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香江中寰。
    氣勢恢宏的昶實集團中心大廈內。
    李擇俊正準備小憩一會兒，忽然接到邱豔霏回電。
    原本滿心歡喜的他，很快便眉頭緊鎖。
    等邱豔霏說完後，他還是立馬職業假笑。
    “好，好的，我知道了，趙總這麽說，我就有信心了。”
    “謝謝你幫我傳話，等你回來後，我請你吃飯，好，再見。”
    電話掛斷，李擇俊臉上的職業假笑瞬間消失。
    “想回來就回來，隻要合法合規經營，龍國來去自由！”
    李擇俊微蹙眉頭，自言自語、仔細品味。
    初品，覺得趙瑞龍是很熱情、很客氣的。
    可是細品……
    就覺得這純粹就是客套話！
    就像去別人家裏做客。
    別人說隨便坐，想吃什麽盡管拿，當是在自己家裏一樣。
    別人隻是說說而已，但凡有點素養的人，都知道不能真當在自家一樣，想躺就躺、想吃就吃、想玩就玩……
    再仔細回味。
    李擇俊品出了一絲怨氣。
    他想起多年前，兒子叛逆期的時候。
    因為不好好讀書，偷玩電子遊戲，父子倆大吵一架。
    兒子氣得離家出走，身上的零花錢花光後，又沒人收留，就主動回家了。
    當時李擇俊就罵兒子，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眼裏還有沒有自己這個父親……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如果祖國是一位慈愛的母親，那麽香江李家顯然不是一個好孩子。
    當初被寵溺、被格外優待，是希望香江李家能先富帶後富。
    可結果呢？
    能賺到錢的時候，就恭敬友愛。
    賺不到錢了，就急忙溜之大吉。
    如今眼瞅又能掙到錢，又想回家了……
    如此離經叛道、忤逆不孝。
    沒被罵個狗血淋頭，就已經不錯了。
    當然。
    孩子再不聽話，也是自家的。
    不會因為叛逆不孝順，就不要這孩子回家了。
    但被格外寵愛，卻還忤逆背叛。
    這樣的孩子，自然也不可能再被特殊優待。
    所以趙瑞龍的話裏，特意提了一句。
    隻要合法合規經營，龍國來去自由。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回家可以，但必須守規矩。
    優待已經沒有了，要是還不守規矩。
    那可就不是‘來去自由’了。
    “唉！”
    李擇俊一聲歎息。
    心裏滿滿都是懊悔。
    懊悔當初，怎麽就把內地的資產賣了個幹幹淨淨？
    金融危機疊加互聯網泡沫破滅，確實是相當可怕。
    但也不應該擔心資產縮水，全部賣掉。
    隻可惜……
    當初滿腦子想的，都是商業邏輯。
    覺得經濟下行，資產價格會暴跌，就應該提前賣掉。
    然後等資產價格跌到穀底，再抄底回購，坐等危機解除、經濟複蘇。
    按照他們的計劃，是在零五年左右，攜巨資殺回內地，瘋狂抄底。
    到時候，龍國已經完成了入世談判，加入了世貿組織，出口經濟大幅增長。
    加上龍國要在零八年辦奧運會，肯定還會大放水，各種基礎設施建設也能拉動經濟。
    他們覺得這樣的一番操作，絕對能賺個盆滿缽滿。
    但他們忘了小商人小企業，這麽做自然沒問題，趨利避害是商業本能。
    但他們是大資本大企業，既然享受過特殊優待，就應該承擔社會責任。
    在危機關頭，即便想要自保，也不應該做的那麽絕，把所有資產都賣了。
    這不僅沒有起到穩定信心的作用，反而還製造了恐慌心理，加速了外資出逃，導致經濟形勢更加糟糕。
    占盡了便宜，卻不願意共患難，這樣的人，誰還敢寄予厚望？
