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龍怒火中燒。
    雖然電話裏，安慰陸亦可不要生氣。
    但父親主政的漢東省，居然有人快要逼死老百姓。
    這讓穿越前，也曾是普通老百姓，也曾做過生意的趙瑞龍。
    怎麽能不生氣？
    普通人創業做生意本就很難，搞餐飲行業更是難上加難。
    本就失敗率極高，起早貪黑、飲食作息不規律，還特別辛苦勞累，完全是拿命在掙錢。
    結果好不容易開了一家餐館，位置不錯生意興隆，本錢都還沒收回來，誰又舍得轉讓出去？
    被一次次的舉報、被一次次的檢查。
    再好的生意，自然也要被搞不行了。
    打個廣告宣傳一下，用詞不當也算不上大錯。
    為什麽一來就要頂格處罰兩萬塊？
    兩萬！
    別說現在是2001年，在京州市，一千多就已經算高工資。
    哪怕二十年後，到了2021年，兩萬對普通人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對一家新開業不久的餐館，處以如此巨額罰款，天理何在？
    一個小餐館，一個小燈牌廣告！
    這是誤導了多少消費者嗎？
    這又產生了巨大的社會危害嗎？
    為什麽就不能人性化一點，批評教育加罰點小錢？
    罰了一次還不夠，還要追加處罰，不繳罰款就要強製執行……
    如此之大的官威，當真是沒給半點活路。
    趙瑞龍感同身受，自然氣得不輕。
    尤其年初，高質量經濟發展方案就已經開始實施。
    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強化執法監督、優化營商環境……
    相關文件早就印發，種種措施和規定，也早就白紙黑字印在文件裏。
    大大小小的討論會議、學習會議，從省市到區縣，再到鄉鎮和街道辦，也必然開過很多次。
    可結果呢？
    偏偏在漢東的省城、高質量經濟發展重點的京州市。
    發生了如此‘小錯重罰、毫無人性的’案子。
    這說明什麽？
    足以說明發的一份份文件、開的一次會議，都成了他娘的狗屁。
    一幫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脫離勞苦大眾的混蛋。
    隻會逞威風耍官威，哪會體諒百姓不易，做好人性執法？
    指望他們搞好漢東的營商環境？
    他們隻會借題發揮、層層加碼、胡亂作為。
    完全不在乎，會不會搞得民不聊生、雞犬不寧。
    有這樣的蛀蟲敗類人渣，漢東省的營商環境能搞好才怪。
    “小夥兒？老板？”
    老頭連喊了兩聲。
    趙瑞龍恍然回過神來。
    “怎麽了？”
    “你著急要走嗎？”
    老頭拎起手中一隻，還沒擦完的皮鞋。
    “不走，你接著擦！”
    趙瑞龍坐下來，猛吸了一口香煙。
    老頭慢慢悠悠的擦拭皮鞋，偷瞄了兩眼趙瑞龍。
    看著趙瑞龍，一副餘怒未消、殺氣騰騰的模樣，忍不住好奇問道：
    “小夥兒，你應該不是生意人，而是當官的吧？”
    趙瑞龍抬眼看向老頭。
    “為什麽這麽說？”
    老頭笑了笑。
    “誰給你打的電話，又給你說了什麽，我不知道。”
    “但你剛才說的話，還有那氣憤的樣子，我可都看在眼裏也聽得很清楚。”
    “另外，你的穿著打扮和形象氣質，也不像是要找商鋪做生意的，更像是某位高官的年輕秘書，來微服私訪調查福林老餐館，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瑞龍笑了。
    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擦皮鞋多年的老頭，還是挺有頭腦眼力見。
    而且他對自己身份的揣測，也確實大差不差。
    從某種角度來講，自己確實就像趙立春的秘書。
    “這起案子，現在影響比較大，必須要認真謹慎處理。”
    “你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如果願意幫一把餐館老板，就請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
    “我當然願意幫他！”
    老頭吐掉煙頭，重重的用腳碾滅。
    “劉老二財迷心竅、不幹人事，那幫當官的，怎麽能助紂為虐、欺負咱普通老百姓？”
    趙瑞龍眉頭一挑。
    這老頭還有點文化啊！
