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尋找契機,暗通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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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打磨的說辭如同箭在弦上,但何時射出,如何射出,卻需要比製作箭矢本身更精妙的考量。驛館之內,我對著那份凝聚了無數心血的竹簡,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思索。
直接由主公,或由我,將這份請求呈遞給劉表,固然顯得鄭重其事,但也可能是一場毫無轉圜餘地的豪賭。一旦蔡瑁在場,以他的權勢和對我們的敵意,必然會全力阻撓。劉表耳根子軟,又依賴蔡氏,在蔡瑁的強硬反對下,我們的請求很可能當場就被否決,再無轉圜的餘地。那樣一來,我們不僅無法前往新野,更徹底暴露了不願久居襄陽之心,處境隻會更加艱難。
不行,必須增加成功的砝碼。在正式攤牌之前,進行必要的試探和鋪墊,或許是更穩妥的選擇。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關節”,一個在荊州高層中擁有足夠分量,又並非完全與蔡瑁同氣連枝的人物,通過他來窺探風向,甚至爭取到一絲微妙的支持,或者,至少是中立。
目光,最終落在了兩個人身上——蒯良、蒯越兄弟。
蒯氏兄弟,乃南郡望族,在荊州士人中影響力極大。蒯良據說性情更為剛直,深得劉表敬重,但似乎不太理事。而其弟蒯越,字異度,此人智計深沉,是劉表倚重的重要謀主,在許多關鍵決策上都有他的影子。更重要的是,根據我這幾日的觀察以及一些旁敲側擊得來的信息這些信息自然經過我內心深處那不為人知的渠道進行了篩選和確認,但對外,隻能歸功於我的敏銳),蒯越雖然與蔡瑁同為劉表心腹,共同維護著荊州的統治格局,但兩人之間似乎並非鐵板一塊。蒯越更著眼於荊州的整體利益和長遠穩定,對於蔡瑁的某些過於跋扈和短視的行為,未必全然認同。他與蔡氏的合作,或許更多是基於現實的政治需要,而非真正的誌同道合。
如果能爭取到蒯越的默許,甚至哪怕隻是讓他不明確反對,那麽在劉表麵前,蔡瑁的阻力就會被大大削弱。劉表在沒有明確支持的情況下,或許會更傾向於“不得罪人”的平衡之策,這恰恰為我們的請求創造了空間。
當然,接觸蒯越同樣風險極高。他心思縝密,若是我意圖過於明顯,被他看穿並告知蔡瑁,後果不堪設想。而且,他是否願意見我,願意見一個“外來投奔、前途未卜”的劉備的幕僚,也是未知之數。
我決定,必須親自走一趟。拜訪的名義,可以是“請教荊州防務”,或者“為主公分憂,特來求教異度先生高見”,總之,要顯得謙恭而自然,不帶有強烈的目的性。談話的內容,也要層層遞進,點到即止,以試探為主,絕不直接提出屯兵新野的要求。我要做的,是觀察他的反應,捕捉他言語間的細微之處,以此判斷他的真實態度。
打定主意後,我開始著手準備。首先,我需要一個合適的由頭。恰逢近日有消息傳來,曹軍在汝南一帶活動頻繁,雖未有大舉南下之象,但已足以讓荊州上下感到一絲緊張。這便是我登門拜訪的絕佳契機。
數日後,我備了些薄禮——幾卷我親手抄錄的古籍,這既符合我的“文士”身份,也不至於顯得過於市儈,然後便乘車前往蒯越的府邸。
蒯府位於襄陽城南,宅院深邃,門禁森嚴,與州牧府的奢華不同,這裏透著一種世家大族的內斂與威嚴。遞上名帖後,我靜靜地在門前等候。心中反複模擬著即將到來的會麵,每一個可能的問題,每一種可能的回答。
出乎意料,也或許在情理之中,蒯越並未拒見。片刻之後,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出來,將我引入府中。穿過幾重庭院,來到一處雅致的書房。
蒯越已等候在那裏。他年約四旬,身材中等,麵容清臒,留著整齊的胡須,眼神銳利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身著一襲素色長袍,端坐於主位,麵前擺著一盤棋局,似乎剛才正在獨自對弈。
“陸別駕,請坐。”他的聲音平和,聽不出太多情緒。
“異度先生。”我躬身行禮,依禮落座。“冒昧來訪,還望先生海涵。”
“陸別駕客氣了。”蒯越微微頷首,“聽聞別駕文武兼備,輔佐玄德公屢建奇功,今日得見,幸會。”
客套話不必多說。我開門見山,但切入點卻放在了時局上:“近日聽聞北麵曹軍似有異動,昭心中憂慮,特來向先生請教荊州防務之策。玄德公蒙景升公厚恩收留,常思報效,隻是身無寸土,力有不逮,每每扼腕。昭身為幕僚,亦是焦慮。”
我將姿態放得很低,主動提及主公“身無寸土,力有不逮”的窘境,同時表達了“思報效而不得”的焦慮。這既是實情,也是一種試探,看他如何回應。
蒯越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我,仿佛在審視我話語背後的真實意圖:“陸別駕過慮了。荊襄之地,帶甲十萬,糧草充足,非曹操所能輕易覬覦。景升公自有安排,玄德公乃當世英雄,又是宗室貴胄,景升公待以上賓之禮,正顯仁厚。至於報效一事,徐圖之即可,不必急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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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安撫了我或者說,是安撫了劉備),又暗示我們安心待著,不要多想。這正是典型的官場話術,聽不出任何實質性的傾向。
