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那些油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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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塵在畫室門前徘徊著。
    這裏是兩間上課用的畫室,外加一個預備室。
    預備室很小,是儲放畫具、雜物用的,方塵就把這裏當做自己的畫室。
    前兩年辦公室緊張,方塵就幹脆在這裏辦公了,管理畫室、上課都方便,還免得跑來跑去的耽誤時間。
    一直等到八點二十,餘美芳也沒露麵。
    打電話催促之下,下了第一節課,餘美芳才派了個學生拿著鑰匙來開門。
    一進門,方塵就發現裏麵空蕩蕩的,仔細一看,左邊靠牆排列放著的油畫都不見了,這可都是自己多年的心血呀。
    “我的那些油畫呢?”
    “啊,什麽油畫?”學生一頭霧水,
    “就是在這兒,靠牆放著的?”
    “我不知道,餘老師剛給我鑰匙,她說讓您先整理文檔,一會兒她就過來。”那個學生一臉的無辜。
    “好吧,你趕緊回去上課吧,別遲到了。”
    方塵心緒雜亂地走向電腦桌。
    一個個文檔重新分類。
    快弄完時,樓道裏響起了噠噠噠的高跟鞋聲,方塵噌地一下子站起身來看向門口。
    “看這一大早晨給我忙的,這大冬天的,我都快出汗了。”
    隨著婉轉的女高音,餘美芳終於出現在門口。
    “餘老師,我的那些油畫呢?”
    “什麽油畫?”餘美芳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與剛才的學生一般無二。
    “就是在這兒,靠牆放著的?”方塵比劃著,
    “沒看到啊,我就看到那裏堆著些髒兮兮的木頭框子。”餘美芳一臉無辜。
    “那是畫麵朝裏放的油畫。木頭內框朝外,看著像木框,其實是油畫。”方塵有些急了,聲音也大了。
    “你也沒說這裏有油畫呀?”餘美芳不以為然地說。
    “弄哪兒去了?”方塵急聲道。
    “誒喲,你看,我這麽忙,昨天好多人來這兒,我也沒盯在這兒。”
    “那昨天都有誰在這兒?”
    “我也沒注意啊,昨天挺亂的。”
    方塵臉色刷白。
    “你別著急啊,我想一想,”餘美芳滿臉的關切,“萬芳芳、陳高峰,得有七、八個人,對了,好像是後勤的人來收拾的。”
    方塵的手哆嗦著摸出手機,給後勤打電話,輾轉找了好幾個人後,才有人說是下午很晚才通知他們搬東西,派人來把破舊的桌椅搬走了,沒看到油畫。
    方塵如冷水澆頭,凍在了那裏。
    看著方塵的眼神,餘美芳慌忙說道:
    “誒喲,反正都是學校的東西,丟不了的。”
    “不是學校的東西,那是我自己的。”方塵都要哭了。
    “嗨,不就是畫嗎,誰要那玩意兒幹嘛呀,以後慢慢找,我一會兒還得去院裏開會,咱們趕緊著。”
    方塵木然地回到電腦前坐下。
    也怪自己,前兩天一心要去死,忘記了安排那些畫。
    那些畫是兩年前在國家藝術研究院油畫高研班學習時畫的。
    每一幅畫都是自己去百花美術商店選亞麻布,挑畫框,肩背手提地運到藝術研究院的畫室,然後在同學的幫助下繃亞麻布,再從上底膠開始,一層層地塗底料,之後還要用砂紙耐心地一點一點地打磨光滑,直到內框上均勻繃緊的亞麻布變成光潔細膩適合作畫的畫布,才算完成畫畫的準備工作。更不要說如何一筆一筆地完成畫作,那些油畫裏麵浸透著自己三年的心血,整整三年寒暑假的光陰都凝聚在這些畫作裏了。
    記得結業時有畫商以高價收購,方塵都沒舍得賣,因為知道以後難得有機會靜心作畫了。
    因家裏住房麵積太小,無處可放,正好當時畫室所在的綜合樓已建好,方塵就將所有的靜物畫、風景畫從國家藝術研究院直接拉到了學校。
    堆在那個角落裏兩年了,時間長了,每天進進出出的卻視而不見,竟被忽略了。
    都怪自己一時疏忽,釀成大錯。
    將教案、授課計劃等教學資料都分門別類地整理好後,方塵鼓足了勇氣,想去找主任談一談。餘美芳卻告知主任外出開會去了,今天一天都不在學校。
    去找萬芳芳、陳高峰等人問有沒有看到自己的畫,都說沒看見,問是誰最後鎖的門,也都說不清楚,共四把鑰匙,傳來傳去的,現在也不知道到底都在誰手上。
    係裏的人都像避瘟神似的避著她,還有幾位昨天去過畫室的人沒找到,可能都有課,方塵也無心去問了,她明白,問也問不出來了。
    方塵知道,曆史又重演了。
