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憑他現有所掌握的修為與境界，無論是正麵交鋒還是遁逃對抗，在那位金丹劍修的麵前都隻是徒勞。
    所以他索性不戰，也不逃。
    當陣法布置完畢，靈息沉穩，山穀清幽。
    路無塵盤膝坐於道場中央，在靈氣匯聚之地的一塊青石上。
    他並未立下防禦法陣，也未隨身佩劍，甚至連防護法寶都未催動。
    隻見他從須彌袋中取出一尊小巧的香爐，爐身古樸，刻著“清心靜神”四字，顯是久遠年代的靜心法器。
    他將早已準備好的“淨神香”點燃，煙霧如絲如縷，嫋嫋升起，化作一股淡金色的靈氣，飄散在陣中，竟與四周聚靈陣自然相融，空山靈息更添一分悠遠。
    緊接著，他又取出一張用紫檀木製成的古琴，斜斜擺放在膝前，指尖拂弦，聲音輕揚，音符若溪水潺潺，悠揚流轉。
    他演奏的正是前世殘存於記憶深處的《高山流水》。
    琴音起時，山中風止，鳥雀不鳴，瀑布之水竟似慢了一瞬，連天上的雲都在這曲音中舒緩飄動。
    天地寂靜，萬物靜聽。
    等琴音漸至中段，一道金芒自虛空斜斜落下，如神劍貫天，從雲端垂落至這清幽山穀之中。
    金丹劍修，終於到了。
    他一襲青衫，虛踏而來，身形凝立於虛空之上，宛如孤峰絕巔，神色冷峻，眼中劍意未生，卻自有殺伐之氣隱現。
    他目光掃過道場四周，看清那一座座毫無攻擊氣息的輔助大陣，又見那香煙嫋嫋、琴音悠悠的畫麵，微微一愣。
    這是他未曾遇見過的局麵。
    不逃，不戰，甚至連敬畏與戒備都不見。
    眼前這少年，正閉目撫琴，仿若不識生死，亦不識威壓。
    “嗯？”
    金丹劍修眼神微凝，卻未立刻出手。
    他靜立高空，身旁那柄鏽跡斑斑的鐵劍緩緩震顫，似要躍動，卻被他輕輕一抬手按下。
    琴聲未斷，香煙不滅。
    琴音漸止，路無塵指尖緩緩從琴弦上收回，餘音未散，琴音如風中微瀾，仍在山穀中輕輕回蕩。
    他緩緩睜開雙目，仿佛從某種玄妙意境中歸來，神色平靜淡然，目光澄澈如水，卻又似藏鋒三分。
    他抬頭望向虛空之上的金丹劍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拱手微躬，語氣溫和而不卑不亢：“道友，請下來一敘。”
    這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節奏，與琴音餘韻遙相呼應，仿佛天地都為之一靜。
    金丹劍修目光微凝，凝視著這名明明隻有築基修為的青年修士。
    他一身青衫，毫無法寶護體，身無劍意，氣無鋒芒，甚至靈力波動也不過爾爾。
    可他卻敢稱自己為“道友”，而不是“前輩”。
    敢如此言語者，非狂者，即真有道者。
    金丹劍修眼中一閃寒芒，卻未動怒，反倒身形一轉，踏空而落，輕飄飄地降落在路無塵麵前，身影筆直如劍。
    他負手而立，淡淡道：“你有膽量，倒是稀奇。”
    “我若無膽，怎敢與道友言道？”路無塵微笑答道。
    他的眼神坦然無懼，看似平靜，實則全身氣息在琴音之後已然調整至最平衡的狀態，哪怕隻是拖延，也要以最穩妥之姿應對。
    他目光落在金丹劍修腰間那柄鏽跡斑斑、毫無靈光波動的鐵劍之上，眼神微動，話鋒一轉：“道友這把劍，看似凡鐵，實則真意凝聚。劍如其人，一身純粹。”
    金丹劍修眉頭挑了挑，眼神首次露出一絲興趣。
    “你懂劍？”
    這三個字問得不輕，卻藏著試探與微妙的氣場壓迫。
    路無塵卻隻是一笑，身側忽地有一陣微不可察的清風拂過，仿佛某種“逼格”隨著他的話語氤氳而起。
    “說懂也算懂一點罷了。”他神色不改，輕描淡寫，“這柄劍，鑄於凡鐵，不納靈氣，不走法陣，重錘千百，隻為合心，不為攻敵。”
    金丹劍修眼神驟然一凝。
    “你怎麽知道這些？”
    路無塵仍舊淡笑，一指輕撫古琴琴身，琴音頓止，卻有靈息未散。
    他說得雲淡風輕，實則那些細節，都是他此前在光幕之中細讀金丹劍修資料所得。
    但他沒有說破。
    而金丹劍修卻已然神色大變，久久不語，半晌後才緩緩道：“你能識此劍心意……果真不凡。”
    他第一次用審視同輩的目光看著路無塵，眼中不再有輕視、不再有傲意，反而有了幾分微妙的尊重與探尋。
    “你是哪一派傳人？”
    “無門無派，隨緣修行。”路無塵笑而不答，反倒反問一句：“道友可願，在此地試一場‘心劍問道’，不以術、不比力，隻論心意？”
    金丹劍修眉頭微揚，沉默片刻，竟點了點頭。
    “我曾聽聞，劍道有四重境界。”路無塵輕拈琴弦，琴音未起，語聲先至，猶如清風拂鬆，悠悠傳入金丹劍修耳中，“其一，手中有劍，心中有劍；其二，手中有劍，心中無劍；其三，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其四，手中無劍，心中無劍。敢問道友，如今已至第幾重？”
    金丹劍修聞言微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沉吟片刻，目光回落，聲音低沉而帶幾分沉思：“此等劃分之法，倒是精妙，竟讓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若真要劃分，我應是徘徊於第一重與第二重之間。”
    說罷，他目光一凝，盯著路無塵：“道友既能說出此等劍道奧義，莫非……亦是劍修？”
    路無塵心中微笑，表麵卻神色淡然，輕輕撥動琴弦，音律如珠落玉盤，清脆響起。
    “非也非也，”他抬眸，唇角噙著幾分玩味的笑意，“道友所言不錯，我確實並非劍修。”
    “哦？”金丹劍修眉頭微皺，似乎不信，“既非劍修，又如何能言出劍道之境？”
    “哈哈哈！”路無塵仰頭一笑，氣定神閑，似有天風雲動之勢，“我雖非劍修，卻天生劍骨，自幼與劍氣相合，觀凡劍可識其來曆，察靈劍能辨其靈心。雖從不執劍修行，卻可與劍心通，故對劍道之說，略有耳聞。”
    “天生劍骨？”金丹劍修頓時失聲，語帶震驚，“世間竟有此等體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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