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需火恒久。”
    他望著昨夜燃盡的火堆，腳步微動，踱至一旁幹草堆中翻出些許半炭未燃的木塊。
    “凡火難持，木炭乃續火之本。需多采硬木，日曬夜烤，再以覆土之法燒炭，儲之備用。可供火種，可製器皿，更可驅野獸、淨水源。”
    “第四，需儲食。”
    他目光一凜，回想昨夜腹中饑鳴，意識到人之羸弱始於口腹之欲。
    “野果雖可救急，但難久存，且營養不足。需采集可曬幹儲藏之食物，諸如山果、根莖、幹蘑、野豆……若有藤蔓，則可編筐儲存，掛於高處避蟲避獸。”
    他低頭看了眼腳下，一株粗藤正蜿蜒於樹根之間。
    “以此可織簍，可製繩索，亦可為陷阱之材。”
    他心中已有打算，稍後便開始采集藤條，加以浸泡與編織，為長久之居做準備。
    烈日當空，山風微拂。
    林間草葉簌簌作響，一道孑然身影從密林之中緩緩走出，肩背用藤蔓與枝葉編織而成的簡易囊袋，渾身沾著些許塵土與野果汁液，卻眉宇沉靜，目光如炬。
    正是路無塵。
    他將背上所采之果實、根莖、蕨類逐一分門別類，鋪於火堆旁的石板上烘幹，再用編製而成的大簍小心收納，動作之間一絲不苟，如山中隱者，行止有度。
    “十餘日之食，已備。”他自語，目光微沉，旋即抬頭望向林外，“接下來，該為‘器’動工。”
    言罷，他揮手而起，背起藤簍，邁步走向山腳一處黃土崖前。
    此土色澤赤紅，手握成團，細膩粘稠，正是上佳的陶胎原料。
    “陶能生器，器能載道。今我困於凡軀，不可禦氣化形，便當以凡技奪天工。”
    他於林外空地辟出窯坑，又於四周砌上石壘風牆，以藤條纏縛固定。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終於築成一座簡易火窯。
    旋即他掏出先前搬來的黃土，斫泥為胎，揉壓旋轉之間，仿若藝師附體。
    爐罐、湯壺、水盆、密封罐、湯匙、炊器……樣樣俱全。
    他將這些新塑之器，小心翼翼放入窯中。
    點火之時，路無塵還特地以濕泥封窯，以自製之木炭恒溫控焰，足足焚燒了一晝夜，直至第二日晨曦初露，窯門開啟，一抹光輝從熾熱的灰燼之中透出。
    陶器成了。
    路無塵輕撫器身，滿意點頭，將其逐一裝入籮筐，帶回營地。
    從此，火堆之上有了能煮水烹食的陶罐；溪水可淨可存，盛於燒炭陶壇；晨可漱洗，暮可溫湯，哪怕是雨夜寒風，也不複惶然。
    他甚至用加熱的陶盆盛滿清水，滴入些許野花草汁，洗了一次溫水澡。
    那一刻，他仿佛重新拾回了人之尊嚴。
    “雖為凡人之身，然有百工之巧，未嚐不能立足於天地之間。”
    夜幕降臨，星光如洗，營地中火光跳躍，陶器裏的水麵倒映著天穹。
    ……
    晨霧未散，山林寂靜。
    破曉之光斜灑而下，穿過茂密林木，在地麵投下一道道金色光影。
    路無塵立於營地中央，身後是一處堆滿了食物、器具、木炭與礦石的儲物區，火堆之側高高聳起幾口陶製大罐，散發著淡淡溫熱。
    粗布衣襟卷起，雙手沾滿泥土，他眼中卻泛著光。
    生活，終於開始走上了正軌。
    營地之內，堆疊整齊的幹肉、幹果、野糧足夠維持他數月生計。
    數個用竹與藤編織而成的大籮筐中，盛滿了曬幹的藥草與備用材料，而旁邊，已裝好的一排陶罐則用於儲水與熬湯。
    “物資暫充，不足為慮。如今……是時候鍛鐵鑄刃了。”
    他望著一旁堆積的礦石，神色一肅。
    這段時日，雖未曾遭遇猛獸，卻多次在林間聽到低沉的吼聲與殘枝斷葉的痕跡。
    他明白，這片天地並非他一人獨居之所。
    若想在這片蠻荒中真正立足，鋒刃在手，才是安身之本。
    早些日子裏，他已在溪澗北側采集到一種灰褐相間、內藏赤芒的礦石。
    以他的經驗判斷，此處鐵礦石雖雜質甚多，但對他來說已算上佳。
    路無塵以泥土築爐，內襯石板，外架風箱，以陶罐引風，以竹管控火，再以厚石圍砌成高爐，爐體三丈有餘，嵌於地中，爐底挖有出液之渠。
    “以木為骨，以土為爐，以火煉魂，以炭焚神。”
    他取早已備好的木炭，裝入爐中，又將礦石細碎投入其中。
    風箱鼓動，火光驟然騰起，如炎龍咆哮，灼熱之氣撲麵而來。
    連續數日，爐火不熄。
    其溫度持續升高。
    終於，爐溫超過千二百度，礦石開始融化，逐漸化為赤紅鐵漿，在爐底凝聚。
    十數日過去，路無塵終於迎來了第一爐鐵水出爐之刻。
    “開爐！”
    他雙手推開擋石，隻聽“嘩”的一聲，赤紅如血的鐵水自爐口噴湧而出，沿引渠注入早已備好的模具之中。
    模具外麵的空氣都有所變形，不多時便凝成一塊塊沉重的生鐵。
    他以“範鑄法”鑄出十餘件粗具斧刃、鋤頭、刀胚……皆為厚重粗陋，但其質堅硬，足以披荊斬棘、破岩碎木。
    剩下的鐵水，路無塵則小心翼翼引入多副模框中，煉作大大小小的鐵錠。
    他用濕泥封存、竹簡編號，井然有序地擺放於窖藏之中，儼然已成一個自給自足的小型冶坊。
    這一刻，哪怕沒有靈力，沒有仙法，沒有飛劍傍身，他也能依靠一柄凡鐵自立山林，抵禦野獸，拓土建居，步步築基。
    天穹之下，凡骨之身。
    但路無塵望著自己親手鑄成的第一把斧刃，心中澎湃不已。
    “天奪我靈，吾取之以技；道阻於前，吾破之以工。”
    鐵刃在手，氣隨刃轉。
    當第一柄短刀在路無塵掌中成型，他便知，凡塵修行的真正征程，才算踏出一步。
    斧、鋤、鏟、釘、刃、鋸……這些被凡人稱為“器具”的造物，在他手中卻似法器般運轉有序，斬荊棘，伐古木，裂石破泥，開山建居，皆不在話下。
    更令他心生喜悅的，是那由木輪與木架結合而成的人力推車。
    此物一成，他每日搬運木柴、泥土、糧食的速度翻上數倍。
    營地擴展速度一日千裏，已有初成小村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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