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言卿的聲音從哀求轉變成淒厲的哀嚎，在空曠的悔過崖上回蕩。
    那濃烈的悔意真真切切，比呼嘯而過的寒風更讓人脊背發涼。
    元思之所以帶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樣，越痛苦越好。
    在他眼中，百裏言卿的每一分痛苦，都是在為梅花曾經的付出，獻上一絲慰藉。
    可當這一幕真實的呈現在眼前時，元思心裏卻莫名地感到索然無味。
    他俯視著痛哭流涕的百裏言卿，隻覺得這個人可悲又可憐。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無所不能。”
    元思微微側身，後退了一步，將衣角從百裏言卿的手中抽離出來。
    他筆直地站立在那裏，淡然地凝視著對方那雙淚眼。
    “人的能力有限，凡事要量力而行，做神仙亦是如此。神仙雖擁有超凡之力，卻也無法隨心所欲，任意妄為。”
    元思的語氣未起絲毫波瀾，平靜地告知百裏言卿：“所以，即便你以死相抵，也沒有辦法把她換回來。”
    不摻雜私情的話語，遠比先前的任何一次譏諷都更為犀利，一字一句，如利刃般挑剜著百裏言卿的心頭肉。
    聞言，百裏言卿的眼淚忽然止住 雙眼怔怔地睜著，神情呆滯，全然沒有了方才那副癲狂的癡狀。
    他灰白的臉色，襯得身上的血跡愈發駭人。
    在一片寂靜之中，百裏言卿緩緩從地上爬起，身體止不住地微微打顫。
    緊接著，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步伐踉蹌且勉強，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失去所有後，麵對最後的噩耗，終於徹底放棄了掙紮。
    元思默默地注視著那搖搖欲墜的背影，那背影看似平靜，卻又透著幾分隱忍。
    良久，元思收回目光，轉過身。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一道身影如疾風般從他身後掠過，恰似離弦之箭，帶著決絕的氣勢，不顧一切地飛向懸崖。
    元思眼皮一跳，幾乎下意識地飛身追了出去，在距離懸崖邊僅有一尺地方，他驟然伸手，一把將人狠狠按住。
    巨大的衝力使得兩人在地麵上翻滾了兩圈，揚起一片塵土。緊接著，百裏言卿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懸崖邊滑去。
    千鈞一發之際，元思一個迅猛地前撲，在最後關頭，堪堪地抓住了百裏言卿的手臂。
    “你瘋了嗎？”元思氣極嘶吼，聲音在狂風中被扯碎。
    “從這裏掉下去，你連死在哪裏都不知道！”
    然而，百裏言卿卻宛若一隻破敗的人偶，任由元思拉扯，身體軟綿綿地垂著，不再做出任何反應。
    仿佛他的魂魄並沒有被元思攔下，而是直直地墜入了崖底。
    元思麵色陰沉，幾乎要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
    “你這條命是她拚了命才換來的，再賤也得給老子留著！”
    伴隨著這聲怒吼，百裏言卿被提著的身體，肉眼可見地抖動了一下。
    元思見狀，立即發力，試圖將人從懸崖邊緣拉上來。可他沒料到，此刻手中的人宛如幻化成一座沉重的大山，帶著無盡的重量拚命下墜。
    “嗬嗬。” 百裏言卿冷不丁淒然地笑了兩聲。
    他仰起頭來，望向元思，喃喃問道：“可是梅花怎麽辦啊？她從這裏掉下去該有多害怕？”
    對上百裏言卿渙散的眼神，元思愣住了。
    就在此時，百裏言卿眼眸中驟然迸發出一道近乎癲狂的光芒。
    他猛地反手攥住了元思的手臂，眼眶通紅，恰似從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惡鬼，使勁將元思往下方拖拽，嘴裏念叨著：“她一個人一定很孤單，不如，你和我一起下去陪她吧！”
    元思神色一凜，緊咬著牙關，從牙縫中狠狠地擠出一聲咒罵：“該死的懦夫！”
    刹那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爆發，手臂上的肌肉瞬時緊繃隆起，青筋暴突。
    隻見他大喝一聲，單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百裏言卿，發力將其高高拎起，隨後重重地向後扔去、
    百裏言卿的身體砸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終於得以喘息的元思，恨不得立即上前補踹他兩腳。然而，當他怒氣衝衝地轉過身時，那股怒火竟像被一盆冷水澆下，瞬間消散了。
    此時的百裏言卿已然神誌不清。他匍匐在地，身體瑟縮成一團，手指扭曲著，用力摳挖著地麵。
    突然間，他急急地吐出兩口鮮血。半張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與泥土、血水混作一團。
    “梅花。”
    “梅花。”
    “梅花。我好疼啊。”
    “好疼啊。”
    百裏言卿無力地把臉埋進土裏，嘴裏無意識地反複呢喃著，發出低低的嗚咽。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氣息愈發急促，眼看著就要把自己憋死。
    無奈之下，元思隻得抬手，重重劈向百裏言卿的後頸，將其打暈。
    收手之際，元思的餘光不經意間瞥見遠處有一道人影。
    他定睛一看，發現來人竟然是君莫如。
    瞧這情形，她似乎已在一旁觀看方才的鬧劇有一陣子了。
    元思既不明白君莫如是怎樣找到此地的，也猜不透在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下，此刻在想著什麽。
    但是，他想，如果君莫如突然像百裏言卿一樣，突然發了瘋要往下跳的話。
    這次，他就不攔了。
    然而，君莫如隻是靜靜地與元思對望了一會兒。
    半晌，她未發一言，緩緩轉動身形，衣袂輕揚間，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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