    短短一句話，用了三個成語。
    也難怪閑暇時，喜歡聽廣播看報紙。
    沒點文化，還真不會有這愛好。
    不過大致的情況，都已經了解了。
    老頭再細講，也不過是一些小細節。
    比如餐館老板一家，日子過得有多不容易。
    又比如本地拆遷戶劉老二，就是個安置房都輸掉的賭鬼。
    不過這些看似不重要的小細節，卻也能讓趙瑞龍真切感受到，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有人辛辛苦苦，為了掙點錢拚了老命。
    有人好吃懶做，卻突然就拆遷暴富。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果然比狗大。
    第二隻皮鞋還沒擦好。
    一個身穿白襯衫黑西褲，白白胖胖的眼鏡男，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老陳，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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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就好葉經理。”
    老頭職業假笑了一下後，就立馬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瑞龍。
    趙瑞龍立馬會心一笑。
    很顯然這個葉經理有問題。
    出於好奇，趙瑞龍迅速看了一眼，他襯衫領口別著的胸牌。
    葉梓聖、福榮小區物業經理。
    這一下，趙瑞龍就能理解了。
    物業經理雖然不是什麽官，但卻負責整個小區的物業管理工作。
    在小區業主們麵前，他是要低調客氣一點，甚至還要當孫子。
    但是在商家攤販們麵前，他卻因為手中有權，能高人一等。
    比如這擦皮鞋的老頭。
    他要是不對葉梓聖恭敬客氣，豈能讓他在這兒擺攤？
    而葉梓聖屁股剛坐下來，便速度很快的左右腳交替，用腳指頭蹭掉皮鞋。
    接著散發出一股子汗臭味兒的雙腳，就交疊搭在小凳子上。
    “小夥兒看著挺麵生呀，是新搬來的租戶嗎？”
    趙瑞龍沒搭訕，反倒是葉梓聖主動開口詢問。
    作為小區物業經理的他，關注一下小區周圍出現的新麵孔，倒也可以理解。
    “不是，我跟朋友合夥準備開店做生意，到處找商鋪，轉悠到了這兒。”
    說著，趙瑞龍還故意，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福榮老餐館。
    “那個鋪子位置是真不錯，不過咋貼著法院封條呢？”
    葉梓聖沒有急於回答。
    而是有些詫異的瞥了一眼擦皮鞋的老陳。
    “他沒給你說嗎？”
    “沒細說，就讓我去別的地方找商鋪。”
    “那就好，詳細原因我不便多說，反正那個鋪子，你就別指望了。”
    葉梓聖接過趙瑞龍主動遞上的香煙。
    精明的他，迅速看了一眼香煙的牌子，接著立馬露出笑臉。
    “小兄弟挺上道啊！”
    “既然你這麽懂事，我看你人又年輕，就提醒你幾句。”
    葉梓聖香煙剛放到嘴邊，趙瑞龍就打火靠近。
    如此這般給足麵子，自然讓他很是受用。
    微微湊近一些，雙手護住火苗。
    點著吸上後，半躺在椅子上，用一副老前輩訓話的語氣說道：
    “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最容易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道社會殘酷，更沒把錢當錢使。”
    “以為有頭腦、有技術，更有幹勁兒，就一定能創業成功掙到錢，但這個社會哪有那麽簡單？”
    “錢，誰他媽不喜歡？你想掙錢，別人難道不想嗎？記住越是入行門檻低的行業，競爭就越是激烈！”
    “你成功更是要小心被人眼紅嫉妒、被人暗中使壞、被人以權謀私……總之成功了，也要夾起尾巴做人！”
    美美的抽了一口煙後，葉梓聖接著笑道：
    “有些人就是不懂，天真的以為，努力就一定有回報。”
    “不知道人心險惡，跪著把錢掙了不丟人，窮著談清高才可笑。”
    “錢是普通成年人的脊梁，沒錢就真沒尊嚴，隻有跪下去把錢掙了，才有資格站起來做選擇。”
    “總之，沒有端上鐵飯碗，那就好好賺錢，受了委屈也不要死硬，你要始終記住，掙錢是你唯一的任務。”
