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要殺百裏言卿？”白澤聽聞此言，心中悚然，對這驚人消息反複思忖良久，才再度開口問道：“這究竟是為何？”
    天鑒司謹慎斟酌著言辭，片刻後，緩緩道出內心的猜測：“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北帝入世所選的軀體，並非經由胎生而來，而是通過元神寄生的方式。”
    “依屬下推測，那三尾玄狐應當是出生不久便夭折了，之後北帝的元神占據了它的身體。”
    “如此一來，想必是天道察覺到北帝企圖幹預未來之事，故而降下雷劫，想要將北帝的元神逼回本體。”
    聽罷，白澤不禁擰緊眉頭，拔高音量脫口問道：“那這天雷豈不是等同於天罰？”
    天鑒司神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應當是九道雷劫天罰。”
    稍作停頓後，他又追加解釋道：“大人，屬下方才說天道作弊，其實有誤。一般情況下，天罰雷劫不會與飛升雷劫同時出現。如今這般情形，足以表明天道欲殺百裏言卿的意圖。”
    另一邊。
    百裏言卿隱匿於石堆之中，正透過狹窄石縫，機警地觀察著上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完全猜不到究竟因何而起。
    身處這逼仄的空間，百裏言卿清晰地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
    他預估中的第二道天雷遲遲未落下，時間在這漫長的靜默裏愈發凝重。
    就在他幾乎以為雷劫已然結束，不會再有後續時，下一刻，在他緊盯著的天空中，烏黑如墨的劫雲裏，一道刺目的天光轟然炸裂。
    出於獸類本能的直覺，百裏言卿瞬間從石堆中飛身躥出，雙腳輕點地麵，頭也不回，朝著那低矮昏暗的灌木叢拚命狂奔而去。
    緊接著，身後便傳來石頭崩裂的震耳巨響。
    可還沒等他生出一絲僥幸心理，第三道天雷幾乎就在他現身的同一刹那，緊緊追隨著第二道雷電的尾光，猛地劈落下來。
    這道天雷直直落下，毫無懸念地劈中了百裏言卿，瞬間截斷了他的一條尾巴。
    “啊！”百裏言卿痛叫一聲，身軀不受控製地抽搐著，蜷縮成一團，摔倒在地後還接連滾落了一段距離。
    那條尾巴焦黑一片，從他身上脫落，而他身下，很快便洇出一大灘血跡。
    目睹此景，白澤身體陡然繃直，一個大步從掩體後麵跨出，似是要飛身上前阻攔。
    早有預料的天鑒司趕忙伸出臂膀攔住他，焦急問道：“神君大人，您要幹什麽？”
    白澤神色激動，“這幾道天雷威力非同小可，再這樣下去，我擔心北帝元神會遭受重創。”
    向來好說話的天鑒司，此時卻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靜。
    “神君大人，切莫著急。天雷確實會傷及北帝元神不假，但北帝貴為萬星之首，與天同壽，幾道天雷還不至於損傷他的根基，最多也就是需要一段時間療養。”
    “況且，北帝既然做出這個決定，必然預想過可能出現的萬千狀況。別忘了，北帝最後一道手諭可是讓您‘等’啊。”
    狐狸的哀鳴刺激著白澤的感官，他咬牙道：“明知他會受傷，還要繼續等？這和之前預測的情況不一樣，萬一北帝也未曾料到今日這般狀況呢？”
    天鑒司見白澤想要出手幹預的決心如此堅定，急得連尊稱都顧不上了，語速極快地說道：“您千萬不能貿然插手他人的飛升劫難。這可是逆天改命的大忌，一旦您執意幹預，必定會遭受天罰的。”
    “北帝如今還未歸來，要是您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麽意外，那九重天可就真的要亂作一團了。”
    白澤緊攥著雙拳，低聲道：“可是這樣一來，對百裏言卿太不公平了，他明明都已經成功了！”
    天鑒司餘光瞥見百裏言卿正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盡管身負重傷，卻似乎仍不肯放棄，狠心地別過目光。
    擔心白澤會做出衝動的事，天鑒司鬥膽抓住他的手腕，一邊拖拽，一邊催促：“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神君大人您就當世界上沒有百裏言卿這個人吧。”
    “走啊！咱們快走啊！”隨著話音落下，天鑒司拚盡全力拉著白澤迅速撤離，一晃消失在原地。
