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錦衣衛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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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火器狂潮
    第一分冊·碧蹄血火
    1. 鐵火天降
    一、曆史背景與設定合理性
    1. 碧蹄館之戰
    碧蹄血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十七,北風卷著雪粒,如刀割般刮過李如鬆的臉龐。他握緊韁繩,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碧蹄館,心中泛起一絲不安。這片位於朝鮮京畿道的丘陵地帶,此刻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作為東征提督,李如鬆率領的明軍已在朝鮮半島鏖戰數月。自去年十二月收複平壤後,大軍一路南下,連克開城、坡州,兵鋒直指王京今首爾)。但隨著戰線拉長,補給愈發困難,將士們的疲憊肉眼可見。
    "大人,前方斥候回報,碧蹄館附近發現日軍蹤跡。"副將查大受策馬而來,聲音中帶著焦慮。
    李如鬆眯起眼睛。根據情報,日軍小西行長部約兩萬人馬駐守王京,而他手中隻有一萬餘人,且多為騎兵。更令人不安的是,隨軍攜帶的虎蹲炮在連日征戰中,已多次出現故障。
    "傳令下去,全軍戒備。"李如鬆拔出佩劍,寒芒在暮色中閃爍,"虎蹲炮營即刻部署,明日寅時發動攻擊。"
    夜色漸深,明軍在碧蹄館外圍紮下營寨。虎蹲炮營的將士們正在緊張地調試火炮。這些由晉商承造的虎蹲炮,是明軍的殺手鐧,每門重約三十六斤,可發射實心彈和散彈,射程達數百步。但老炮手王二卻發現了異樣。
    "這鐵料不對。"他捏起一把鐵屑,眉頭緊鎖,"太脆了,裏頭硫磺摻得太多。"
    "少廢話!"把總李三不耐煩地喝道,"這批火炮是晉商加急打造的,上頭說了質量絕對沒問題。趕緊裝填,明日一早就要用!"
    王二欲言又止。他心裏清楚,近年來朝廷軍備腐敗嚴重,晉商為了謀取暴利,經常以次充好。但軍令如山,他隻能繼續操作。
    次日寅時,明軍發起攻擊。虎蹲炮的轟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硝煙彌漫在白雪覆蓋的丘陵間。日軍顯然沒有料到明軍會突然發動襲擊,陣腳大亂。但好景不長,第三輪齊射後,意外發生了。
    一聲巨響,一門虎蹲炮突然炸膛。飛濺的鐵片如雨點般射向四周,數名炮手當場斃命。緊接著,又有兩門火炮接連爆炸,虎蹲炮營陷入一片混亂。
    李如鬆臉色鐵青。他立刻意識到,這絕非偶然。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日軍已趁勢發起反擊。兩萬日軍如潮水般湧來,鐵炮火繩槍)的轟鳴聲響徹雲霄。
    "騎兵出擊!"李如鬆一聲令下,數千騎兵如離弦之箭衝向敵陣。白刃戰中,明軍將士奮勇殺敵,但日軍憑借人數優勢和靈活的戰術,逐漸占據上風。
    戰鬥持續到正午,明軍傷亡慘重。李如鬆望著滿地的屍體,心中充滿悲憤。更糟糕的是,後方傳來消息,日軍黑田長政部五千人正趕來增援。
    "大人,我們被包圍了!"查大受渾身是血,焦急地說道。
    李如鬆握緊韁繩,目光堅定:"傳令下去,收縮陣型,固守待援。"他心裏清楚,援軍最快也要傍晚才能趕到,而他們必須在這之前守住陣地。
    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策馬而來:"報!楊元將軍率一千騎兵前來支援!"
    李如鬆心中一喜,但很快冷靜下來。這點兵力遠遠不夠,但至少能緩解燃眉之急。他重新部署防線,將剩餘的虎蹲炮集中使用,準備迎接日軍的下一輪進攻。
    夕陽西下時,日軍發起了總攻。李如鬆親自率軍衝鋒,明軍將士們在他的鼓舞下,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虎蹲炮雖然所剩無幾,但每一發炮彈都精準地落入敵陣。
    夜幕降臨時,日軍終於停止了進攻。李如鬆望著遠處日軍營地的篝火,長舒一口氣。這一天的戰鬥,明軍以少敵多,雖然傷亡慘重,但成功守住了陣地。
    戰後清點,明軍傷亡三千餘人,而日軍的損失也相當慘重。但李如鬆卻高興不起來。虎蹲炮的炸膛事件,讓他意識到比日軍更可怕的,是內部的腐敗。
    "王二,你如實說,那些火炮到底怎麽回事?"李如鬆在營帳中召見老炮手。
    王二撲通一聲跪下:"大人,不瞞您說,這批火炮的鐵料太差,硫磺比例嚴重超標。小人曾向李三把總反映,可他..."
