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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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梨最悔恨的一件事,便是全身心對待林禕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以至於他中了狀元得了官職執意要薑瑤進門時,薑梨才發現自己已是退無可退。
    “所以,你是真的要讓薑瑤進門?”薑梨強忍住湧上喉頭的甜腥,一張臉因憤怒和極度失望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薑瑤等了我整整十年,為我生了皓兒,我不能再辜負她。”林禕語氣淡漠,那張平日儒雅溫潤的臉此時一片涼薄。
    薑梨有一種恨不得將麵前人撕碎的衝動。
    “不能辜負她,你就可以辜負我?”薑梨哽咽一聲,喉頭腫脹讓她再說不出一句話。
    剛成親那年冬天,林禕染了風寒高熱暈厥過去,她連夜去請大夫不小心滑入河裏,掙紮上岸後顧不得回去換衣衫,穿著濕淋淋的衣服直奔醫館。也就是那次寒氣入體損了身子,她再也不能懷孕。
    林禕病好後曾紅著眼眶抱著她,指天發誓一定好好讀書求取功名,日後為她掙個鳳冠霞帔,再也不讓她操勞。
    話猶在耳,說話的人卻變了心。
    “我辜負你什麽?你身染惡疾且不能有孕,任何一條我都可以休妻。”林禕冷硬的目光中帶著些許鄙夷,“我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三日後薑瑤會帶著皓兒進門,你今日必須從正院搬出去。”
    “砰!”
    薑梨忍無可忍,抓起桌上的茶盞朝林禕砸去。
    林禕伸手一擋,汝窯青瓷茶盞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杯中的殘茶濺到他的衣袍上,讓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也染了慍怒。
    “林禕,我為你母親守過孝!”薑梨渾身顫抖,聲音破碎:“你居然敢這樣對我?”
    林禕一把鉗住薑梨的手腕,語氣輕蔑,“你若是能夠為我綿延子嗣,你便依舊做你的狀元夫人,可是,你能嗎?”
    他明知道這是她心裏最深的傷痛,卻偏要無情的刺傷她。
    薑梨盯著他袖口上被茶湯浸濕的福字繡紋心口一陣劇痛。
    這是她拖著病體熬了三個通宵繡的。當初林母十分喜歡她的針線,直到病重時還拉著她的手道:“林家有你,是禕兒的福氣”。
    福氣?
    她冷笑一聲,還沒說話,林禕便皺著眉將她一推。早已形銷骨立的她站不穩,踉蹌著朝後一連退了好幾步。
    “你的病拖不了幾日了,我好不容易買的宅子不能因你死在這裏而沾染上晦氣。”
    林禕道,“你去莊子上,把這裏留給皓兒,日後他逢年過節也能給你上一炷香。”
    薑梨一臉憤恨。
    她為他掙下這偌大的家業,扶持他考上狀元有了官職,他居然忘恩負義至如此。
    噗呲一聲,薑梨吐出一大口血,眼前逐漸模糊。耳邊猶自傳來林禕冰冷的聲音:“來人,即刻將夫人送去莊子上。”
    她不甘地閉上眼,意識墜入黑暗。
    恍惚間,她看見母親胸口插著一柄匕首,麵色蒼白的倒在血泊中。
    “阿娘!”薑梨猛地驚醒,冷汗浸透衣衫。
    一道耀眼的亮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姑娘,姑娘,你醒了嗎?”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唔。”薑梨皺了皺眉,眼睛被亮光晃得很不舒服。
    那刺眼的光亮隨即黯淡了些,薑梨看到一張圓潤可愛的臉,大大的眼睛含著笑意。
    剛才刺眼的亮光是她手裏的燈。
    “錦兒?”她略有些茫然,好一陣才道:“我這是在哪裏?”
    “在莊子上呀!”錦兒臉上的笑容越發綻開幾分,“姑娘可要喝點水?”
    薑梨想起林禕確實說過要將她送到莊子上,但錦兒已經死了很多年,她怎麽會在莊子上?
    “夫人走的時候囑咐奴婢,說姑娘晚上沒有吃什麽東西,等醒了一定要喝點米粥,我一直將米粥放在爐子上溫著,就等姑娘醒了好喝。”
    夫人?阿娘?
    薑梨望著錦兒那雙光滑細膩的手有些混亂。
    在她記憶中,錦兒那雙手一直又紅又腫,後來被林禕發賣最終凍死在雪夜。
    “姑娘,趁熱喝吧。”錦兒圓臉上現出淺淺的酒窩。
    薑梨接過粥碗,指尖微微發顫。
    “現在是什麽時辰?”
    “剛過寅時,姑娘再睡會兒吧。”錦兒關切道:“公子摔傷了腿,夫人急著回府去了,走時特意囑咐我告訴姑娘不要著急,等病好些了再回去。”
    薑梨一翻身坐起來。
    十一年前阿娘帶著她去莊子上收租,路上自己染了風寒,一到莊子便早早睡下了。等她一覺醒來才知道弟弟瑾辰落馬摔傷,阿娘將她留在莊子上連夜趕了回去。
    等她風寒好了回去,阿娘已在去給瑾辰請大夫的途中遇到劫匪被害。瑾辰傷重昏迷,過了兩日也不治身亡。
    一年後,父親接回了他的外室一家,並將她匆匆許配給林禕。
    薑梨眼睛發澀,端起熱粥幾口喝下肚,才有了重回人間的真實。
    大概連老天都覺得她上輩子活的太苦太窩囊,才讓她重活一回。
    她掀開被子下床,“我必須馬上回去。”
    錦兒大驚,“姑娘,雨這麽大”
    薑梨已踩上鞋子。
    再晚,阿娘就沒了。
    隻要能攔下阿娘不去雲溪,阿娘便不會死,瑾辰說不定也有救。她一把拉開門,冷風卷著雨霧撲在她身上。她打了個哆嗦,沒有絲毫猶豫抬腳衝入雨中。
    馬車傍晚便回了城,莊子上養著兩三匹馬,平日用來拉一些農貨。薑梨挑了一匹稍微強壯的黑馬翻身上了馬背。
    “姑娘,姑娘,”錦兒見攔不住,手裏舉著鬥笠追到雨中,“雨太大了,你好歹戴個鬥笠擋一擋。”
    薑梨彎腰撈起錦兒手中的鬥笠。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帶著驚雷在身後炸響,她雙腿在馬腹一夾,那馬揚起前蹄發出一聲嘶鳴,帶著她穿過雨簾絕塵而去。
    留下錦兒兀自在雨中怔怔:“姑娘什麽時候學會騎馬了?”
    天剛蒙蒙亮時,一人一騎冒著大雨疾馳到了承安伯府門前。
    “阿娘——阿娘——”
    薑梨翻身下馬衝進承安伯府,迎麵撞上匆匆跑來的小廝,“大姑娘,夫人剛走!”
    “走了?”她心頭一緊,“去哪兒了?”
    “去雲溪請靳大夫了。”小廝撓頭,“公子摔傷了腿……”
    薑梨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不等小廝說完,她轉身衝向門外,耳邊卻飄來仆婦的議論:
    “姑娘這是怎麽了?”
    “追夫人去了,夫人出門好一陣子了,也不知能不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