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
    趙立春眉頭微蹙。
    他當然認識祁同偉，而且還很熟。
    因為祁同偉不僅曾是梁璐的丈夫、梁群峰的女婿，以前就住在旁邊的三號別墅，大家本就是鄰居。
    還因為祁同偉這人，幹出過不少讓趙立春記憶猶新的事。
    他曾與毒販血戰孤鷹嶺，成了公開受過表彰的緝毒英雄。
    他曾在漢東大學操場上，向大他十歲的梁璐，當眾下跪求婚。
    他曾在自己還是京州市委書紀時，陪同回鄉上墳，跪在墳前大哭。
    入仕多年。
    趙立春當然知道，窮山溝裏考出來的祁同偉，想要在體製內有所建樹，是有多麽的不容易。
    尤其是祁同偉在大學裏，與陳岩石的女兒陳陽情投意合，結果身居高位的陳岩石不撮合他倆，戀愛腦的梁璐還棒打鴛鴦。
    被分配到偏遠地區一個司法所的祁同偉，不甘平庸就隻能拿命去拚，可惜就算冒死拚成了緝毒英雄，也沒能和陳陽相聚。
    他還能有什麽辦法？
    背景深厚的梁璐，就像壓在孫悟空身上的五指山，讓他動彈不得。
    他想要前程，就隻能向梁璐下跪屈服，用不幸的婚姻，換了一段前程。
    趙立春對祁同偉，一直是既賞識又同情。
    賞識他，聰明勤奮、不甘命運、敢打敢拚。
    同情他，農民兒子沒有背景，仕途命運坎坷。
    所以當梁家出事，祁同偉將失去依靠。
    在寶貝兒子趙瑞龍的勸說下，趙立春就幫了他一把。
    讓祁同偉調任去了呂州，遠離了很快轟然倒下的梁家。
    上任呂州之後，祁同偉也確實能力不錯，並且任勞任怨。
    扳倒了盤踞呂州多年的黃家兄弟，為當地老百姓清除了一大毒瘤。
    在他的全力保駕護航之下，兒子趙瑞龍的投資項目也才能進展順利，呂州的經濟發展才能突飛猛進。
    隻是……
    趙立春沒想到，兒子會舉薦祁同偉當首任反恐總隊隊長。
    “怎麽了？難道他級別還不夠嗎？”
    趙瑞龍好奇問道。
    趙立春微微搖頭。
    “新組建的反恐總隊是副廳級單位，而他現在是正處級的呂州公安局長，調來當首任總隊長，也算是高升，正式邁入了廳級。”
    “不過呂州對漢東的發展全局十分重要，對你們惠龍集團也很重要，我原計劃是先調高育良來京州，祁同偉則繼續在呂州發展。”
    “要是將高育良和祁同偉都抽調了，誰來接替高育良當呂州的一把手？誰接替祁同偉當公安局長？要是人事沒安排好，容易出亂子的呀！”
    趙瑞龍淡然一笑。
    “哪兒那麽容易出亂子呀？把李達康從林城調回呂州，接替高育良不就行了嗎？他以前在呂州幹過很多年，各方麵都很熟悉。”
    “為了防止他好大喜功、盲目追求政績，不妨提拔工作認真務實的易學習，他倆以前在金山縣搭檔過，配合起來肯定沒問題。”
    趙立春眼前一亮。
    讓李達康接替高育良、讓易學習監督李達康。
    這樣的人事調整，自然就對呂州的發展大局不會有任何負麵影響。
    而且趙立春太了解李達康了。
    這家夥曾給自己當了五年的秘書。
    受到了太多自己的影響，他搞經濟也是一把好手。
    不過他比自己還更激進，剛上任金山縣不久，便因為集資修路鬧出了人命。
    沒有自己的保護，沒有王大路和易學習的仗義相助，他哪兒還能混到今天？
    “李達康這人吧，不僅是個政績狂人，還特別愛惜羽毛，不願跟人拉幫結夥。”
    “他去林城市後，在咱們的支持下，也幹出了不小的成績，但由於林城先天條件不足，所以發展勢頭顯然遠不如呂州。”
    “將他調回呂州也好，呂州這邊的發展規劃，是早就製定好的，以他的智商顯然知道不瞎折騰，呂州就是個暫時過渡。”
