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故人安危,一線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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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意透過緊閉的窗欞無孔不入,仿佛要將書房內跳躍的燭火也一並凍結。剛剛結束的議事廳內,主公與眾將的激昂、憂慮、決絕猶在耳邊回響,曹操大軍兵臨城下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徐州人的心頭。
我獨自坐在書案後,麵前攤開的是徐州乃至周邊各郡的堪輿圖,以及一疊剛剛由玄鏡台送來的、關於小沛戰役的詳細軍情報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木質桌麵,腦海中卻反複回蕩著報告中那幾個冰冷的字眼:“小沛城破,呂布、陳宮就縛……”
呂布的敗亡,意味著徐州北麵的戰略屏障徹底消失,曹操的兵鋒距離彭城僅一步之遙。唇亡齒寒,利害攸關,這是毋庸置疑的戰略現實,也是方才議事的核心。我的理智在飛速運轉,分析著曹軍可能的動向,評估著徐州現有的兵力、糧草、城防,思考著合縱連橫的種種可能……袁紹?孫策?劉表?每一個名字背後,都牽扯著複雜的利益糾葛和叵測人心。
然而,在這紛繁複雜的軍政信息洪流之中,在對徐州未來命運的深沉憂慮之下,一個名字,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撞擊著我的心防,激起圈圈漣漪。
貂蟬。
這個名字,自我從玄鏡台的密報中第一次讀到關於小沛城破、呂布被擒的詳細描述時,就頑固地盤踞在我的腦海深處,揮之不去。報告中提到了呂布麾下主要將領的結局,提到了陳宮的慷慨赴死,提到了張遼的被俘歸降……但關於那些家眷,尤其是呂布身邊那位名動天下的女子,語焉不詳,隻有寥寥幾句“眷屬皆陷”、“不知所蹤”的模糊記載。
我的指尖微微一顫,目光從地圖上移開,落向窗外沉沉的黑夜。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數年前的洛陽。
那時的洛陽,還是董卓魔爪下的修羅場,危機四伏,步步驚心。而她,貂蟬,司徒王允的義女,以絕世的容顏和難以捉摸的身份,周旋於權力的漩渦中心。初見時,她是穎川鄉間那個神秘的信使,眼神清澈卻又仿佛藏著無盡的故事,替我送出了那封改變了我軌跡的密信。再見時,她是洛陽文人雅集上驚鴻一瞥的絕色,身份的揭曉解答了我心中部分的疑惑,卻也帶來了更多的謎團和距離感。
真正的交集,始於司徒府那場突如其來的連環殺機。楊瓚的死,王允的憂懼,府內彌漫的恐慌……在那個壓抑的環境下,我察覺到她看似平靜外表下的驚惶與無助。後花園的“偶遇”,我試探性地伸出援手,她猶豫後的信任,向我透露了關於那個“左腿微跛”、“帶著蘭花香氣”的黑衣人的關鍵線索。
那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話,也是我們之間脆弱聯盟的開端。白馬寺後山的竹林密會,我們坦誠了彼此的困境與訴求,她渴望自保,我需要內應。在那之後,我們建立了秘密的聯絡渠道,共享情報,分析局勢。我利用她的身份和便利,她依靠我的智謀和玄鏡台的觸角,共同找出了內鬼王福,暫時穩住了司徒府的局麵。
我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憶起她描述線索時,那雙明眸中閃爍的恐懼與決心;回憶起她同意合作時,語氣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認命。她不僅僅是王允手中一枚精美的棋子,更是一個在亂世洪流中掙紮求生的、有血有肉的女子。
再後來,便是那場驚心動魄的誅董大計。我承認,在那個計劃中,我利用了她,利用了她與呂布之間那微妙的關係,通過她向那個有勇無謀的猛將傳遞經過精心編織的信息,挑撥他與董卓的矛盾,最終促成了那石破天驚的一刺。每一次利用,我的內心都伴隨著隱隱的不安與愧疚。我知道,她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我看到了她在完成“任務”時的決絕,也隱約窺見了她內心深處對於自身命運的悲哀與無奈。她是一個優秀的執行者,一個完美的“演員”,但誰又能知道,那層層偽裝之下,真實的她,是何模樣?
董卓伏誅,洛陽一度迎來短暫的光明。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黑暗。李傕、郭汜作亂,長安城破,王允身死……在那場劇變中,呂布倉皇逃離長安,而貂蟬,也從此失去了蹤跡。我曾動用玄鏡台的力量,在混亂的關中搜尋她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卻雜亂無章,相互矛盾。有人說她隨呂布一同逃亡,有人說她在亂軍中失散,更有傳言說她已香消玉殞……最終,都歸於“下落不明”四個字。
那枚在穎川初遇時她意外斷裂遺落後,落在我手中的梅花簪,似乎也預示了我們之間這段短暫交集最終的結局——斷裂,失落,充滿未解的謎團。
自那以後,我經曆了長安的潛伏,輾轉徐州輔佐劉備,一步步建立基業,玄鏡台的情報網絡也日漸成熟。但關於貂蟬的消息,卻始終石沉大海。她就像一顆流星,劃過我生命中最黑暗混亂的一段時空,留下短暫的光芒和長久的回響,然後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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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日,小沛城破的消息傳來,這個名字才再次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撞入我的心扉。
呂布完了。那她呢?