    更嚴重的是……
    他們嚴重錯判了形勢。
    他們沒想到，蒙受了不少恥辱的龍國，竟然會忍辱負重，加速完成了與米國之間的入世談判，龍國2001年就正式加入世貿。
    他們更沒想到，原本沒啥名氣的惠龍集團，竟然會有用不完的錢，根本不給他們李家殺回去抄底的機會，搶先就在內地瘋狂投資。
    他們更是萬萬沒想到，互聯網泡沫破滅竟然隻影響了西方，對龍國不僅沒有負麵影響，反而給了龍國在高科技領域，一次加速趕超的機會。
    特別是去年九月十一號，發生了震驚全球的恐怖襲擊案，兩座世貿大廈被幾乎滿載燃油乘客的客機撞毀，米國為了反恐，與龍國的關係持續升溫。
    一時間，龍國內有基建投資、產業升級，外有出口拉動、外資湧入。
    哪有什麽經濟下行？
    哪還有什麽資產暴跌？
    龍國的經濟增長，如同火箭騰空一般神速。
    曾經被香江李家拋棄的資產，如今別說貶值了，都他媽快翻倍了。
    這一下。
    抄底是抄不到了。
    再不趕緊殺回內地，瘋狂囤積一大批土地。
    連經濟飛速增長的時代紅利，都快要吃不上了。
    所以……
    香江李家慌了。
    想回去，想繼續得到優待。
    可是陸陸續續找了不少人，都跟高層搭不上話。
    好在也不是什麽成果都沒有。
    至少打聽到了漢東趙立春進步希望極大，他兒子趙瑞龍更是深得高層喜愛。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這樣的頂級權貴，再也不是香江李家人，想見就見的了。
    處心積慮都沒能搭上線，直到聽說邱豔霏和趙瑞龍關係不錯。
    雙方不僅有鑽石生意合作，邱豔霏今天還坐私人飛機去了京州。
    於是乎。
    便有了李擇俊托邱豔霏帶話。
    也有了趙瑞龍意味深長的回答。
    起身來到窗邊。
    李擇俊背負雙手，看向斜對麵更高的龍銀大廈。
    這幢大廈屬於龍國銀行，象征著國家資本！
    據說大廈的設計靈感，源自於外剛內柔的竹子，寓意節節高升、。
    大廈由四個不同高度結晶體般的三角柱身組成，如同水晶體一般呈多麵棱形。
    淺墨色的外表線條簡單明了，反光玻璃牆幕呈銀白色。
    此刻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如此‘光彩照人’的一幢現代感十足大廈，從建成之日便是香港的標誌性建築物之一。
    相比之下。
    自己腳下這幢集團中心大樓，頓時就有些相形見絀。
    或許是因為，當初設計之時，父親說不能比龍銀大廈更高，以至於建成後就始終矮了一截。
    也或許是龍銀大廈太像是一柄利劍，旁邊的匯風大廈又太像火炮。
    盡管自家的大廈，四個麵被設計成削角，呈現出八個側麵。
    但是夾在‘利劍’與‘火炮’之間，實在是難以做到‘八麵玲瓏’。
    時間緩緩流逝。
    駐足思索良久的李擇俊，估計父親已經午休醒了，便動身上樓。
    走進熟悉無比的董事長辦公室。
    父親李佳辰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不急不慢的細品參茶。
    父親愛風水，辦公室的布局陳設，都十分講究。
    他又專注養生，不僅每日作息嚴格、吃飯睡覺健身都極其有規律。
    所以哪怕已經七十多歲高齡，卻依然耳聰目明、精神矍鑠。
    輕輕關上房門，李擇俊緩步來到父親辦公桌前。
    等父親喝完參茶後，他才微笑說道：
    “邱豔霏回我電話了。”
    “趙總說，想回來就回來，隻要合法合規經營，龍國來去自由！”
    “沒有歡迎你去京州洽談投資合作？”
    “他沒說。”
    李佳辰雙手十指交疊，放於桌上。