    葉梓聖這一番話，對普通人來說確實很有道理。
    趙瑞龍不禁想起穿越前。
    自己年少無知、年輕氣盛的時候，是真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
    明明兜裏沒幾個錢，卻覺得幾萬幾十萬都是小錢，總覺得遲早能出人頭地。
    後來當喜歡的女人坐上寶馬離去、忽然病重的母親急需用錢做手術。
    那時候才真切體會到，什麽叫禍不單行，也充分感受到，窮人的真心連狗都嫌。
    經曆了波折和苦難，才知道付不起母親的救命錢，那點自尊心比紙還薄。
    幡然醒悟之後，不顧一切的努力打拚。
    終於發現，錢是不會說話，但卻能讓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閉嘴。
    不過……
    此時此刻。
    葉梓聖的好心提醒，聽起來卻是那麽的刺耳。
    他這一番教誨。
    不就是想讓自己，如果遭遇同樣的事，就該認慫就認慫唄！
    不管是被小人眼紅惦記，還是遭執法機關罰款，都應該服軟。
    掙錢要緊，哪怕是跪著。
    不然原本生意很火，如今卻被封停的那家餐館，便是絕佳的先例。
    但重活一世，還成了漢東太子爺的趙瑞龍。
    可不想再活得那麽拘謹、那麽窩囊、那麽卑微……
    “葉經理，你這一番話挺有道理。”
    “尤其是那一句，隻有跪下去把錢掙了，才有資格站起來做選擇。”
    “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肯定不太懂，隻有被社會毒打過的人，才知道你這句話簡直就是至理名言！”
    趙瑞龍如此讚賞，葉梓聖自然很是受用。
    混上物業經理，也算是當個小領導，事業小有成就的他。
    自然跟很多所謂的老大哥、老前輩一樣，都喜歡心情好了，就教別人做人做事。
    “你好好記住這句話。”
    “隻要你悟透了，做到了，遲早會有一番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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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瑞龍笑道：“可是我命硬學不來彎腰，還是想站著把錢掙了，咋辦？”
    葉梓聖愣了一下後，嗤笑道：
    “那就得看你家底，夠不夠厚實！”
    “否則你生意就算做得再大，也扛不過一紙紅頭文件！”
    “民不跟官鬥，這可是幾千年傳下來的道理，你可千萬要記住！”
    趙瑞龍還沒開口，擦皮鞋的老陳，就打岔說道：
    “小夥子，皮鞋擦好了，你看看咋樣？是不是跟那些五毛錢的大不一樣！”
    “是不錯，謝謝。”
    趙瑞龍穿上皮鞋，下意識的準備掏錢付款。
    結果一摸褲兜，哪有錢包？
    好在這時候，萬奎鞍腳步飛快的走了過來。
    “趙總，我打聽清楚了。”
    “行，一會兒車上說，身上有錢嗎？”
    “有。”
    萬奎鞍立馬拿出錢包並打開。
    趙瑞龍瞅一眼，也沒一塊的零錢。
    拿出一張五塊的遞給老陳。
    “不用找，以後我可能還要來找你擦皮鞋。”
    說罷，趙瑞龍又微笑看向一臉懵逼的葉梓聖。
    “謝謝你的善意提醒。”
    “不過我想告訴你，皇帝早就沒了，哪兒還用得著下跪？”
    “而且我不止想自己站著把錢掙了，我還想讓無數老百姓，都能堂堂正正的站著掙錢！”
    葉梓聖更懵了。
    眼看著趙瑞龍兩人離去。
    眼看著他坐上商務車離開。
    那商務車的擋風玻璃下方，似乎還擺放著一個通行證。
    車都開走很遠了，煙頭也快燒到嘴邊。
    他才緩緩回過頭來，和擦皮鞋的老陳大眼瞪小眼。
    “剛才那人，叫他什麽？”
    “趙總。”
    “你確定？”
    “我還沒老啊葉經理，我聽得真真切切，那人喊的就是趙總。”
    葉梓聖眉頭緊鎖，緩緩抬手拿下煙頭。
    “年輕人，有司機，還姓趙？”
    “還說要讓無數老百姓站著掙錢！”
    “我的媽呀，他……他該不會就是……”
    葉梓聖猛然起身。
    鞋都沒穿，就飛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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