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引製度的試點推行，以及官府對鹽鐵生產的初步掌控，使得鹽鐵司與糜家之間的賬目往來，變得異常頻繁和複雜。
    官鹽的收購價格、鹽引的稅金繳納、持引商人的批發數量、限定區域的銷售額度、甚至協助打擊私鹽的“獎勵”分成……每一項都需要精確的記錄和核算。
    再加上我正在大力推行的“新式記賬法”複式簿記的雛形），雖然理論上更科學、更清晰，但對於習慣了傳統流水賬的賬房先生們來說，卻是一個全新的挑戰，初期難免會出現各種錯誤和疏漏。
    為了確保賬目準確無誤，防止任何可能的貪腐和舞弊無論是來自官府內部，還是來自糜家內部，亦或是兩者勾結），我與糜貞約定，每隔一段時間比如半個月或一個月），由我們兩人親自帶隊，對鹽引相關的核心賬目，進行一次交叉核對。
    這本是一項極其枯燥和繁瑣的工作。但對我來說，卻成為了與糜貞這位奇女子，在另一個“戰場”上進行智慧碰撞的絕佳機會。
    核對賬目的地點，有時是在鹽鐵司我那間簡陋卻高度保密的辦公室，有時則是在糜家那間寬敞明亮、堆滿了各種賬簿卷宗的大賬房裏。
    每一次核對，都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海量的數字與細節：
    我們麵對的，是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數字：入庫的鹽斤、出庫的鹽引、繳納的稅款、運輸的損耗、銷售的利潤……每一筆都需要仔細核對來源、去向、時間、經手人，不能有絲毫差錯。這需要極度的耐心、細致和……對數字天生的敏感。
    新舊記賬法的碰撞： 糜家的賬房先生們大多經驗豐富，精通傳統的記賬方法，但對我的“新法”卻有些水土不服。而我這邊抽調來的年輕吏員，雖然掌握了新法的原理，但實際操作經驗尚淺。在核對過程中，常常會因為記賬方法的差異或理解偏差，而產生一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爭執。
    隱藏的貓膩與陷阱： 更不用說，在這些看似枯燥的數字背後，很可能就隱藏著某些不易察覺的貓膩或陷阱。比如，某個環節的損耗率異常偏高？某筆交易的利潤率遠低於正常水平？某個賬戶的資金流向模糊不清？這些都可能指向貪腐、走私、甚至……是競爭對手的惡意破壞！
    正是在這種高強度、高難度的賬目核對工作中，我與糜貞之間的智慧火花，開始不斷地迸發出來。
    我驚訝地發現，糜貞雖然是女子，且出身商賈之家，但她對數字的敏感度和商業邏輯的理解，簡直可以用“天賦異稟”來形容！
    她心算能力極強， 往往在我還在撥打算籌或運用更快的珠算雛形）的時候，她就已經口算出了結果，而且精準無比。
    她對市場行情和利潤空間有著極其敏銳的直覺， 常常能從一堆看似正常的交易數據中，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並準確地指出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或……機遇！
    她尤其擅長從“人性”的角度去分析賬目， 比如她會說：“這筆交易的經手人，我認得，素來貪婪，這裏的損耗報得這麽高，定有蹊蹺！”或者“這個區域的鹽價突然下跌，不合常理，恐怕是有大批私鹽湧入了，必須立刻派人去查！”
    而我的優勢，則在於更宏觀的視野、更嚴謹的邏輯、以及更科學的分析方法。
    新式記賬法的威力： 我所推行的“借貸平衡”、“權責發生”等記賬原則，能夠更清晰地反映資金的流向和資源的配置情況，更容易發現傳統流水賬難以察覺的結構性問題和係統性風險。
    數據分析與模型推演： 我會運用一些基礎的統計學方法，對大量的交易數據進行分析，找出其中的規律和異常點。比如，分析不同區域、不同時間段的鹽價波動規律，來預測未來的市場趨勢；或者建立簡單的成本利潤模型，來評估不同運輸路線或銷售策略的優劣。
    邏輯推理與風險預警： 我更擅長從看似孤立的數據點中，發現其內在的邏輯聯係，並推演出可能存在的潛在風險。比如，從某個地區鐵料消耗的異常增加，推斷出那裏可能存在私鑄兵器的窩點；或者從某幾筆看似不相關的資金流動中，察覺到可能存在的洗錢或利益輸送行為。
    我們兩人，一個精於微觀實操和商業直覺，一個擅長宏觀分析和邏輯推演，形成了完美的互補！
    在核對賬目的過程中，我們常常會因為某個問題而展開激烈的討論甚至辯論。有時，她會質疑我的某個模型過於理想化，脫離了實際；
    有時，我也會指出她的某個判斷缺乏足夠的數據支撐，可能存在偏差。但這種爭論，並非意氣之爭，而是純粹的、基於事實和邏輯的智慧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讓我們對問題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讓我們對彼此的能力，有了更深的敬佩。我常常會在某個深夜，與她一同伏案於堆積如山的賬簿之中，為了核對一個關鍵的數字，或者推敲一個可疑的環節，而爭論得麵紅耳赤，卻又在最終找到答案、或者達成共識時，相視一笑，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和……愉悅。
    這種純粹的、智力上的交鋒與共鳴，是極其迷人的。 它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超越了簡單的上下級或合作者，更像是……一對在共同探索未知領域的、惺惺相惜的“戰友”？
    當然，這種頻繁的、近距離的接觸，也難免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偶爾，當我們的手指在翻閱同一卷賬簿時不經意地觸碰到一起，或者當我在講解某個算學原理時，看到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我，我的心跳，還是會沒來由地加速。
    我知道，我們都在刻意地保持著距離，專注於工作本身。但那種在智慧碰撞中產生的、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卻如同在幹燥的木柴上不斷摩擦出的火花，隨時可能……點燃某種更熾熱的情感。
    數字是冰冷的，但人心是溫暖的。這場圍繞著賬目的“數字遊戲”，不僅鍛煉了我們的能力，鞏固了我們的合作，也讓我們之間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悄然發生了某種……質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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