲說道。
    朱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身往樓下走去。
    ……
    漢口機場，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架老式運輸機轟鳴著緩緩降落。
    機翼上還能看到幾個彈孔，顯然這架飛機也經曆過戰火的洗禮。
    朱豪從機艙裏走出來，身後跟著周芷蘭和一個麵如土色的周夢鯉。
    這小子剛剛經曆了人生中第一次飛行，吐得昏天暗地，現在還有些站不穩。
    機場上，一排軍用卡車整齊地停放著，車頭都插著第四十一軍的軍旗。
    最前麵的一輛吉普車旁，站著一個身材挺拔的軍官，正是徐虎。
    看到朱豪走下飛機，徐虎立刻帶著幾名警衛員快步迎了上來，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軍座！”徐虎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朱豪也回了個禮，上下打量著徐虎：“你小子怎麽來了？不是讓衛國安排人接我就行了嗎？”
    “周參謀長放心不下您。”徐虎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說現在風聲太緊，怕有人對您來陰的，所以讓我親自帶幾個好手來接您。”
    朱豪眉頭微皺：“有這麽嚴重？”
    “軍長，您這次在老河口跟王敬哉那一鬧，消息早就傳開了。”徐虎壓低聲音：“據說何部長對您很不滿，已經放話說要給您點顏色看看。周參謀長擔心他們會在路上動手腳。”
    朱豪嗤笑一聲：“小題大做了。何部長再怎麽樣，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我怎麽樣。富金山的防務離不開第四十一軍，他們還指著我去擋鬼子的進攻呢。”
    “話是這麽說，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徐虎的眼神在周圍掃視著：“您看那邊，停車場角落裏那輛黑色轎車，從您下飛機開始就一直在那兒沒動過。車裏坐著人，但不下車。”
    朱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輛掛著特殊牌照的黑色轎車。
    車窗緊閉，看不清裏麵的情況，但能感覺到有人在觀察著他們。
    “算了，不管他們。”朱豪擺了擺手，“我們走。”
    一行人上了車，朱豪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周芷蘭和周夢鯉坐在後麵。
    車隊緩緩駛出機場，向著富金山的方向開去。
    “軍長，這位是…”徐虎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周芷蘭。
    “軍醫護士周芷蘭，以後就是我們第四十一軍的人了。”朱豪簡單介紹了一下：“旁邊那個是她弟弟，新兵一個。”
    徐虎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他知道朱豪的私事，自己這個當下屬的不便多說什麽。
    “最近部隊怎麽樣？”朱豪問道。
    “挺好的。”徐虎臉上露出了笑容：“那些新兵剛開始對訓練強度還挺不滿意的，覺得訓練強度太大了，天天有人叫苦連天。”
    朱豪皺眉：“那現在呢？”
    “現在？”徐虎哈哈一笑：“等到放飯的時候，一個個的看到咱們第四十一軍的夥食，有葷有素有大米白麵，立馬就全老實了。現在一個個的求著讓他們加練，生怕被踢出第四十一軍。”
    “這就對了。”朱豪滿意地點頭：“在這個年代，沒什麽比能讓人吃飽更能收買人心的了。肚子都填不飽，誰有心思為你賣命？”
    車子在山路上顛簸著前進，路兩邊是連綿不斷的山峰。
    朱豪看著窗外的景色，心情也漸漸放鬆下來。
    富金山就在前麵了，他的弟兄們還在那裏等著他。
    “對了，軍長。”徐虎忽然想起了什麽：“還有件事得跟您匯報。傷病收容所那邊出了點狀況。”
    “什麽狀況？”朱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
    “您之前讓人發電報，要把咱們的傷員接回渝城養傷。可那些傷員們都不願意回後方，鬧了一天了，說什麽都不願意回去。”
    朱豪愣了一下：“他們為什麽不願意回去？好好養傷不好嗎？”
    “他們都說自己還能打，嚷嚷著要上前線。”徐虎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無奈：“收容所的醫官都快被他們鬧瘋了。有幾個傷員甚至揚言要自己偷偷跑回部隊，醫官不敢放人，也不敢硬留，現在正僵持著呢。”
    朱豪沉默了片刻，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這些傷兵，真是讓他又感動又頭疼。
    “停車。”朱豪突然說道。
    “軍長？”徐虎疑惑地看著他。
    “讓車隊停下，我要去一趟傷病收容所。”朱豪的語氣很堅決：“既然弟兄們不願意回後方，那我這個當軍長的，總得去看看他們，聽聽他們怎麽說。”
    徐虎猶豫了一下：“軍長，收容所那邊情況複雜，您……”
    “沒什麽複雜的。”朱豪打斷了他：“都是我第四十一軍的兵，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車隊掉頭，向著傷病收容所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