    此時的百裏言卿，僅餘一尾，卻因傷勢過重，視線模糊，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強烈地感受到死亡的步步緊逼。
    與先前那如疾風驟雨般、快速密集劈落的七十二道天雷截然不同，後續的這三道天雷，間隔時間毫無規律，時長時短，但其精準度卻高得令人脊背發涼。
    它們仿若一支隨時拉滿弦的弓箭，高懸於高空之上，死死鎖定著他，蓄勢待發，一旦出擊便分毫不差。
    百裏言卿艱難地挪動著四肢，盡可能朝著相對安全的方向小跑。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依舊不想放棄。
    他混沌的大腦忍不住地想，或許是自己一時粗心算錯了。
    或許方才落下的那一道天雷才是最後一道。
    或許沒有下一道了。
    再堅持一下，隻要再堅持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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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百裏言卿此刻虛弱的身體已無法支撐他像先前那樣全力奔跑。很快，他被橫在前方的一塊石頭絆倒。
    摔倒在地的瞬間，百裏言卿第一反應便是警惕地望向天空，果不其然，又一道天雷裹挾著磅礴的氣勢迎麵劈來。
    他咬緊牙關，拚盡全身力氣勉強翻滾了幾圈，可還是被天雷的餘威震得倒飛出去。
    後背重重地撞擊到上，痛得他幾欲幹嘔，眼前發黑，下一刻便要昏厥過去。
    潮濕的腥氣讓百裏言卿恍惚間回到了過去。
    他仿佛依舊在那個桃花塢中的雷劫中奔跑著，以往的種種不過是他的夢境。
    但陡然間，梅花的麵容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渾身一個激靈，猛地翻坐起來。
    不知從何處湧起一股力氣，百裏言卿霍然站起身，不顧一切地拚命往回跑。
    樹葉在他眼前如閃電般飛速掠過，直至那片亮色撞入眼簾，百裏言卿才驟然停下。
    一旦停了下來，疼痛又開始蔓延全身。他腿下一軟，順著山坡翻滾而下，最終摔進了泥濘之中。
    百裏言卿本已精疲力竭的身體，竟似回光返照一般，凝聚起僅剩的靈力，幻化出人形。
    他顫抖著劃開手掌，任由身體的溫度隨著血液一點點流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地上艱難地畫出一道咒符，
    “解、契。”
    隨著沙啞的話音消散，百裏言卿的手中閃過一道血光，接著，頸間便傳來一股熟悉的灼熱感。
    好痛。
    頸間的印記最痛，比身上的任何一道傷口都要痛。
    但卻痛得讓人感到安心。
    百裏言卿笑了。
    他猜的果然沒錯。
    之前解不了契，是因為他不願意放手。
    但沒辦法，他隻有死了才舍得放開梅花的手。
    突然，百裏言卿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委屈，笑眼中又溢出兩行清淚。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明明已經拚盡全力，卻為何還是沒有資格回到梅花的身邊。
    哦，對了。是因為他配不上。
    從他們初次見麵起，他就配不上。
    梅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上仙，而他隻是一隻討人厭的黑狐狸。
    這麽想著，百裏言卿的眼淚便又止住了，釋然地閉上了雙眼。
    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讓她看到梅林。
    不過，等到花朵開滿人間，她終有一天會看見吧。
    ——
    風聲停歇。
    就在下一道雷擊即將落下、貫穿百裏言卿身體的那一刻，天空中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通天境，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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