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日軍的炮火如同狂風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富金山主峰上，41軍和獨立團的官兵們，隻能蜷縮在殘破的防炮洞和彈坑裏，苦苦煎熬。
    每一個人的心都揪著。他們不怕跟鬼子拚刺刀，不怕麵對麵的衝鋒，但這種隻能被動挨打，眼睜睜看著戰友被炮彈炸成碎片的無力感，卻足以摧毀最堅強的意誌。
    “軍長，我們必須想個辦法！”吳亮的聲音在步話機裏嘶吼，背景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再這麽下去，天亮之前，我144師的番號就要被打光了！”
    “老吳，穩住！”朱豪的聲音異常冷靜，仿佛外麵的炮火跟他毫無關係，“告訴弟兄們，再堅持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我讓鬼子的炮彈全都變成啞巴！”
    掛斷通訊，朱豪抬頭看了一眼帳篷外的夜空。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
    距離富金山主峰二十公裏外的一處隱蔽山穀裏，41軍飛行隊的六架零式戰鬥機，如同蟄伏的猛獸，靜靜地停在臨時跑道上。
    王海和他的飛行員們，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各自的座駕旁。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凝重。
    朱豪給他們的任務，簡單而又瘋狂：趁著夜色，超低空突襲日軍的炮兵陣地。
    夜間飛行，對於這個時代的飛行員來說，本身就是極大的挑戰。
    沒有先進的導航設備，隻能依靠月光和簡陋的儀表。
    而超低空飛行，更是將風險放大了無數倍。
    稍有不慎，就會撞上山峰或者樹木，機毀人亡。
    “弟兄們，”王海看著自己手下這群年輕的飛行員，他們大多都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怕不怕？”
    “不怕！”回答的聲音整齊而響亮。
    “好！”王海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軍長說了，這一仗，是九死一生。但老子告訴你們，隻要能幹掉鬼子的炮兵，就算咱們都折在這兒，也值了！”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低沉：“都記住回家的路。萬一……我是說萬一回不來了，下輩子，還做中國人，還當中國兵！”
    說完，他利索地翻身跳進駕駛艙。
    “檢查飛機！”
    “引擎啟動！”
    “準備起飛！”
    六架零式戰鬥機的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山穀中回蕩。
    隨後，一架接著一架，義無反顧地衝上簡易跑道，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
    日軍炮兵陣地。
    炮兵聯隊長伊藤大佐，正悠閑地喝著一杯熱茶。
    在他看來，這場戰鬥已經沒有什麽懸念了。
    如此猛烈的炮火覆蓋下，富金山上的支那軍，除了被炸成肉泥，不會有第二種下場。
    他甚至已經在構思，戰後向上級提交的報告該如何寫，才能將自己的功勞最大化。
    “聯隊長閣下，”一個參謀走過來，“我們的炮彈消耗很快，是不是可以適當降低射擊頻率？”
    伊藤大佐擺了擺手，一臉不屑：“不用！告訴他們，給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炮彈打光！天亮之前，我要讓富金山的高度，降低至少五米！”
    參謀無奈，隻能去傳達命令。
    就在這時，一陣奇特的嗡鳴聲，從遠處的天邊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什麽聲音？”伊藤少佐皺了皺眉。
    他走出指揮帳篷，抬頭望向夜空。月光下，幾個小黑點正以驚人的速度向著他們的陣地撲來。
    “是飛機！”一個眼尖的哨兵驚恐地大叫起來。
    “八嘎！怎麽會有飛機？”伊藤少佐大驚失色，“是我們的飛機嗎？”
    “不……不是！是支那軍的魔鬼飛機！”
    話音未落，王海駕駛的領頭機已經俯衝下來。機翼下的航炮，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噠噠噠噠！”
    20毫米的航炮炮彈，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掃過一門正在開火的150毫米榴彈炮。
    炮手們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撕成了碎片。
    緊接著，炮彈引爆了旁邊的彈藥堆。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火光衝天而起，將半個夜空都照亮了。
    “敵襲！防空！快防空！”伊藤少佐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日軍的防空陣地亂作一團。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支那軍的飛機會發動突襲。
    高射機槍手們手忙腳亂地尋找著目標，但零式的速度太快了，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閃電，根本無法鎖定。
    王海拉起飛機，做了一個漂亮的滾轉，躲開地麵射來的幾道火舌。他在步話機裏大喊：“弟兄們！分頭行動！給老子炸！把這些鐵王八，全都送上天！”
