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從一開始,他們不就是炮灰嗎?

字數:6113   加入書籤

A+A-


    那袍哥和尚的嘶吼,像一柄重錘砸在死寂的人群裏,震得每個人耳膜嗡嗡作響。
    絕望催生了瘋狂。
    橫豎都是死,死在衝鋒的路上,家裏人能拿到一千塊大洋,還能混個“護國羅漢”的名頭,這筆賬,不難算。
    “衝啊!”
    “跟佛爺我拚了!”
    “殺一個回本,殺兩個血賺!”
    更多的人從泥地裏爬了起來,臉上沒了恐懼,隻剩下一片麻木的猙獰。他們抄起手邊的斧頭、鐵鎬,扛起木排和繩索,再一次衝向那條渾濁的皮尤河。
    這一次,沒人後退。
    有人剛衝進齊腰深的河水裏,就被對岸的機槍打爛了胸口,後麵的僧兵麵無表情地踩著他的屍體,繼續向前。
    木排被子彈打得木屑橫飛,他們就用身體去扛,用肩膀去頂。
    繩索不夠了,就解下自己的腰帶、綁腿,死死地捆住圓木。
    周衛國站在岸邊,喉嚨裏一陣發幹,胃裏有什麽東西在翻騰。他見過太多次衝鋒,見過無數士兵為了家國榮譽,義無反顧。
    可眼前的這一幕,算什麽?
    這是一場用金錢和死亡驅趕的、盛大而又醜陋的獻祭。
    第四十一軍的炮兵陣地沒有停歇。王瘸子扯著嗓子,指揮炮手們把一發發炮彈,狠狠砸向對岸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步兵炮、迫擊炮,甚至幾門繳獲的九二式重機槍,也用精準的點射,壓製著那些零星冒頭的火力點。
    在炮火掩護和重賞刺激下,浮橋的架設,竟然奇跡般地有了進展。
    第一個橋墩,在付出了上百條人命後,被牢牢地釘進了河床的淤泥裏。
    第二個,第三個……
    渾濁的河水被鮮血染成暗紅,河麵上漂浮著殘缺的肢體和破碎的木板。活著的人對此視而不見,他們機械地,瘋狂地,將一根根圓木,一塊塊橋板,鋪向對岸。
    那座橋,是用人命堆起來的。
    “軍長,成了!”一個傳令兵興奮地跑過來,“第一節橋麵已經搭到對岸了!”
    朱豪依舊穩坐在太師椅上,阿昌叔正小心翼翼地給他點燃一支雪茄。他吸了一口,吐出一團濃白的煙霧,聲音平淡。
    “第一個衝上岸的,叫什麽?”
    “報告軍長,是第三工程大隊的,法號叫‘法空’!他扛著橋板衝過去的,人還在,就是腿上中了一槍!”
    “法空?”朱豪笑了笑,“好名字。”
    他站起身,走到那麵“渡河功德榜”前,拿起一支早就備好的毛筆,蘸滿朱砂,在那塊木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法空”二字。
    然後,他在名字後麵,畫上了一串零。
    朱豪把筆扔下,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河灘。
    “傳我的命令,法空,賞大洋一千!官升三級,任基建總隊第三大隊大隊長!從今天起,他那一隊的夥食,跟老子一個標準!”
    這個消息,像一道驚雷,在正在河裏掙紮的僧兵們頭頂炸響。
    一千塊大洋,大隊長,跟軍長吃一樣的飯!
    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比任何空洞的口號都更具煽動性。他們仿佛看到了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就在那座用鮮血鋪就的浮橋盡頭。
    人性中的貪婪,在這一刻,徹底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
    就連周衛國,看到浮橋即將合龍,心裏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過程醜陋血腥,但結果似乎是好的。隻要能渡河,這些犧牲,從軍事角度看,就是值得的。
    他甚至開始有些佩服朱豪了。這個男人,就像一個最高明的賭徒,總能用最少的籌碼,撬動最大的賭局,而且,他似乎總能贏。
    然而,就在浮橋隻剩下最後幾米缺口的時候,一陣奇異的嗡鳴聲,從南方的天際傳來。
    那聲音沉悶而又持續,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壓迫感。
    經驗豐富的川軍老兵們,臉色瞬間變了。
    “飛機!”
    “是小鬼子的飛機!”
    周衛國猛地抬頭,他看到南方的天空中,出現了幾個模糊的黑點。黑點迅速放大,變成了十幾架塗著血紅色太陽旗的日軍飛機。
    九七式重型轟炸機和九六式艦載攻擊機組成的混合編隊。
    它們排著整齊的隊形,像一群發現了腐肉的禿鷲,鎖定了皮尤河上那條渺小又醒目的浮橋。
    “防空!快防空!”周衛國嘶聲力竭地大吼。
    第四十一軍的防空陣地上,幾挺高射機槍立刻昂起槍口,噴吐出火舌。但對於高空中的轟炸機來說,這點火力,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那些剛剛還沉浸在“法空”神話中的僧兵們,此刻終於從發財夢中驚醒。他們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天空中那些越來越近的鋼鐵魔鬼,臉上的貪婪和瘋狂,瞬間被一種更原始、更徹底的恐懼所取代。
    在槍林彈雨麵前,他們尚能用血肉之軀去對抗。
    但在這種來自天空的、神明般的打擊麵前,他們所有的勇氣和瘋狂,都顯得渺小又可笑。
    “嗡——”
    一架日軍飛機脫離編隊,機頭向下,帶著刺耳的尖嘯,向著河麵俯衝而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在無數雙驚恐的眼睛注視下,一個黑點,從飛機的腹下脫離。
