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
    包廂內，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孔智勇和李擇俊，正輪番誇讚馮勝才。
    當然不是誇讚他膽大包天，明知道漢東省嚴禁公職人員違規吃喝，不得接受商人宴請，還敢來孔智勇的私人會所大吃大喝。
    而是誇他這位京州副市長、光明區書紀辦事高效，快速完成了城中村的征地拆遷與四通一平，為土地競拍創造了有利條件。
    一杯酒入肚，孔智勇正要起身倒酒。
    褲兜裏不常用的一部手機，不合時宜的忽然響起鈴聲。
    一聽到鈴聲，孔智勇就瞬間汗毛倒立。
    他自己最清楚，這部手機是用來聯係大佬們的。
    由於不知道大佬們，什麽時候會來電話。
    所以他連靜音都不敢設置，更別說關機。
    “不好意思馮書紀，可能是領導的電話，我出去接一下！”
    喝得紅光滿麵的馮勝才，連連擺手。
    “沒事兒，沒事兒！你去吧，正好我和李總聊一聊香江！”
    “看過不少那邊的電影，也聽過不少那邊的歌曲，還從來沒去過呢！”
    李擇俊連忙起身，接過酒瓶。
    一邊給馮勝才倒酒，一邊滿臉堆笑的笑道：
    “東方之珠、繁華如夢，熱情開放的香江，隨時歡迎您大駕光臨。”
    “唉，我哪兒有時間呀？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聽著馮勝才的抱怨，看著李擇俊起身倒酒。
    拿著手機走向衛生間的孔智勇，心裏不禁冷笑。
    “有權真他媽爽啊！”
    “就算是香江首富李佳辰的長子來了，也得照樣倒酒陪笑！”
    開門走進衛生間，關上房門的瞬間。
    孔智勇就連忙接通祁同偉的來電。
    沒有祁同偉的照應。
    他在呂州各大的場子，哪能日進鬥金？
    所以在他心目中，祁同偉既是大靠山，又是財神爺。
    “偉哥，我小孔呀，有什麽工作指示嗎？”
    “呂州馬上要集中拍賣一批土地，你有興趣參加嗎？”
    手機裏，傳來有些祁同偉故意低沉的嗓音。
    從他和孔智勇第一天接觸開始，祁同偉就一直提防著。
    現實少見麵，電話不原聲。
    對此，孔智勇也並不懷疑。
    權錢交易嘛，本身就是見得光的事。
    就像他最大的靠山霍思騰，也不是經常見麵。
    即便見麵了，說話也含蓄，不會直截了當。
    隻是……
    作為呂州市公安局長的祁同偉，不是管治安的嗎？
    不管城建的他，怎麽忽然問起自己，有沒有興趣參加土地競拍？
    但既然都開口問了，那必須有興趣啊！
    “有啊偉哥，我當然有興趣！呂州經濟發展快，房地產市場很有發展潛力，我早就想過來競拍土地，開發幾個樓盤。”
    “行，既然有興趣，那就盡快過來報名，這一次集中拍賣的地塊不少，其中有好幾塊位置都相當不錯。”
    孔智勇眉頭緊鎖。
    他一向以智勇雙全自居。
    凡事都會多一個心眼，不會輕易相信他人。
    祁同偉突如其來的邀請，自然是讓他有些多疑。
    “哎偉哥，我冒昧問問，您不是管治安的嗎？怎麽忽然也過問土地競拍的事兒了？”
    祁同偉早猜到，孔智勇會多問，所以毫不猶豫的解釋道：
    “你之前不是說，有好事別忘了你嗎？這回呂州一次性出讓大量優質土地，我要是知道消息，還不第一時間通知你，那你反而會怪我不講義氣！”
    孔智勇連忙道：“不不不，不會的，偉哥你在我心目中，一直特別重情重義，我特別感謝你對兄弟的照顧！”
    “行吧，反正你要感興趣就參加競拍，沒興趣就算了，城建本身就不是我負責。”
    祁同偉語氣淡淡，仿佛隻是隨口通知一下，並沒有指望孔智勇真去競拍。
    如此淡然的態度，反而讓孔智勇急忙表態。