    李如鬆臉色陰沉。他想起出征前,朝中某些大臣曾暗示他,晉商的軍火生意動了不少人的奶酪。現在看來,這背後恐怕不隻是簡單的貪腐問題。
    "起來吧。"李如鬆歎了口氣,"此事我自會徹查。你先下去,好好休息。"
    夜深了,李如鬆獨自一人走出營帳。寒風依舊凜冽,地上的積雪已被鮮血染紅。他望著滿天星鬥,心中暗暗發誓:此戰結束後,定要將這些蛀蟲一網打盡,絕不讓將士們的血白流。
    碧蹄館之戰,雖然明軍最終成功突圍,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這場戰鬥不僅暴露了明軍在軍備上的嚴重問題,也讓李如鬆深刻認識到,要贏得這場戰爭,不僅需要勇猛的將士和先進的武器,更需要一個廉潔高效的後勤保障體係。而這,或許比戰場上的廝殺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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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火碧蹄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寒風裹挾著鹹腥的硝煙掠過朝鮮半島。李如鬆的披風在馬背上獵獵作響,他凝視著地圖上蜿蜒的漢江水係,指腹重重按在碧蹄館的位置——那片丘陵如同蟄伏的巨獸,橫亙在明軍直搗王京的必經之路上。
    自收複平壤、開城以來,捷報如雪片般飛向北京。但李如鬆深知,日軍在豐臣秀吉的調度下絕非潰軍。半月前截獲的密信顯示,小西行長與黑田長政兩部正在王京周邊整合兵力,而明軍的糧草卻已困在臨津江畔三日。他摩挲著腰間火銃,金屬冰冷的觸感讓後頸泛起寒意——軍中半數虎蹲炮的炮管都出現了細密裂紋。
    "大人!"斥候渾身浴雪闖入營帳,"日軍兩萬餘人在碧蹄館構築工事,鐵炮隊已部署完畢!"
    青銅燭台猛地搖晃,蠟油在地圖上暈開墨色的漣漪。李如鬆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數字遠超預期。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馬嘶,混著士兵們拆卸帳篷的響動,像是暴雨將至前壓抑的雷鳴。
    "傳令查大受率三千騎兵偵查敵情,祖承訓接應右翼。"他扯下披風甩在案上,露出鎖子甲下浸透冷汗的內襯,"虎蹲炮營即刻前移,務必在寅時前完成部署!"
    子夜時分,虎蹲炮營的篝火在雪地上投下猙獰的陰影。老匠戶周鐵頭蹲在炮管旁,用鐵釺叩擊炮身,沉悶的回響讓他眉頭緊鎖。"李把總,這鐵水澆鑄時怕是摻了太多硫磺。"他舉起一塊剝落的鐵渣,斷麵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前日試射就炸了兩門,再打..."
    "再打就能轟碎倭奴的狗頭!"李把總踹翻炭盆,火星濺在周鐵頭布滿老繭的手背上,"晉商八大家聯名擔保的軍器,你敢說是次品?明日卯時若裝不好藥包,仔細你的狗頭!"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虎蹲炮陣列已經就位。李如鬆握緊望遠鏡,看著日軍陣地前晃動的旗幟。那些印著家紋的戰旗在風中招展,如同蟄伏的毒蛇吐著信子。他喉頭發緊,忽然想起出征前工部侍郎意味深長的叮囑:"晉商的貨,將軍盡管用便是。"
    "開炮!"
    震耳欲聾的轟鳴撕裂雪原,第一枚炮彈精準地砸進日軍陣中。但緊接著,第三排的虎蹲炮突然爆出刺目火光。滾燙的鐵屑如霰彈般飛射,三名炮手當場被攔腰斬斷。更多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整個炮營陷入火海。
    "是炸膛!後撤!"李如鬆的嘶吼被淹沒在聲浪中。日軍抓住戰機,兩萬鐵炮足輕組成扇形陣列壓來,鉛彈如蝗群般掠過明軍頭頂。查大受的騎兵在彈雨中艱難突進,馬腹被鐵丸洞穿的戰馬嘶鳴著栽倒,將騎手重重甩在凍土上。
    正午時分,明軍已被壓縮在狹小的穀地中。李如鬆抹了把臉上的血汙,望著身邊越來越少的親衛。遠處傳來馬蹄聲,他心中一喜,卻見斥候渾身是箭摔下馬來:"楊元...被黑田長政截斷..."