    那顆航彈,在空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精準地砸向了即將合龍的浮橋。
    沒有巨響。
    周衛國隻看到一團橘紅色的火光,在橋麵上猛地炸開。緊接著,一股巨大的水柱,夾雜著無數木屑和殘缺的肢體,衝天而起,足有幾十米高。
    那座耗費了數千條人命,即將連通兩岸的浮橋,就像一個被頑童一腳踩爛的積木玩具,瞬間斷成了兩截。
    斷裂的橋麵,被巨大的衝擊波掀起,又重重地砸進水裏,激起滔天的浪花。
    河麵上,那些還在掙紮的僧兵,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掃過,成片成片地消失在翻騰的血水之中。
    緊接著,第二架,第三架……
    更多的飛機加入了這場屠殺的盛宴。
    炸彈,像冰雹一樣,傾瀉而下。
    機槍的子彈,像死神的犁鏵,在擁擠的人群中,犁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溝壑。
    河灘上,徹底亂了。
    幸存的僧兵們,哭喊著,尖叫著,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奔逃。
    有人想往後方的林子裏鑽,有人想跳進河裏躲避,但無論他們逃到哪裏,都躲不開那來自天空的死亡之雨。
    朱豪的吉普車旁,阿昌叔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報應啊……報應啊……”
    朱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沒有看天上的飛機,也沒有看河裏的慘狀。他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前,一隻被爆炸的氣浪震暈過去的螞蟻,正在徒勞地掙紮著。
    他抬起腳,輕輕地,把那隻螞蟻碾進了泥土裏。
    周衛國衝到了他的麵前,雙眼血紅,像一頭受傷的豹子。
    “軍長!快下令撤退!讓他們躲起來!再這麽下去,他們會死光的!”
    朱豪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得可怕。
    “為什麽要撤?”
    周衛國耳朵裏嗡的一聲,像是被人迎麵打了一拳。
    他死死盯著朱豪,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炮彈震壞了腦子,聽錯了。
    “我問你,為什麽要撤?”朱豪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甚至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被硝煙熏黑的手指,“橋還沒修好,仗還沒打完,為什麽要撤?”
    血液衝上頭頂,周衛國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抓住朱豪的衣領,指著那片人間煉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
    “你沒看到嗎?那是飛機!是轟炸!這不是修橋,這是在送死!是讓他們白白去送死!”
    “我看到了。”朱豪任由他抓著,點了點頭。
    然後,他說出了一句讓周衛國渾身血液都凝固的話。
    “我從一開始,不就是這麽想的嗎?”
    周衛國的手僵住了。
    他盯著朱豪的眼睛,那裏麵什麽都沒有。沒有憤怒,沒有憐憫,甚至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情緒,像兩顆黑沉沉的玻璃珠子。
    “你……你說什麽?”周衛國的嗓子幹得像要冒煙。
    “我說,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朱豪的語氣,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從在川西把他們從廟裏拉出來的那一刻,他們在我眼裏,就是一群會走路的炮灰,是填戰壕的肉。”
    轟!
    周衛國的腦子裏炸開了。
    大理城裏那句“除了當炮灰,還有什麽用”的戲言。
    成立“基建總隊”時,那副商人般精明的笑容。
    在河邊,用金錢和死亡逼著那些和尚衝鋒時的冷酷。
    一幕幕畫麵,像尖刀一樣紮進他的腦子。
    原來,一切都不是臨場發揮。
    一切,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所謂的“護國尊者軍”,所謂的“功德榜”,全都是狗屁!
    唯一的真相,就是朱豪需要八萬個廉價的、可以隨意消耗的生命,來為他的第四十一軍,趟開一條通往勝利的血路。
    而他周衛國,這個曾經的德械師團長,這個以軍人榮譽為畢生追求的黃埔精英,竟然成了這個魔鬼最大的幫凶!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周衛國感覺胃裏翻江倒海。
    “為什麽?”他鬆開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們也是龍國的百姓,他們也是人命!就為了一條河?”
    喜歡抗戰袍哥將軍,帶雲龍混成元帥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抗戰袍哥將軍,帶雲龍混成元帥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