    “我參加，我一定參加呀！就算偉哥你沒通知我，我知道呂州要大規模拍賣土地，我也一定會報名參加競拍，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月牙湖旁邊的地塊呀？”
    “月牙湖旁邊的？”
    “對呀，現在地產圈內誰不知道，惠龍地產在呂州月牙湖旁邊開發的湖畔花園小區，都賺翻了啊！”
    “我不知道有沒有月牙湖旁邊的，就算有估計也會因為生態保護要求，距離月牙湖比較遠，而且價格還挺貴。”
    “貴不是問題，月牙湖周邊的土地，是絕對的稀缺資源，買到就是賺到。”
    “聽說這次競拍，隻要足額繳納保證金，一家企業可以競拍多宗土地，你想拍哪兒就拍哪兒吧！”
    “好的偉哥，機不可失，我明天就來呂州！”
    “競拍就不用找我了，都是價高者得，我也幫不上忙。”
    “明白明白，不過偉哥……”
    孔智勇扭頭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後，一臉諂笑的低聲道：
    “這四年一次的世界杯足球賽，不是馬上就要開幕了嗎？”
    “為了更有觀賞性和趣味性，很多人都喜歡押注玩一玩。”
    “客人們有賭球的需求，咱場子也不能不滿足是吧？所以……最近天氣還行嗎？”
    這話一出，孔智勇貓著腰，繃著一張笑臉，屏氣凝神聽回應。
    賭球的生意，太暴利了。
    開賭場的，又豈能錯過這樣的好生意？
    雖然為了避免老百姓上當受騙，輸得傾家蕩產、負債累累，漢東省一直在廣泛宣傳並嚴厲打擊，以地下六合彩為代表的非法彩票。
    但是……愛賭之人還是太多太多。
    就算龍國體育彩票，已經推出了玩法多樣又合法合規的競彩足球遊戲，不少人還是嫌不夠刺激，想要在賭場內下注玩更大更刺激的。
    就像滿大街都有茶館棋牌室麻將館，小賭怡情不會有人管，但依然還是會有不少人，願意到非法的地下賭場豪賭，覺得更刺激也能贏更多。
    有需求，就有市場。
    孔智勇當然不想錯過四年一次的世界杯，想靠賭球生意狠狠撈一把。
    但想要大撈特撈，沒有大佬照應可不行。
    所以……
    他才小心翼翼的，求問祁同偉天氣如何。
    “最近天氣還行，隻要沒人作妖，就不會有狂風暴雨！”
    一聽這話，孔智勇當即笑眯了眼。
    “好的好的，謝謝偉哥！”
    等電話掛斷後。
    孔智勇忍不住狠狠揮了幾下拳頭。
    真是太爽了！
    最近真是好運連連、喜事不斷。
    在京州，背靠大佬霍思騰，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聯手香江李家，光明峰項目肯定能吃下大頭。
    在呂州，有祁同偉的照應，自己的灰色生意紅紅火火，世界杯帶來的賭球生意，必將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
    人逢喜事精神爽。
    孔智勇撒了泡尿，再照照鏡子。
    越看越覺得，自己真是帥呆了、酷斃了。
    以前自己不學無術、遊手好閑，家裏的親戚和村裏的人，都覺得自己這輩子完蛋了。
    誰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勞改犯，如今竟然也能混得如此之好，見的不是富商，也是大官。
    照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要不了多少年，就能混成身家上百億的知名企業家，當上政協委員。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洗了一把臉，孔智勇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好想回一趟老家。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現在回去還太早了。