如果她真的如傳言所說,一直跟隨在呂布身邊,那麽此刻,她很可能已經落入了曹操的手中。
曹操……想到這個名字,我的心不由得一緊。這位雄才大略卻又性情複雜的梟雄,會如何處置這位曾經名動天下、與呂布關係匪淺的絕色女子?
以曹操的性格,他或許會欣賞她的美貌,或許會感歎她的際遇。但更大的可能,是視她為一件戰利品,一個可以賞賜給部下、用以安撫人心的玩物,或者,更糟……
我無法想象,那個在洛陽時曾與我並肩行走在陰謀邊緣、眼底藏著堅韌與智慧的女子,在經曆了王允的利用、呂布的羈絆之後,最終落得任人宰割、輾轉於不同男人床榻的命運。那不僅僅是對她個人的摧殘,更是對人性尊嚴的踐踏。
不行!我不能對此坐視不理。
這份牽掛,並非簡單的男女私情。它源於我們曾經在洛陽共同經曆的生死考驗,源於那份基於互相利用卻又滋生出些許信任的特殊盟友關係。源於我見證過她的不易,理解她的身不由己。更源於一種基本的道義和憐憫——她已經承受了太多不該由她承受的重負,她的命運不該如此悲慘地終結。
更何況,她身上或許還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王允為何如此信任她?她在董卓死後、呂布逃亡期間,又經曆了什麽?這些謎團,或許永遠無法解開,但她這個人,本身就代表著一段重要的曆史側影。
深吸一口氣,我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走到書房一角的暗格前,啟動了通往玄鏡台核心密室的機關。冰冷的石階向下延伸,幽暗的通道盡頭,燈火通明,數名玄鏡台的核心成員正在緊張地整理、分析著各地傳來的情報。
“台首。”負責許都及兗豫方向情報的副使“影子”立刻起身行禮。
“‘影子’,你過來。”我將他引到一旁僻靜處,聲音低沉而急促,“小沛的戰報你們都看過了。除了軍事和政治層麵的信息,我需要你們立刻、不惜代價地去查清一件事。”
“請吩咐。”“影子”的神情嚴肅起來。
“查明呂布所有家眷的下落,尤其是……一個名叫貂蟬的女子。”我刻意加重了“貂蟬”二字,“我要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如果活著,人在哪裏,處境如何。特別是,是否落入了曹操手中,曹操對她是什麽態度。”
“貂蟬……”“影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顯然,這個名字對於玄鏡台的高層來說並不陌生,至少在關於洛陽舊事的卷宗裏有所記載。“屬下明白。隻是……戰後小沛一片混亂,曹軍管控極嚴,加上此女身份特殊,恐怕……”
“我知道難。”我打斷他,“但必須查!動用我們在許都、在曹軍內部的所有潛伏力量。記住,要隱秘,不要暴露我們對她的特殊關注。我隻要確切的消息。”
“是!屬下立刻安排最高優先級的密令下去。”“影子”躬身領命。
看著“影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焦慮並未減輕多少。玄鏡台雖已今非昔比,但要在曹操的核心控製區內打探一個特定人物,尤其是一個可能被刻意隱藏或處置的女子的下落,其難度可想而知。
我重新走回書房,窗外的寒風似乎更加凜冽了。小沛的陷落,不僅讓徐州失去了屏障,也讓那個曾經與我命運交織的女子,再次陷入了未知的、極度危險的境地。
這一次,我不再是洛陽那個自身難保、隻能與她互相利用、勉強求存的年輕令使。如今我手握玄鏡台,在徐州也算有了一席之地。如果……如果她還活著,如果還有機會……
我閉上眼睛,洛陽竹林中她那雙既恐懼又堅定的眼眸,仿佛就在眼前。
貂蟬,你一定要撐住。
無論前路多麽艱難,至少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獨自麵對那無邊的黑暗。我要找到你。這不僅僅是為了解開我心中的那份牽掛,更是為了償還一份遲來的道義,為了給那個在亂世中身不由己的靈魂,爭取一線可能的生機。
而在此之前,我必須先確保徐州能夠在這場凜冬的風暴中,站穩腳跟。唯有我們自己強大,才有能力去庇護那些值得庇護的人。
思緒回到眼前的地圖上,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曹操的大軍已在門外,個人的牽掛必須暫時深藏心底,轉化為更強大的動力。徐州的棋局,必須走下去,而且,絕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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