    六架零式分成了三個編隊，從不同方向，對日軍的炮兵陣地展開了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投下的炸彈，精準地命中了一排排碼放整齊的炮彈箱。連鎖的爆炸，將整個炮兵陣地變成了一片火海。
    一門門價值連城的重炮，在爆炸中被掀翻，扭曲成一堆廢鐵。
    伊藤大佐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渾身冰冷。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炮兵聯隊，帝國的驕傲，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鍾內，化為了烏有。
    ……
    富金山主峰。
    當身後那連綿不絕的炮聲突然停止時，吳亮第一個從彈坑裏探出頭來。
    “停了？怎麽停了？”他一臉愕然。
    李雲龍也從掩體後爬了出來，他側耳傾聽了半天，確實，除了山腳下零星的槍聲，那要命的炮擊聲，真的消失了。
    緊接著，他們看到，在日軍後方的天際，亮起了一片衝天的火光，紅得像血。
    “成功了……”朱豪的指揮所裏，趙毅川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朱豪放下了望遠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緊繃的身體，在這一刻終於放鬆下來。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他抓起步話機，聲音前所未有的洪亮，傳遍了整個戰場。
    “弟兄們！鬼子的炮兵陣地完蛋了！現在，輪到我們了！”
    “吹號！給老子吹衝鋒號！”
    “全線反擊！！”
    “嘟——嘟嘟——”
    嘹亮的衝鋒號聲，劃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這號聲，仿佛一道命令，一個開關。
    剛剛還在被動挨打，憋屈到了極點的41軍和獨立團官兵們，在聽到號聲的瞬間，集體爆發了。
    “殺啊！”
    “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衝啊！”
    數不清的士兵從彈坑裏，從戰壕裏，從防炮洞裏一躍而起，端著槍，挺著刺刀，如同決堤的洪水，向著山下還在發愣的日軍，發起了決死的反衝鋒。
    ……
    日軍指揮車裏，筱塚義男和板垣征四郎也聽到了那突然停止的炮聲，看到了遠處那不祥的火光。
    “發生了什麽？”筱塚義男的心中，湧起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
    很快，一個通訊兵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將軍……炮兵陣地……炮兵陣地被支那飛機摧毀了！伊藤聯隊長……玉碎了！”
    “納尼？！”
    筱塚義男和板垣征四郎如遭五雷轟頂，同時愣在當場。
    還沒等他們從這個噩耗中反應過來，山頂上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和衝鋒號聲，便傳了過來。
    “反擊……他們居然發起了反擊？”板垣征四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筱塚義男的臉色，第一次變得蒼白。他猛地衝到車外，舉起望遠鏡。
    隻見月光和火光交織下的富金山上，潮水般的中國士兵，正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從山頂向著他們的部隊席卷而來。
    炮兵陣地被毀，士氣已經跌入穀底的日軍，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反撲，瞬間崩潰了。他們扔下槍，轉身就跑，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潰敗。
    “擋住！給我擋住他們！”筱塚義男歇斯底裏地咆哮著。
    但已經沒人聽他的了。兵敗如山倒，此刻，神仙也無力回天。
    他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第十師團，和板垣的第五師團，以及另外兩個師團的殘部，被朱豪的兩萬多人追得漫山遍野地跑，那景象，荒誕而又真實。
    “撤退……撤退……”筱塚義男的聲音幹澀而無力。他知道，富金山，他們是拿不回來了。再不走，他這四個師團的骨血，就要全部流幹在這裏。
    血戰了整整八個小時，從黑夜到黎明。
    當第一縷晨曦照亮富金山頂時，戰鬥，終於結束了。
    朱豪站在主峰的最高處，腳下，是插著41軍和獨立團旗幟的焦土。
    山坡上，遍布著日軍丟棄的武器和倉皇逃竄的屍體。
    贏了。
    他們真的贏了。
    以兩萬之眾，硬抗四個日軍甲種師團近八萬大軍，非但守住了陣地，還把對方打得全線崩潰。
    這已經不是大捷，這是神話。
    吳亮、趙毅川、李雲龍等人渾身浴血地走了上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但眼神裏，卻燃燒著勝利的火焰。
    李雲龍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痛快！他娘的，老子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麽痛快的仗！”
    朱豪沒有笑，他隻是默默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上，望向東方那輪冉冉升起的紅日。
    陽光，給這片灑滿了英雄鮮血的土地，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