    “坦白的說，這家夥確實是一頭喂不飽的白眼狼，但隻要你對他還有利用價值，他就對你惟命是從，倒是比那些陽奉陰違的好。”
    說到這兒，趙立春稍稍一頓。
    “不過祁同偉調走後，誰接替他呢？”
    趙瑞龍笑道：“我聽程度說，現京州市政法副書紀孫海平很不錯……”
    “孫海平？”
    趙立春訕訕一笑。
    “你說這人我知道，咱們漢東省以前有名的破案能手，很受梁群峰賞識。”
    “原本是京州公安副局長，在咱們掀起基層轉變作風風暴時，力挺光明區分局查辦了霍思騰的兒子後，被霍思騰懷恨在心，調去當了政法副書紀。”
    “不過這人據說如同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你提議把他調去呂州，就他那麽鐵麵無私的人，你將來真要有什麽事，他絕對不會知恩圖報照顧你。”
    趙瑞龍瞬間秒懂。
    二姐肯定說過自己的事，所以父親這是話裏有話。
    當初剛出獄的時候，沒少在呂州惠龍賓館夜夜笙歌。
    哪怕不少美女已經漸漸疏遠了，可高小琴姐妹依然還在。
    再加上惠龍集團在呂州有不少重大項目，尤其航空業務。
    因而呂州對自己來說，那就是一個必須絕對安全可靠的老根據地。
    祁同偉要是在呂州，自己怎麽玩都行，沒人敢動自己，但孫海平就不一樣了，他是真會依法辦事。
    “沒關係，我既不胡作非為，也不仗勢欺人，更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用不著他知恩圖報照顧我。”
    “呂州要發展好以航空為核心的高端製造業，要讓大量高精尖人才安心工作，反而需要鐵麵無私的他搞好社會治安。”
    趙立春略略點頭。
    “好吧，既然你都不擔心，那我還擔心什麽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龍國隊怎麽回事？怎麽連輸兩場了？”
    “今晚還輸了個零比三，直接沒了出線希望，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趙瑞龍撲哧一笑。
    零比三就失望？
    才輸三個球，算什麽呀？
    你要是知道，我穿越前的那個世界，男足連零比七、零比八都輸過，你會氣成啥樣？
    而且不止是大比分輸球了，男足還成了送分童子，一輸再輸，輸得全世界都快沒對手。
    不管土地再小、人口再少，甚至還戰亂動蕩的國家，他們球隊都能有很大概率踢贏男足。
    成績爛成這樣，還不積極努力，每年更是要花兩三億的經費，動輒商務包機、住五星級大酒店。
    而現在的龍國男足，首次殺入世界杯決賽圈，才輸了兩場比賽，這才哪兒到哪兒？
    “你笑什麽呀？咱們自己的國家隊，第一次進世界杯決賽圈，結果卻輸成這樣，你不覺得難受嗎？竟然還好意思笑！”
    “我……”
    趙瑞龍看著父親那一副氣急的模樣，當即忍住笑意。
    去年龍國有兩件事舉國歡騰，特別振奮人心。
    一是燕京申奧成功，二是男足首次闖入世界杯決賽圈。
    很多人都對龍國男足寄予厚望，期盼他們能取得好成績。
    沒人奢望他們能勇奪世界杯冠軍，但希望他們小組出線的人很多。
    然而現在……
    兩場比賽，一球未進。
    小組墊底，已經出線無望。
    哪怕是位高權重的父親趙立春，顯然也難掩內心的失望。
    “其實我也很失望，沒想到他們成績如此拉胯，但我覺得他們的表現，也已經相當不錯，在球場上敢打敢拚，敢做動作、敢打配合。”
    “舊體製培養出來的這批球員，還是有拚勁兒、有技戰術素養的，他們組成的這一支國家隊，已經算得上是咱們龍國男足的黃金一代，”
