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未。"洛辰抬手想拂開她指尖，卻在觸及她腕間涼意時改了主意，隻虛虛握了握，"天涼，怎不添件衣裳？"
    "有洛辰在，依依不覺冷。"少女頰邊浮起兩團緋雲，聲音卻驀地轉低，"聽說雁門關的雪，三月都不化呢......"
    洛辰喉頭一哽，北疆苦寒，父兄的舊傷......北方的城池接連失守，再這樣下去，不出幾月，清軍就可以攻打到京城啊。
    洛辰無奈扶額，自己也想要前去幫忙，可是父兄都不讓。
    她不敢深想，隻將話題轉回，"我已命人備好了去揚州的船，銀票藏在妝匣第二層，沿途的驛站......"
    "我不要南下！"少女突然打斷他，聲音帶著顫，燈籠的火苗被夜風卷得晃了晃，"京城若有不測，你當如何？讓我獨活嗎？！"
    洛辰望著她發紅的眼眶，忽覺喉間酸澀難言。
    自兒時相識，再到早些時日相認，自己早將她視作家人。
    "我會守著京城，守著家。"洛辰的聲音很輕，卻如誓言般鄭重。
    她轉身從兵器架上取下那柄鐫刻"洛"字的寶劍，刃麵映出依依惶然的臉，"洛家世代忠良，父兄在前方浴血，我豈能貪生？"
    "可你明知......"依依的聲音突然哽咽，"明知戶部克扣軍餉，明知......"她死死咬住下唇，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洛辰何嚐不知？她抽出寶劍，刃光如雪，照見劍脊上密密麻麻的暗紋。
    那是父兄出征前夜，她偷偷刻下的"守"字，一筆一畫皆浸著血淚。
    如今雁門關外烽火連天，宮牆內卻笙歌不斷，連禦膳房都新添了十座冰窖。
    "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洛辰將劍歸鞘，握住依依冰涼的手，"揚州的煙雨樓，我定給你畫滿一百幅海棠圖。"
    少女的眼淚終於決堤，打濕了兩人交握的手。她死死攥著洛辰的袖口，仿佛一鬆手便會天人永隔。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天了，夜風卷起少女的裙角，燈籠的光暈在風中搖曳，像隨時會熄滅的星火。
    她琥珀色的瞳孔裏凝著篤定的光，"我賭依依不會走。"尾音輕得像落在宣紙上的墨點，卻讓整個庭院都靜默了一瞬。
    時笙聞言，微微側過頭，挑起眉毛，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看向白羽汐，似乎在詢問她為何如此肯定。
    白羽汐見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她輕笑出聲，將雙臂環在胸前。素色廣袖滑落，露出藕白手腕上纏著的赤金鏈子，隨著動作發出泠泠脆響。
    她慵懶地向後倚去，脊背抵著冰涼的漢白玉欄杆，"因為愛情啊。"語罷她抿唇輕笑，眼波流轉間，似有萬千情思。
    時笙的嘴角突然綻開一朵笑花，連眼角都彎成了月牙。她站起身，廣袖掃過石桌，帶起幾縷茶香，"既然你這麽有把握......"
    話音未落，指尖已撚住白羽汐垂落的發絲，"不如打個賭？若依依真如你所料，我便允你......"
    尾音拖長，指尖順著發絲滑落至肩頭，在鎖骨處輕輕一點。
    白羽汐耳尖瞬間染上緋色，強自鎮定地拍開時笙的手，"少耍無賴！賭注是什麽？"
    卻忍不住偷眼去看對方，隻見時笙眉梢眼角皆是風情，連垂落的廣袖都仿佛在跳著一支無聲的舞。
    "若她真沒走，便允你......"時笙故意拖長尾音，指尖劃過白羽汐泛紅的耳垂，"在上麵。"
    白羽汐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時笙話中的意思，她的臉頰瞬間泛起一抹紅暈，但還是強裝鎮定地說道，“好啊，一言為定！”
    其實，時笙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她對白羽汐的了解，讓她對這場賭局的結局心知肚明。
    不過，她並不介意給白羽汐一次小小的勝利，畢竟，這對她來說，也不過是一種小小的讓步罷了。
    依依和洛辰的事情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爍。
    三日後。
    依依並未離京，而是在城西的"雲來客棧"住了下來。
    果然不出白羽汐所料，依依沒有離開京城，而是選擇出城繞了一圈，回來選了一家離洛桜府最近的旅館住下。
    她日日推開臨街的窗子，望著洛桜府的方向發呆。
    戰亂中的客棧冷清得很，獨她總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要一壺最便宜的梨花白，從日頭西斜坐到月影東移。
    所幸因為戰亂，客人稀少，原本昂貴的價格也有所下降。
    “嗯，能看到洛辰就已經很滿足了呢。”推開窗，依依看著遠處的洛桜府，不由托腮思考著。
    這夜，月光透過冰裂紋窗欞灑在紙麵上。依依托著腮，望著遠處巍峨的洛桜府。
    府門前的石獅子在月色下泛著青玉般的光澤，簷角銅鈴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她突然想起那日分別時，洛辰轉身離去的背影，玄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麵永遠追不上的旗幟。
    "姑娘，該歇息了。"店小二的聲音驚醒了她的思緒。
    合窗時，她看見屋頂上有黑影掠過，像夜梟掠過寂靜的湖麵。
    那是洛家的暗衛吧？
    白羽汐和時笙站在上帝視角，看的一清二楚。
    依依忽然輕笑出聲，指尖撫過窗欞上雕著的並蒂蓮，溫熱的液體突然落在掌心——是淚嗎？還是窗外的雨？
    與此同時，洛桜府書房內，燭火將洛辰的影子拉得很長。暗衛跪在案前，將依依近日的動向細細稟報，"姑娘每日都會在酉時三刻推開窗子，似乎在......看著咱們府的方向。"
    洛辰摩挲著茶盞的動作一頓，盞中冷茶映出她冷凝的眉眼，"下去吧。"
    待暗衛退下，洛辰推開窗子，遠處雲來客棧的燈火像星子落入人間。
    她想起依依總愛在桃花樹下托著腮發呆的模樣，想起她笑時眼睛會彎成月牙，想起她離開時攥著衣角顫抖的手。
    "傻姑娘。"
    她低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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