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驛館深議,險中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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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同州牧府那場虛情假意的宴席一般,濃重而冰冷地籠罩著驛館。送走了前來探望的關將軍和張將軍——他們胸中的鬱憤幾乎要衝破驛館簡陋的門窗,卻終究在主公的安撫和我冷靜的目光下強自按捺——房間裏終於隻剩下我和主公兩人。燭火搖曳,映照著主公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憂慮,也映照著我心中早已翻騰不休的思緒。
    白日裏州牧府中的一幕幕,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劉景升那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笑容,言語間滴水不漏的客套,以及在提及任何實質性安排時,那幾乎是下意識投向蔡瑁的詢問目光……這一切都無聲地昭示著,這位荊州之主,不過是外戚權臣手中的提線木偶。而蔡瑁,那位荊襄水師大都督,投向我們的眼神,與其說是審視,不如說是毫不掩飾的敵意與冰冷的算計,仿佛我們不是落難來投的同宗,而是闖入他領地的餓狼。
    那場所謂的接風宴,更像是一場無聲的示威和試探。杯觥交錯間,荊州文武看似熱情,實則界限分明。他們圍繞在蔡瑁、蒯越等人身邊,形成一個個牢不可破的小圈子,而我們,則像是被精心安置在華麗舞台中央的局外人,接受著四麵八方或好奇、或警惕、或輕蔑的打量。這份“上賓”的待遇,與其說是禮遇,不如說是一種更精致的囚禁。
    “子明,”主公終於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今日之事……唉,備戎馬半生,寄人籬下之苦,備嚐之矣。隻是未曾想,同為漢室宗親,景升兄竟也……”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份失望與苦澀,已溢於言言表。
    我理解主公的感受。他一生顛沛流離,始終懷抱匡扶漢室之誌,視劉表為同宗長輩,本期望能在此獲得喘息之機,甚至共圖大業。然而現實卻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中最後一絲溫情脈脈的幻想。
    “主公,”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平靜卻異常堅定,“景升公的態度,今日你我皆已明了。襄陽雖好,卻非我等久留之地。留在此處,名為上賓,實為囚徒。蔡瑁德珪,權傾荊襄,其人心胸狹隘,視我等為心腹之患,斷不會容我等在此安然立足。”
    我轉過身,直視著主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今日宴席之上,蔡瑁的目光如芒在背,其意已昭然若揭。若我等安於現狀,留在襄陽,看似風光,實則如飲鴆止渴。每日在蔡瑁的監視與掣肘之下,軍不成軍,政不成政,銳氣耗盡,人心渙散。待到曹操大軍南下,或荊州內部再生變故,我等便是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這‘上賓’的待遇,非是甘霖,而是慢性毒藥,會一點點磨掉我們的意誌,瓦解我們的力量,最終讓我們無聲無息地消亡於這溫柔富貴鄉之中!”
    我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擊在主公的心頭。他臉色微變,眉頭緊鎖,顯然被我說中了內心深處的隱憂。他並非愚鈍之人,隻是仁德寬厚的性格,讓他總不願將人往最壞處想,尤其對方還是名義上的宗親。
    “那……依子明之見,我等該當如何?”主公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掙紮。放棄徐州,千裏迢迢來到荊州,本以為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卻不料剛入襄陽便已是四麵楚歌。
    “險中求存,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的目光銳利如刀,語氣斬釘截鐵,“主公,襄陽不可留,但荊州,尚有可為之處!”
    我走到那副簡陋的荊襄輿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了一個位於荊州北境的名字上——新野。
    “新野?”主公順著我的手指看去,眼中露出一絲疑惑,“此地北接南陽,直麵曹操,乃四戰之地。且土地貧瘠,錢糧匱乏,非屯兵久駐之良所啊。”
    “主公所言極是。”我並不諱言新野的劣勢,“這正是其劣勢,卻也恰恰是我們的機會所在!”
    我開始詳細地剖析我的計劃:“其一,名正言順。我等前往新野,乃是為景升公鎮守北門,抵禦曹操。這既符合主公匡扶漢室、保境安民的仁義形象,也正中劉表希望有人替他承擔北方壓力的下懷。此乃大義,無人可以指摘。”
    “其二,遠離漩渦。新野偏僻,遠離襄陽這政治中心。到了那裏,雖條件艱苦,卻也擺脫了蔡瑁的直接監視和控製。天高皇帝遠,我們便能獲得寶貴的喘息之機和一定的自主空間,整頓兵馬,積蓄力量,而不必處處受製於人。”我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主公,自由,哪怕是相對的自由,對目前的我們而言,重於千金!”
    “其三,戰略要衝。新野雖小,其地理位置卻極為關鍵。它扼守著襄陽的北大門,是南陽盆地進入荊襄的必經之路。未來若曹操南下,此地必是首當其衝的戰場;若時機成熟,我等欲圖北伐,此地亦是最佳的前進基地。守,可為襄陽屏障;攻,可直插中原腹地。掌握新野,便等於掌握了未來戰略的主動權。”
    主公凝神聽著,眼中漸漸燃起了光芒,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子明所言雖是,但新野之險,亦不可不慮。曹操兵鋒正盛,新野首當其衝,我等兵微將寡,如何抵擋?且錢糧匱乏,將士們如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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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這正是我要說的劣勢,也是我們需要付出的代價。”我坦誠道,“風險巨大,毋庸置疑。直麵曹軍,九死一生。土地貧瘠,糧草匱乏,初期必然艱難困苦。劉表和蔡瑁即使同意,也斷不會給予我們充足的兵員和補給,甚至會刻意限製。這所有的一切,我們都必須有清醒的認識和充分的準備。”
    我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聲音也隨之提高:“但主公!富貴險中求!自古成大事者,何曾有坦途可走?想當年高祖起於微末,光武帝亦是數經生死。我等既懷興複漢室之誌,豈能畏懼艱難險阻?留在襄陽,看似安逸,實則坐以待斃;前往新野,雖九死一生,卻也蘊含著一線生機!主公宅心仁厚,以仁義立世,若能主動請纓,前往最艱苦、最危險的前線,為荊州百姓守土,豈不更能彰顯主公的擔當與大義?這不僅能爭取到劉表的信任,也能贏得荊州乃至天下士人的敬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但目光依舊堅定:“主公,‘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襄陽的安樂窩,隻會消磨我們的鬥誌。唯有將自己置於絕境,方能激發出無窮的潛力。新野,就是我們破釜沉舟、險中求存的唯一選擇!請主公決斷!”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默,隻有燭火畢剝作響。主公低著頭,雙手緊握,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在權衡,在掙紮。我知道,這對他而言,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放棄唾手可得至少表麵上)的安逸,去選擇一條充滿荊棘和未知的道路,這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決心。
    良久,主公緩緩抬起頭,眼中雖仍有憂色,但更多的卻是被我說服後的決絕。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子明……”他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信任,“備……明白了。你說得對,險中求存,死地後生。襄陽雖好,非我久居之鄉。新野雖險,或是我等再起之基。此事……便全權托付於你。無論條件如何苛刻,隻要能離開襄陽,去新野,備……都認了!”
    “主公英明!”我躬身行禮,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雖然前路必然坎坷,但至少,我們已經為自己爭取到了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選擇戰場的權力。
    這一夜,驛館深處,一場關乎未來命運的密議,終於塵埃落定。我知道,從這一刻起,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而說服劉表和蔡瑁,爭取到新野這塊貧瘠卻充滿希望的土地,將是我接下來必須攻克的第一個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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