    趙立春驚聲問道：“啥意思？照你這麽說，國內實力最強的他們，都踢不贏其他國家的球隊，以後新球員實力隻會越來越弱，輸球也會越來越慘？”
    “沒錯！”
    趙瑞龍語氣十分肯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趙立春信誓旦旦的擺手說道：“咱們十幾億人的泱泱大國，怎麽可能選不出優秀球員？隨著經濟發展、國力增強，職業聯賽越辦越好，咱們國家隊的成績也應該越來越好才對！”
    看著父親那堅決的模樣，趙瑞龍更加確信隔行如隔山。
    趙立春搞政治是一把好手，但對體育事業顯然並不了解。
    “你先別跟我急眼，咱們講事實、擺道理。”
    “好，你說！我看你小子，到底有什麽事實可講、有什麽道理可擺！”
    趙立春挺直腰板，抬手恭請。
    趙瑞龍見狀，淡然一笑。
    不服氣是吧？
    小爺我可是穿越者。
    特別清楚，另一個世界的國足是如何越輸越慘。
    一次次的慘敗過後，無數人都曾分析總結過原因。
    所以如何讓男足越來越好，趙瑞龍想不到好辦法。
    但要挑毛病，證明這個世界的龍國男足也會越來越差，就不要太簡單了。
    “我覺得以後男足會越來越弱、越輸越慘，主要有兩方麵的理由。”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那就是咱們龍國缺乏足球運動的群眾基礎，看球的人不少，但踢球的人不多，把足球當出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你別急著反駁我，你就想一想，咱們既不像毆州那樣，從城市到鄉村，足球場的分布密度極高，也不像南美，孩子們在貧民窟隨便找個空地都想踢。”
    “你要是還不信，明天是星期天不上班，咱倆就出門好好的轉一轉，看一看咱們京州市區內，到底有多少球場可以讓市民踢足球，又有多少人正在踢球！”
    趙立春皺起眉頭，咬著嘴唇思考。
    在漢東工作生活多年，還在京州當了多年的市長和書紀。
    他對京州城區，自然是格外熟悉。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龐大的地圖，開始搜尋足球場。
    如同開了上帝視角一般，搜索過一條條大街小巷。
    很快他便發現，除了體育館和學校，就沒幾塊足球場。
    即便是市區內的學校，也不是每所學校都有足球場。
    就算有足球場，也不一定標準。
    可能就是一片荒草地，擺了兩個球門。
    而且學校的足球場，上學期間都不一定讓學生們踢球。
    放學放假後，校門一關，就更不可能讓學生們踢球了。
    老百姓想踢球……
    專業的體育場館要收費，肯定是玩不起的。
    好像就隻能去一些能對社會開放的大學裏踢球。
    但就這點球場、這點球員，哪能形成濃厚的足球運動氛圍？
    就算有十幾億人口，又有什麽用？
    足球運動沒有足夠的群眾基礎。
    可能全國的職業球員，還不如別國一個市縣的多。
    別人球員夠多，就可以千裏挑一，甚至萬裏挑一。
    這他媽還怎麽踢？
    唇角微微抽了抽，趙立春皺了皺眉頭。
    “球場少、踢球的人也少，這點我承認。”
    “不過我們也可以改啊，比如改造學校的運動場。”
    “運動場搞成封閉式的，設兩道大門，上學期間就隻開麵向校區的，方便師生們。”
    “放學後和節假日，就隻開麵向社會公眾的大門，方便周邊民眾能去運動場鍛煉。”
    “除此之外，咱們還可以在公園裏建球場，把暫時還沒有開發的荒地也建成球場。”