但我不能就此放棄。我必須將話題引向更具體的方向。
“先生所言極是。隻是……”我故作遲疑,臉上露出一絲憂色,“主公並非貪圖安逸之人。久居襄陽,雖得景升公厚待,卻終日無所事事,於心不安。且……昭鬥膽直言,襄陽城內,人多眼雜,我等新來,根基淺薄,行事多有不便,亦恐無意中滋生誤會,辜負景升公一番美意。”
這句話,就比較露骨了。我直接點出了在襄陽的“不便”和可能產生的“誤會”,這幾乎是在暗示蔡瑁的排擠和監視。我在觀察蒯越的反應,看他是否會裝傻,還是會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認同。
蒯越的眼神似乎閃動了一下,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頓,但他很快便恢複了平靜,淡淡道:“陸別駕多慮了。玄德公仁德之名,天下共知。景升公亦是寬厚長者,豈會因些許小事而生疑?安心住下便是。”
他依舊在打太極,不願正麵回應。但我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間的停頓。這說明,他聽懂了我的潛台詞,並且,內心並非毫無波瀾。他知道我們在襄陽的處境並不像表麵那麽風光。
時機差不多了。我決定再往前推進一步,但不是直接提新野,而是換一種方式。
“先生明鑒。”我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主公之心,唯有報效二字。聽聞荊州北鄙,如新野等地,常受曹軍襲擾,邊民困苦。主公常言,若能身赴前線,縱使兵微將寡,亦願為景升公、為荊州百姓,略盡綿薄之力,擋在刀兵之前,雖馬革裹屍亦無憾。隻是此等險地,非大智大勇者不能守,我等初來乍到,人微言輕,此等想法,也隻能在心中想想罷了,不敢輕易上達天聽,恐貽笑大方。”
我將“前往新野”這個核心訴求,包裝成了主公“不切實際的、隻能在心中想想的、為國犧牲的悲壯願望”,並且主動點出了“兵微將寡”、“人微言輕”的現實,顯得既忠勇又識趣,還帶著幾分自嘲。這樣一來,既表達了我們的意願,又留足了退路,不至於讓蒯越覺得我們是在逼宮。
這次,蒯越沉默的時間稍長了一些。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書房裏隻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蟬鳴聲。
終於,他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平靜,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玄德公忠勇可嘉,令人敬佩。新野之地,確是衝要,亦是險地。守之不易,非有百折不撓之誌,不可為也。”
他沒有直接評論主公的想法是否可行,也沒有表示支持或反對,隻是客觀地評價了新野的“衝要”與“艱險”,並強調了守衛此地需要“百折不撓之誌”。
這番話,看似什麽都沒說,但對我而言,已經包含了足夠的信息。
他沒有斥責我異想天開,沒有警告我安分守己,甚至沒有重複之前讓我“安心住下”的話。他隻是強調了新野的困難。這在我聽來,更像是一種隱晦的提醒,甚至可以理解為一種“如果你有這個決心和能力去麵對困難,那麽……”的潛台詞。
至少,他沒有明確反對。這已經達到了我此行的最低目標。
我心中有了底,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了。
“先生教誨,昭謹記在心。”我站起身,再次躬身行禮,“今日叨擾先生多時,受益匪淺。昭這便告辭。”
“陸別駕慢走。”蒯越也站起身,象征性地送了兩步。
走出蒯府,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深邃的宅邸,心中暗自忖度:蒯異度果然名不虛傳,滴水不漏,深不可測。但他終究沒有關上那扇門。
看來,時機正在成熟。曹軍北麵的威脅是客觀存在的,劉表需要有人去承擔這份壓力。而我們主動請纓前往最艱苦的新野,姿態足夠低,理由也足夠冠冕堂皇。蒯越的不反對,至少為我們在州牧府的博弈中,爭取到了一絲微妙的平衡。
下一步,就是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或許是曹軍又有新的異動,或許是劉表對蔡瑁的某種不滿達到臨界點——然後,由主公親自出麵,將那份精心準備的文書,正式呈遞上去。
暗通關節的目的已經達到,雖然並未獲得明確的支持,但至少排除了一個強力反對的可能,並對荊州的政治氣候有了更深的體察。接下來的正麵交鋒,雖然依舊艱難,但我已更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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