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陋室辟館,因陋就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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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既已定計,我便不再遲疑。新野的事務千頭萬緒,每一刻都寶貴無比,但“崇文館”的重建,在我看來,其戰略意義絕不亞於修繕城防、囤積糧草。它關乎人心,關乎未來,是我獨立布局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必須盡快落實。
接下來的數日,我於處理軍政事務的間隙,親自在縣城內勘察合適的地點。新野城小,曆經戰火摧殘後,完整的院落本就不多。我的要求看似簡單,實則苛刻:既要相對僻靜,遠離主街和軍營的喧囂,以利於文姬靜心治學;又要絕對安全,必須處於我能夠完全掌控、或者說,能夠確保萬無一失的區域內,畢竟那些典籍的價值無可估量,文姬本人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同時,房屋本身不能太過破敗,至少要有修繕的基礎,否則重建的成本和時間都難以承受。
我否決了幾個看似不錯的地點。有的過於靠近城牆,戰時易受波及;有的雖僻靜,卻位於魚龍混雜的區域,不利於保密和安全;有的院落寬敞,但四麵漏風,幾乎等於廢墟。最終,我的目光落在了一處位於我臨時府邸後街、隔著兩條小巷的獨立小院。
這處院落不大,前後兩進,幾間廂房,還有一個小小的天井。前主人似乎有些家底,主體結構尚算穩固,隻是門窗朽壞,牆壁斑駁,庭中雜草叢生,透著一股荒涼氣。但它最吸引我的地方在於其位置——它恰好處於我親衛營負責巡邏的核心區域邊緣,周邊鄰居稀少且多為依附於我們的軍眷或老實巴交的本地遺民,便於暗中監控。更重要的是,院牆雖不高,但稍加修整,便能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易於防範。
就是這裏了。雖然簡陋,但安全和安靜這兩個核心要素基本滿足。至於其他的,隻能因陋就簡,慢慢來了。
我當即召來石秀。這位麵容沉毅、行事幹練的年輕人,早已是我最信賴的左膀右臂之一,負責著諸多我不能假手於人、甚至不能讓主公知曉的事務。對於我的命令,他從不多問緣由,隻會一絲不苟地執行。
“石秀,”我指著那處院落的方位,言簡意賅,“這處院子,我要用。你帶幾個最可靠的人,盡快把它修繕出來。”
我頓了頓,看著他投來的詢問目光,補充道:“不必追求華麗,但務必做到三點:第一,堅固安全,門窗要換最好的,院牆要加固,特別是後牆和隱蔽處,不能留下任何死角;第二,潔淨整齊,屋舍漏雨處要補好,地麵要平整,牆壁粉刷一遍,清除所有雜草穢物;第三,內部格局,辟出幾間用作書房和藏書室,需要多做一些堅固的架子,樣式不必講究,結實耐用即可,再準備幾張寬大的桌案和坐具。”
我特意強調:“所有用料,以實用為上,不必鋪張。此事要快,但更要隱秘,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對外,就說是我府邸擴建,需要一處安靜的地方處理公務和存放……一些不重要的雜物。”
石秀目光一凝,重重點頭:“屬下明白。” 他很清楚“可靠的人”、“隱秘”、“不重要雜物”這些字眼背後的含義。這絕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房屋修繕。
安排完石秀,真正的難題才剛剛開始——物資。
此刻的新野,用“一窮二白”來形容也毫不為過。每一根木頭,每一塊磚瓦,甚至每一張可以書寫的紙,都是寶貴的戰略資源。城防要修補,營房要搭建,農具要打造,軍械要維護……處處都需要物資。府庫裏那點微薄的存貨,早已被我以“軍師”的名義精打細算,優先投入到了最急需的地方。想要額外擠出資源來修建一個“非緊急”、“非必要”的崇文館,幾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向主公請示,以他的仁厚,或許會同意,但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關注,甚至可能招來蔡瑁等人的非議——“劉備窮兵黷武,初來乍到便大興土木,耗費民力”。更重要的是,崇文館是我獨立計劃的一部分,它的運作和核心內容未來可能涉及的超越時代的知識啟蒙),絕不能置於劉備集團的公開視野之下。
因此,這筆開銷,必須由我,動用我自己的力量來解決。
夜深人靜時,我提筆寫了一封密信。信上的內容並非直接索要建材,而是以“軍需周轉”、“采購特殊輿料”例如製作精密沙盤或特殊器械所需的幹燥硬木、高品質麻布等)為名,列出了一份詳細的清單,並附上了相應的“預估市價”和交割方式。
我沒有署上自己的名字,隻用了一個我們之間才懂的隱晦標記。然後,我將密信交給一名絕對忠誠的玄鏡台信使,低聲囑咐了幾句,看著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我知道,這封信會通過玄鏡台最隱秘的渠道,輾轉送到那個遠在徐州或許已在南下途中,但她的商業網絡早已遍布各地)的女子手中——糜貞。