    一副黑框眼鏡後的精明雙眸，微微閃動了幾下。
    “沒什麽好失落的，他這樣的回複，符合我的預想。”
    “現在是2002年，不是1992年，更不是1982年了。”
    “以前剛對外開放，迫切需要招商引資、促進經濟發展，所以對我們格外優待。”
    “不僅可以讓我們低價拿地，對我們鑽政策漏洞，長期囤地坐等升值的投機行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經過多年的發展，內地已經有不少人完成了資本積累，他們也有充足的資本搞房地產，用不著招攬我們。”
    “是啊！”
    李擇俊長長的歎息一聲。
    “別說房地產了，其他任何基建項目，對於連火箭衛星核武器，都能造出來的內地來說，都不存在任何技術困難。”
    “就算有，攻克也隻是時間問題，就像他們以前挖隧道，隻能高價進口盾構機，壞了還得花巨資請外國工程師來維修。”
    “但是經過集中攻關研究後，他們不僅能造出國產盾構機，還性能不錯、價格低廉，即便是雪域高原和巍峨巨山，也都照樣能用。”
    “當技術不成問題，勞動力又十分充足，有了大量資本的內地，房地產行業已經不是有沒有人投資的問題，而是投資很容易過熱的問題。”
    李佳辰摘下眼鏡，輕輕擦拭。
    “還有一點，也是很重要的一點。”
    “過去內地太窮了、窮怕了，為了搞好經濟，對很多行為都能容忍。”
    “這種粗放式的寬鬆發展，雖然付出了不小代價，但讓經濟發展起來了。”
    “如今的他們，已經不是窮得叮當響，隻要能把經濟搞好，其他都不重要。”
    “他們現在追求的，是不以環境汙染和壓榨掠奪為代價的，高質量可持續發展。”
    “隻能拉動鋼筋、水泥、建材、家電等傳統工業的房地產，本身就已經不受待見。”
    “電子、汽車、航空、醫藥、新能源、新材料等等，能帶來更高產值、提供更多稅收和就業的高科技產業，才是他們最歡迎的。”
    李擇俊深以為然的重重點頭。
    曾經的他們，是內地招商引資的重點對象，是高層的座上賓。
    李擇俊依然記得，當年在燕京投資打造一座現代化的大型商業綜合體，開工典禮可以是說高層雲集、規格拉滿。
    可惜昔日的榮耀，早已成為了過去。
    撤資跑路後的他們，想要重回內地，老朋友們都似乎集體變得特別忙碌，想見一麵都難，即便見麵，也顧左右而言他，幫不上大忙。
    相比之下。
    那些要到內地，投資造汽車、機電設備、新型材料、航空設備的企業，就一個個都得到了高規格接待。
    就像前兩天，趙瑞龍的父親趙立春，就以漢東一把手的身份，隆重接待了來自米國的航空企業考察團。
    隨後該考察團到天海和燕京，也都收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沈總甚至熱忱歡迎他們參與洲際大型客機的研製。
    那麽……
    主要從事房地產業務，還老喜歡囤地投機的香江李家，有過唯利是圖、背信棄義的行為，又怎麽可能還被捧得高高的？
    “阿俊啊，時勢造英雄！”
    擦好眼鏡，重新戴上後，李佳辰不卑不亢的說道：
    “如今經濟形勢、國情環境、發展需求等等，都導致咱們不受待見了，咱們也別奢望，還能像從前那樣。”
    “既然至高的權力高攀不起，那咱們就別硬攀了，但在商言商，咱們該賺的錢，還是要盡全力的去賺的。”
    說到這兒，李佳辰打開文件夾，手指點了點京州光明峰項目資料。
    “這個項目我仔細看了，很不錯，值得投資！”
    李擇俊稍稍抬頭，看了封麵一眼。
    這個項目，他當然知道非常不錯。
    雖然漢東嚴控房地產過熱，出台了一係列的政策。
    但是架不住漢東經濟增長快、外來人口多，房價一直在漲。
    限購限售如何？
    首付比例高、貸款利率高，又能咋樣？