    最起碼，也等世界杯比賽結束，自己靠賭球生意又大賺了不少。
    再加上土地競拍結束，自己聯手香江李家，拿到了不少好地皮。
    而且到時候，老家的人正忙著收割稻穀。
    用家鄉話來說，叫‘打穀子’
    炎炎烈日之下。
    赤腳在稻田裏，彎腰揮舞鐮刀，汗流浹背的將一把把成熟的稻穀收割。
    稻穀的葉片，能將人的皮膚割疼，再被毒辣的陽光暴曬，那就如同火燎一般火辣辣的疼。
    但疼還不算什麽，最痛苦的，莫過於將打穀機架在拌桶邊，另外三麵支起圍擋，然後腳踩打穀機，將一捆捆稻穀脫粒。
    而這，已經算相對輕鬆了。
    以前沒有打穀機，全靠人力，使勁兒的摔打稻穀使其脫粒。
    如果不是經常下地幹農活的人，一兩個小時都堅持不住。
    收割、脫粒、搬運、晾曬……
    付出辛勞的汗水，累得腰酸背痛。
    幾畝稻田的收獲，也就幾千塊錢。
    都還不夠自己今晚買一瓶酒。
    所以……
    自己要是帶著一幫小弟，開著一輛輛豪華大氣的陸虎車，回到那窮鄉僻壤的老家。
    坐在舒適的車內，吹著涼爽的空調，看著那些曾經瞧不起自己的村民們，一個個頂著火辣辣的太陽，汗流浹背的打穀子。
    在他們的好奇目光注視下，降下車窗，從車載冰箱裏拿出冷飲，當著他們的麵愜意的喝上一口，問二爺、三嬸他們熱不熱。
    爽！一定會特別爽！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引吭高歌兩句，孔智勇將捋了捋油亮的大背頭，這才返回包廂。
    飯局繼續，談笑風生。
    到了夜裏十點許。
    送走了家有母老虎，不敢在外過夜的馮勝才後。
    孔智勇將李擇俊帶去歌房，但卻並沒有急於開唱。
    而是好好的給李擇俊，介紹了一下呂州市。
    講述這座經濟增速飛快，未來交通又很便利的漢東第二大城市，房地產市場也很有投資價值。
    還以惠龍集團旗下的惠龍地產，緊貼生態保護紅線，在月牙湖旁開發的湖畔花園小區舉例。
    憑借不錯的地理位置，加上較高的樓盤品質，直接成了呂州市著名的高檔樓盤、富人小區。
    總建築麵積八十萬平米，保守估算都賺了二十幾億！
    據說原本還打算，開發一座湖上美食城，可容納近兩百家大大小小的餐館酒樓。
    但最後因環保問題，惠龍地產放棄了該項目，轉而繼續在附近拿地開發高品質住宅。
    孔智勇勸說李擇俊。
    既然香江李家，已經下定決心重返內地。
    其他省市的經濟發展，都沒漢東這麽神速，
    那麽資金充裕的他們，又何必隻投京州呢？
    多買幾塊地，對香江李家來說，也不是壞事。
    即便不打算斥巨資開發，屯它個一年半載。
    隻要趕在兩年期限之前轉手賣掉，也穩賺不虧！
    孔智勇的熱情介紹，自然讓李擇俊很是動心。
    他們父子倆搞房地產生意，最喜歡低價囤地、緩慢開發、坐等地價房價上漲。
    隻要能賺到錢，就算呂州不是省會城市，他也願意去實地考察。
    心動不如行動。
    李擇俊繼承了父親精明勢利，孔智勇又是一個典型的行動派。
    兩人越說越來勁兒，哪還有興趣唱歌？
    連夜便叫上小弟保鏢們，開車浩浩蕩蕩的離開會所直奔呂州。
    先去看看呂州把高鐵站、地鐵站、機場航站樓修建在一起，立體交通模式是多麽的新穎，看施工人員們是不是正在緊鑼密鼓的為通車通航做準備。
    然後就近看航空產業園，那一家家已經入駐或正在建設廠房的高科技企業，特別是園區的龍頭企業龍國商用航空發動機集團，是不是正夜以繼日忙碌。