我相信她的能力。糜家的商業網絡,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和我的暗中扶持,早已滲透到中原的各個角落。更重要的是,她掌控著一部分屬於我的、獨立於劉備集團之外的秘密資金。這些資金的來源複雜,有我早年在洛陽和長安時期積累的“灰色收入”,有玄鏡台通過各種渠道獲取的“外快”,也有糜家商隊運作所得利潤的一部分分成。這筆錢,是我真正的底牌之一,也是我能獨立支撐起玄鏡台、秘密工坊以及未來更多計劃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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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出的“市價”是充足甚至略高的,就是為了讓她有足夠的空間去運作,去克服眼下的物資管製和運輸困難。我要求她務必低調行事,所有物資分批、分散地運抵新野附近,再由石秀派人秘密接收,絕不能留下任何與我直接相關的痕跡。
這無疑是對糜貞能力的一次考驗,也是對我們之間默契的一次檢驗。我知道她聰慧過人,一點就透,更有著不輸男兒的好勝心。她會明白這批“特殊輿料”對我有多重要,也一定會竭盡全力辦妥。或許,在她看來,這又是一次證明她比“那位”蔡家小姐更能為我分憂的機會吧。想到這裏,我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旋即又被凝重取代。她們都是我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人,隻是肩負的使命不同罷了。
接下來的日子,石秀帶著他挑選的幾個沉默寡言、身手矯健的親兵,在那處小院裏忙碌起來。他們白天幹活,晚上則加強警戒。進度並不快,因為物資的抵達是零星的、不規律的。
有時,一連幾天都沒有動靜,石秀隻能帶著人做些清理、平整地基的雜活。有時,深夜裏會有一兩輛不起眼的騾車,悄無聲息地運來幾根上好的硬木,或是一小批磚瓦。還有一次,送來的是幾匹質地尚可的麻布和幾壇桐油——這對於眼下的新野來說,已是難得的好東西。最讓我驚喜的是,居然還弄到了一小批相對潔白、平整的竹紙和幾錠質量不錯的鬆煙墨,雖然數量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
我知道,這背後是糜貞動用了多少關係,花費了多少心思,才在層層封鎖和匱乏的市場中搜羅到這些東西。每一件物資的背後,都凝聚著她的智慧和汗水。
石秀嚴格按照我的指示,將這些零散的物資精打細算地用在刀刃上。朽壞的梁柱被替換,漏雨的屋頂被修補,歪斜的門窗被矯正、加固。牆壁用泥土混合碎草仔細地塗抹平整,待幹燥後再刷上一層簡單的白灰。地麵被夯實,鋪上了一層幹淨的黃土。
最費功夫的是那些書架和桌案。沒有整塊的好木料,石秀就帶著人用榫卯結構將小塊的硬木拚接起來,打磨得盡量平整光滑。樣式極其簡單,甚至有些粗糙,但看得出來,非常堅固。
整個過程,都在一種近乎壓抑的沉默和高效中進行。除了石秀偶爾向我低聲匯報進度和遇到的困難,幾乎沒有人談論這個院子的用途。那些參與修繕的親兵,都是經曆過生死考驗、對我忠誠不二的核心成員,他們懂得什麽該看,什麽不該問。而玄鏡台的暗哨,則像融入空氣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守護著這裏的安全,確保沒有任何窺探的目光能夠靠近。
終於,在大約半個月後,石秀向我稟報,院落的基本修繕和布置已經完成。
我再次來到那處小院。推開新換上的厚實木門,一股淡淡的桐油和石灰的味道撲麵而來。院子裏的雜草已被清理幹淨,地麵平整。幾間主要的屋舍窗明幾淨,雖然光線不算特別充足,但已足夠使用。
正房被辟為主要的藏書和閱覽室,沿牆立著幾排粗獷卻堅固的書架,中間放著兩張寬大的拚木桌案和幾把同樣簡樸的椅子。側廂房則被分隔成小一些的單間,可以用作修複、抄錄或者單獨的研習室。角落裏還準備了幾個陶製的燈盞,雖然燈油依舊是稀缺品,但至少保證了夜間工作的可能。
一切都極其簡陋,與“崇文館”這個名字所蘊含的文化殿堂意象相去甚遠。這裏沒有雕梁畫棟,沒有琳琅滿目的藏書,甚至連像樣的文房四寶都湊不齊幾套。
然而,站在這間陋室之中,看著那潔白的牆壁、堅固的書架、平整的桌案,感受著那份於簡陋中透出的潔淨與肅穆,我的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期待感。
這裏,將是文姬安放心靈的港灣,是華夏文脈在新野延續的據點,更是我播撒未來希望的苗圃。
因陋就簡,卻已是眼下所能做到的極致。
“做得很好,石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讚許道,“辛苦了。這裏的日常守衛,就交給你親自安排最可靠的人負責,任何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是,主公!”石秀沉聲應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那些空蕩蕩的書架,仿佛已經看到了它們被珍貴的典籍填滿,看到文姬的身影在其中忙碌,看到希望的火種,將從這間陋室之中,重新燃起。
接下來,就是迎接這裏真正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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