    有廉租房可以租住，醫療教育不受影響，又能如何？
    經濟迅猛發展的漢東，在很多人眼裏，房價注定隻漲不跌。
    尤其是作為省會城市的京州，大家更是覺得房子買到就是賺到。
    官方限製的力度越大，證明房子的投資獲利空間越大。
    所以……
    有錢要買，沒錢更要買。
    哪怕隻能買一套，哪怕首付是東拚西湊借來的。
    哪怕要背負多年的房貸，滿五年出售才能免個人所得稅。
    他們甚至連樓盤到底好不好、周邊配套咋樣都不管。
    隻要是房子，他們都想買。
    戶型都懶得研究，隻要聽說有樓盤開售，就趕緊去報名搖號。
    搖中的，自然是歡天喜地，跟中了大獎似的高興不已，但可能兜裏連裝修的錢都沒有。
    而沒搖中的，自然是垂頭喪氣，但也不至於崩潰絕望，因為還有其他樓盤可以報名搖號。
    在這購新房的熱潮催生之下，京州的二手房價格也是水漲船高。
    就連一些十分老舊的房子，房價都能賣到四五千，比很多城市的新樓盤新房子還貴。
    至於京州的新房……
    惠龍集團旗下的惠龍地產，投資開發的京州錦繡名邸小區。
    由於本身就是聲名赫赫的惠龍集團投資開發，再加上小區本身位置不錯、配套又好、品質也高。
    盡管惠龍集團沒有做任何宣傳，反而還公示該樓盤隻接受全款買房，沒有跟任何銀行合作，按揭貸款會很困難，但也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一千多套房子，竟然有八萬多人交一萬保證金，簽協議報名參加搖號，明知道搖中了卻不全款購買，按協議是不會退還那一萬元保證金的。
    最終。
    年初該樓盤開盤即售罄，當天全部成交。
    不僅創造了搖號買房參與人數最多的新記錄，同時也以均價八千二的價格，刷新了京州商品房最高單價記錄，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京州第一高端住宅小區。
    眼瞅著京州的房地產市場，都已經瘋狂成這樣了。
    老百姓都在想方設法搞購房資格、湊首付按揭買房。
    從事房地產開發的，那還不得像聞著血腥的鯊魚，急瘋了呀？
    哪怕京州實施目前龍國最嚴格的房地產調控政策。
    盡管房地產開發商很難從銀行貸款，能拿到也利率較高，逼得企業幾乎隻能自籌資金。
    而且買下的土地，無特殊原因，開發時間不能超過五年，超過五年未完工或兩年內沒動工，就會無償收回土地。
    另外開發的樓盤施工進度超過80，才能申請房屋預售許可證，如果未能如期完工甚至爛尾，購房者有權退房退款。
    除此之外，偷工減料、虛假宣傳、拖欠工資、克扣貨款，不僅會處以巨額罰款，還會降低企業信用評級，嚴重者甚至市場禁入，再也不能從事房地產行業。
    種種限製條件之下，房地產開發商幾乎沒有了投機取巧的空間。
    奈何京州的房地產市場，實在是太有發展前景。
    地價房價接連上漲，連燕京、天海、深城等所謂的一線城市都趕不上。
    許多有實力的房地產企業，都準備去京州競拍拿地。
    作為地產巨鱷的香江李家，又豈能不衝去分一杯羹？
    特別是京州光明峰項目，地理位置優越，未來配套完善，升值空間特別大，不愁沒人買沒人租。
    “京州宏利地產的孔智勇，說他跟京州一把手霍思騰關係很好。”
    “你看我要不要親自去一趟京州，看看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李佳辰思忖片刻，起身吩咐道：
    “搞不定趙瑞龍，那咱們就搞定霍思騰！”
    “哪怕付出一些代價，a1號地塊，我們也一定要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