    幾年前,她給學生們辦了個畫展,三個班的學生每個人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畫作,學院宣傳處也很支持,苦於沒有展廳,便將路邊的宣傳櫥窗借給她用,反正那些櫥窗一直空著。
    方塵就將精選出來的優秀作品展示在主路兩側的櫥窗裏,長長的兩大溜色彩繽紛,那兩天很轟動,全校的學生們一下課就聚集在櫥窗前,嘰嘰喳喳地評論、欣賞著。
    意想不到的是,五天後的早晨,方塵發現櫥窗又恢複了原來那光禿禿的寡淡樣子,隻在最邊上的櫥窗裏零落地貼著幾張報紙。她到處問畫作的下落,宣傳處說是工會的人要用櫥窗,工會的說是學生處的人收拾的,學生處說是後勤處,後勤處說是不知道,這事跟他們沒關係,應該問宣傳處,最後終於問出是清潔工掃走了,找到清潔工,清潔工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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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次不光方塵著急,學生們也急了,三個班的學生紛紛自發地去找各方領導追尋畫作的下落,因為前一天晚上,有學生晚自習時回了趟宿舍,遠遠地看見有人用鑰匙開櫥窗把畫收走了。那些部門的人卻說學生們無理取鬧,影響他們的工作,不就一堆爛紙嗎?誰要那破玩意兒幹嘛?自己的係領導不僅不幫忙反倒說是方塵煽動學生鬧事,再折騰就給學生處分。
    最後此事還是不了了之,方塵愧疚了很長時間,上課都不好意思看那些學生們的眼睛。
    從那以後,方塵發誓再也不辦展覽了。
    方塵知道自己的笨嘴拙腮,這次的事情不吭聲吃個啞巴虧還好,若是不識相追問下去,不定會有多難聽的話、多髒的汙水等著她。
    方塵心裏空落落的,在人工湖畔徘徊了很久。
    中午還是等快過了飯點兒,才趁著食堂沒什麽人,去匆匆地吃口飯。
    下午在圖書館看書,看著看著眼淚就下來了,幸虧是上課時間,閱覽室裏隻她一人。
    就這樣,看會兒小說哭一次,看會兒畫冊哭一次,看會兒農林類專業資料哭一次,方塵真正深切地體會到什麽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無論看到什麽都會觸發自己的傷感。
    怕被人看出哭過,方塵在洗手間洗了把臉,涼涼的水拍在臉上,心中的怨憤之火下去了很多。
    望著鏡中的臉,方塵幾乎認不出自己,怪不得被人罵苦瓜臉,真是愁苦萬端,憔悴不堪。
    還有,方塵驚覺,這頭發何時白了,捏起鬢旁的一縷頭發,確實是白發。
    每天早出晚歸,都沒時間照鏡子,不知道自己已變成了這般模樣。
    才剛滿三十六歲,就鬢染白發,人生怎麽這樣苦啊。
    回到閱覽室,方塵呆呆地坐了會,圍嚴實了圍巾,但無法圍住紅腫的眼睛。低著頭出了圖書館,沿著圖書館後麵最僻靜的小路走出了學校。
    方塵又來到郊野公園。
    遙遠的天外,守護者聽泉以他那雙洞察世事的慧眼注視著方塵,他並不擔心出現在郊野公園的方塵,他知道此刻方塵心中正在發生裂變。
    隻希望這裂變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按教學計劃,遊學還有十天就結束了,在這十天裏,噢,地球時間是十年,宣玄若還是不能突破,那就真的要重新安排遊學,那可是太打臉了……
    仿佛都聽到了“啪啪”的聲音,守護者聽泉心有所畏地摸摸自己的臉……
    郊野公園空無一人。
    隻有幾隻喜鵲昂首挺胸,神氣得像大將軍似的在雪地裏踱步,時不時地喳喳大叫幾聲。
    見方塵過來,喜鵲們叫得更歡了,歪著頭,瞪著烏黑溜圓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方塵。方塵看喜鵲們的樣子很有趣,也學著他們喳喳地大叫了兩聲。喜鵲們呼的一下都飛走了。
    望著落在不遠處的喜鵲,方塵的心境漸漸明朗了。雪在腳下吱吱作響,有兩溜細碎的蹄痕蜿蜒向遠方,不知是什麽小動物留下的。風吹過,樹上的積雪飄落下來,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不知不覺中,方塵順口吟出幾句詩:
    緣何此世走一回,
    光陰如梭白發摧。
    俗世凡塵心已倦,
    胸中自有一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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