    “另外，再組織安排不同年齡、不同級別的校園聯賽和民間比賽，何愁增加不了足球人口？”
    “這樣一來，咱們也相當於有了青訓體係、有了人才梯隊，能為職業俱樂部和國家隊持續輸送人才！”
    趙瑞龍微微點頭。
    “好，我的第一個理由，你是找到辦法解決了，那我說說我的第二個理由。”
    “我認為十年前的足球體製改革是失敗的，隻顧著追求市場化和職業化，卻沒有去行政化。”
    “結果便是過去十年裏，賭球、假球事件頻發，從球員到教練、從俱樂部到足球協會，參與者眾多。”
    “如此半途而廢的體製改革，留下了極大的管理體製弊端，隨著經濟越來越好，隻會變得越發功利。”
    “一旦有了更多讚助商、更大的利益，為了更快出成績，俱樂部會傾向於重金招募外援，而不是認真搞青訓。”
    “為了升級或保級，幹脆直接砸錢操縱比賽踢假球，大量的球員不認真踢球，就能賺不少錢，誰還替國家隊拚命？”
    “你可能覺得入選國家隊，為國而戰是非常榮耀的事，在場上應該拚命的踢才對，但你想沒想過，拚受傷了怎麽辦？”
    “受傷了，國家隊是會負責治療，但狀態下滑踢不了主力，甚至傷勢太重從此踢不了比賽，請問國家隊會負責養老嗎？”
    “就算國家真給養老，但頂多就是每月發點錢，富不了也餓不死，跟給俱樂部效力時，拿的高工資高獎金，絕對少了太多太多。”
    “一個優秀的職業球員，從小就要開始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訓練和比賽，哪能光靠興趣愛好？他們也是要吃飯，要掙錢過日子的呀！”
    “在金錢利益的驅使下，在周圍的人都充滿功利心的影響下，你會為了那點可憐的補貼獎勵，以及沒多大現實意義的榮譽，為國家隊拚死力戰嗎？”
    “大搞市場經濟，殘酷的優勝劣汰，本身就容易讓人越來越唯利是圖、趨利避害，讓社會變得越發物欲橫流、拜金享樂，集體榮譽感會越來越弱。”
    “當你為國家隊拚受傷，回到俱樂部坐冷板凳，被其他人取代了主力位置，收入也暴跌了，你還能保持好的心態嗎？你傷愈複出後，還願意拚命嗎？”
    趙立春微微搖頭。
    從政這麽多年，經曆了太多人心險惡，他當然早就不是理想主義者。
    現實的社會、物質的生活，讓很多人都背棄了理想、放棄了原則。
    為了利益，有法律法規約束的公職人員，都敢貪贓枉法。
    何況球員為國家隊踢球，不賣力還不算違法亂紀。
    一旦輸贏都影響不大，自然就不可能全力以赴。
    “那些成績好的國家隊，他們的球員又怎麽敢打敢拚呢？”
    趙瑞龍冷然一笑。
    “他們也不一定是敢打敢拚呀！”
    “那些老牌強隊，誰不是有大量優秀球員可以隨便挑？”
    “本就是頂尖球員聚集在一起的他們，正常發揮實力，自然就已經足夠厲害。”
    “而球員足夠優秀，本身在比賽時就不容易受傷，即便受傷了，康複治療也更加專業高效。”
    “另外他們足球運動體製還很專業化和現代化，球員受傷了，俱樂部也能拿到足夠的補償。”
    “再加上成熟的賽事運作，讓球員收入不菲，在濃厚的足球文化氛圍下，他們願意為榮譽而戰。”
    “就像那些頂級球星，聯賽冠軍拿到手軟，但為了世界杯冠軍這個至高榮譽，身價極高的他們也願意好好踢。”
    “況且還有很多優秀但還不夠出名球員，他們也需要在國際大賽表現優異，以便獲得豪門青睞、提高自身商業價值。”
    趙立春眉頭緊鎖。
    “要把足球體製改革到底，難啊！”
    “除非……跟葛鈞山他們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