    最後當然是去毗鄰主城區，又相鄰月牙湖的湖畔花園小區，看這個惠龍地產開發的高檔樓盤，現在是不是已經入住率很高，周圍土地是不是有投資價值。
    這一番實地考察後，都不用孔智勇遊說了，李擇俊就已經萌生了競拍拿地的想法。
    從他父親開始算起，他們家從事房地產生意已經好幾十年。
    他當然很清楚，一座城市的房地產市場前景如何，長期看人口是否持續增長，短期就看產業發展如何。
    如果一座城市，工廠企業越來越多，大量的新增就業崗位，勢必會吸引大量的外來人口定居，那麽就很有投資價值。
    反之。
    工廠企業不斷關停或搬遷，沒什麽外來人口，本地常住人口還持續減少，那這樣的城市，房價都要跌個不停，哪還敢投資？
    考察結束時，都已經淩晨三點許。
    孔智勇帶著李擇俊，入住五星級的呂州惠龍賓館。
    不過李擇俊是洗漱睡下了，但孔智勇卻連夜去了自家的賭場夜店。
    來都來了，豈能不去看看賭場和夜店生意如何？
    幾個小時後。
    李擇俊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給父親李佳辰打電話匯報考察情況。
    京州的光明峰項目，父親是早就決定要拿下a1號地塊的。
    如今經濟發展勢頭同樣很猛的呂州，要集中出讓一大批優質地塊。
    李擇俊自然沒花多大力氣，就成功說服了父親，在呂州也參與土地競拍。
    父子倆下定了決心，自然便開始火速調集資金並增派人手。
    財大氣粗，自然要多多益善。
    廣撒網，報了很多塊土地的競拍。
    反正拍不中，保證金也會足額退還。
    幾天後。
    2002屆世界杯足球賽，揭幕戰正式打響。
    這是龍國男足第一次殺入世界杯決賽圈。
    加上這一屆杯賽，又是在相鄰不遠的南寒和櫻花舉辦。
    所以從揭幕戰開始，就吸引了無數國人的關注。
    每天的電視廣播和報紙，都在密集播報世界杯的消息。
    大街小巷，無數的男女老少，都在熱聊世界杯足球賽。
    趁著這股熱潮，許多企業密集投放廣告，推銷自家的各種產品。
    許多餐飲商家為了攬客，不惜花巨資購買大彩電，吸引顧客品美食看比賽。
    一些相對高檔的場所，甚至用上了進口的背投電視、等離子電視觀看比賽。
    在全民觀賽的熱潮之下，迅猛發展的龍國國產液晶電視品牌廠商們，自然趁熱出擊。
    將屏幕尺寸更大、分辨率更高、色彩更豔麗的液晶電視，擺到了商場、車站、廣場等人流密集的地方，引人矚目的同時趁熱推銷。
    同樣趁著世界杯熱潮，瘋狂推銷的，還有賣足球運動裝備的、賣競彩足球彩票的……
    當無數人都在關注世界杯足球賽時，京州官場已經悄然刮起了一場風暴。
    自從霍思騰為了不被判死刑，主動交代並瘋狂檢舉揭發。
    越來越多人毫無征兆的，被專案組突然請去喝茶。
    而忙著競拍土地，忙著賭球賺大錢的孔智勇。
    不僅毫不知情，甚至還在準備慶功。
    因為在京州和呂州，他的宏利地產公司與香江昶實集團組成的聯合體，經過多輪廝殺，成功拿下了七宗土地。
    在京州光明峰項目的土地集中競拍中，他們還有驚無險的，拿下了香江李氏父子倆最想要的a1號地塊。
    而不將房地產作為重點業務的惠龍集團，也果然如預想那樣，沒讓惠龍地產瘋狂競價爭奪。
    簽約打款，順利拿下寶地，豈能不好好慶祝？
    然而……
    叫人準備美酒佳肴和絕色佳人，卻一個大佬都聯係不上。
    發現幕後大老板霍思騰的保姆，電話都無人接聽。
    孔智勇猛然意識到，出大事了。
    “李總，領導們最近工作都太忙，慶功晚宴就不來參加了。”
    “他們不來也好，咱們就可以無拘無束，好好的慶祝！”
    強顏歡笑後，孔智勇迅速打字發消息，讓情人收拾東西準備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