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祠堂青磚縫隙裏滲出的寒氣順著腳踝往上爬，懷裏的念安突然扭動身子，發出貓崽似的微弱哭聲。她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發燙的額頭，繈褓裏那張小臉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像是被人掐著脖子悶出來的血色。
    "媽媽這就給你找解藥。"她咬著後槽牙把衝鋒衣拉鏈扯到頂，金屬扣撞在鎖骨上發出清脆的響。三米開外的青石地磚裂開猙獰豁口，月光從瓦縫漏下來，照亮地窖入口斑駁的"仁心堂"匾額。
    十年前被查封的祖宅地窖，此刻像張開的獸口。
    念安的哭聲突然尖銳起來，林小滿感覺肩頭布料被攥緊——孩子細嫩的手指正死死揪著她衣領。這個動作像極了陸翊手術前夜攥著結婚證的模樣，他當時指節發白，喉結上的疤痕隨吞咽上下滾動："藥碾陣要活人血才能破，等孩子......"
    "閉嘴！"她當時抓起枕頭砸過去，現在卻把念安的小手包在掌心嗬氣。地窖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五尊青銅藥碾從陰影裏浮出，碾槽裏凝結著黑褐色的藥渣。
    "五行歸位。"林小滿數著碾身上剝落的銅鏽，東南角的藥碾把手纏著褪色的紅繩——太奶奶接生時用來綁臍帶的。她摸出陸翊最後留下的瑞士軍刀，刀刃抵住念安指尖時突然打滑，在拇指劃出道血線。
    血珠滴進碾槽的瞬間，整個地窖響起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五尊藥碾像被無形的手推動，碾輪碾過陳年藥渣，碾出二十八星宿的軌跡。林小滿突然想起陸翊屍檢報告上的傷口排列，那些暗紅色疤痕組成的，正是角宿與亢宿的連線。
    "你們林家......真夠狠的。"她對著空氣冷笑，攥著念安滲血的手指依次擦過五尊藥碾。當最後一滴血滲入坤位藥碾的蓮花紋時，地麵突然塌陷。
    林小滿護著孩子滾進密室，後腰撞上硬物的鈍痛讓她眼前發黑。等視力恢複時，她看見供桌上擺著個生鏽的鐵盒，盒蓋刻著交錯的銀針與藥杵——和冷鏈船上那枚銅製藥碾底部的印記嚴絲合縫。
    鐵盒打開的刹那，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泛黃的《白銀盟約》上二十八枚血指印刺得人眼眶發疼，林小滿的指尖撫過"林氏長女與陸氏長子，民國三十六年合鑄此約"的字樣，突然摸到紙頁間凸起的硬物。
    孕檢b超照片的邊角已經卷曲，背麵鋼筆字洇開了墨跡："念安，爸爸願你永不入醫道。"林小滿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照片邊緣殘留的半枚指紋，和冷鏈船密碼鎖上提取到的陸翊指紋完全重合。
    "混賬......"她抖著手去摸鐵盒夾層，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陸翊的絕筆信折成紙鶴形狀，拆開時簌簌落下一撮胎發——是產房裏護士剪下的第一縷頭發。
    "見字如晤。當你讀到這封信，我應該已經躺在解剖台上了。"林小滿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信紙右下角有塊可疑的皺痕，像是被淚水打濕又幹涸的痕跡，"諾亞從曾祖父那代就開始收集林陸兩家的基因，他們稱我們為"活體藥引"。第29代藥人必須自願赴死，否則......"
    念安突然劇烈咳嗽，小臉憋得發紫。林小滿慌忙去摸保溫杯，卻碰倒了鐵盒。哐當一聲響，藏在盒底的注射器滾到腳邊，針筒裏晃動的藍色液體泛著詭異的光。
    "h07改良劑"的標簽下還有行小字："注射者體溫將永久鎖定36.5c"。林小滿突然想起冷鏈船爆炸時陸翊的最後通牒："溫度超過25c就會啟動自毀程序"，所以他才把自己的正常體溫改造成了活體密碼。
    地窖頂上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碎石撲簌簌往下掉。林小滿把信紙塞進內衣夾層，抄起注射器紮向念安的手臂。針尖即將刺破皮膚的瞬間，她看見孩子瞳孔裏映出的自己——和當年握著手術刀顫抖的陸翊一模一樣。
    "媽媽不會讓你當鑰匙的。"她調轉針頭紮進自己頸側，冰涼的液體湧入血管時，聽見頭頂傳來周正雄氣急敗壞的吼叫："那娘們肯定在下麵！把古井給我炸了！"
    劇痛從心髒炸開的瞬間，林小滿恍惚看見陸翊站在供桌旁。他白大褂上沾著血，手裏握著那枚刻著"x→y36.5c"的婚戒，笑得像七年前醫學院櫻花樹下的初見。
    "體溫正常了。"懷裏的念安突然發出囈語，滾燙的額頭貼在她鎖骨位置。林小滿摸著孩子恢複常溫的皮膚，聽見地窖深處傳來齒輪重新咬合的聲音——五尊青銅藥碾正緩緩沉入地下，碾槽裏新鮮的血跡組成新的星圖：危宿指向的位置，正是陸翊車禍的盤山公路。
    爆炸的氣浪掀翻地磚時，林小滿抱著孩子滾進暗道。念安的小手無意識揪著她胸口的信紙，燙傷般的溫度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暗道盡頭透進的天光裏，隱約可見仁心堂廢墟上飄動的警戒線——那是三年前查封時貼的，如今正在晨風中碎成紙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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