    最後的虎蹲炮突然炸響,氣浪掀翻了李如鬆的戰馬。他在雪地裏翻滾著避開飛濺的炮管,卻看見周鐵頭焦黑的軀體卡在扭曲的炮架上,手裏還攥著半塊碎裂的鐵錠——斷麵處密密麻麻的氣孔,如同潰爛的傷口。
    暮色四合時,援軍的號角終於響起。李如鬆拄著染血的長刀站起身,看著漫山遍野的屍體。雪地上蜿蜒的血跡中,散落著虎蹲炮破碎的殘骸,那些本該震懾敵膽的利器,此刻成了吞噬自己人的凶獸。他彎腰拾起半枚刻著"晉商監製"的銅彈殼,金屬邊緣鋒利如刀,深深紮進掌心。
    夜風掠過碧蹄館的山崗,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李如鬆凝視著遠處王京方向的火光,將染血的彈殼緊緊攥進拳心。這場以少敵多的血戰,終將記入史冊,但那些藏在精良火器背後的蛀蟲,才是真正該被釘上恥辱柱的人。
    碧蹄驚變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十七,暮色如墨浸透朝鮮半島。李如鬆握緊韁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碧蹄館方向傳來零星犬吠,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淒惶。斥候帶回的情報沉甸甸壓在心頭——前方丘陵間,兩萬日軍已構築工事,鐵炮陣地如同張開的獠牙。
    "大人,虎蹲炮營第三次試射又啞了三門。"副將查大受掀開帳簾,寒氣裹挾著雪粒湧進暖意寥寥的中軍大帳。案頭蠟燭猛地搖晃,在李如鬆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李如鬆盯著地圖上蜿蜒的虛線,那是明軍孤軍深入的軌跡。自平壤大捷後,他們一路南下收複開城,卻也將補給線越拉越長。此刻身後臨津江的浮橋隨時可能被切斷,而前方的碧蹄館,三麵環山,唯一的開闊地正對著日軍鐵炮陣。
    "把老匠戶叫來。"他突然開口,佩劍在燭火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帳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片刻後,滿臉溝壑的周鐵頭被帶了進來。
    "這炮管的紋路不對。"周鐵頭顫抖著摸向腰間皮囊,掏出幾塊指甲蓋大小的鐵渣,"您看這斷麵,氣孔密布,分明是鐵水摻了太多硫磺。"老人渾濁的眼裏泛起血絲,"小人在工部鑄炮三十年,從未見過這般偷工減料的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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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如鬆的瞳孔驟然收縮。出征前,晉商八大家聯名擔保的文書還擺在兵部案頭。此刻想來,那些蓋著朱砂印的契約,倒像是催命符。
    "大人!日軍前鋒已至五裏外!"帳外傳來斥候的嘶喊。
    李如鬆猛地起身,鎖子甲撞擊發出清脆聲響。"傳令下去,全軍戒備!"他拔出佩劍,寒光在雪夜中劃出冷冽弧線,"虎蹲炮營即刻部署,務必在子時前完成第一輪齊射!"
    夜色漸深,虎蹲炮營的士卒們在風雪中忙碌。周鐵頭蹲在一門編號"天字七號"的火炮旁,用鐵釺反複探查炮膛。內壁粗糙得驚人,本該光滑的弧線布滿凹凸不平的毛刺。
    "周師傅,把總催得緊!"年輕炮手小順子抱著火藥桶跑來,"說是晉商監工就在後頭盯著。"
    周鐵頭沉默著接過藥包。硫磺刺鼻的氣味混著血腥味鑽入鼻腔,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炸膛的那門炮,飛濺的鐵屑將炮手的臉削去半邊。此刻懷中的藥包沉甸甸的,卻不知是殺敵的利器,還是噬主的毒牙。
    子時剛過,第一聲炮響撕裂夜空。李如鬆在高地上握緊望遠鏡,看著炮彈在日軍營地炸開。但緊接著,右側三門虎蹲炮同時爆出刺目火光。滾燙的鐵屑如暴雨般傾瀉,慘叫聲瞬間淹沒在爆炸聲中。
    "是炸膛!全軍衝鋒!"李如鬆的嘶吼被氣浪撕碎。日軍抓住戰機,兩萬鐵炮足輕組成扇形陣列壓來,鉛彈如蝗群般掠過明軍頭頂。查大受的騎兵在彈雨中艱難突進,馬腹被鐵丸洞穿的戰馬嘶鳴著栽倒,將騎手重重甩在凍土上。
    混戰中,李如鬆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他在慣性作用下向前栽去,卻在墜落瞬間瞥見驚人一幕——不遠處,幾個身著晉商服飾的人正推著裝滿木箱的牛車後退,箱子縫隙裏露出的,竟是未開封的劣質鐵錠。
    "攔住他們!"李如鬆揮刀砍翻一名日軍,卻被流彈擦傷肩頭。鮮血浸透衣甲,寒意順著傷口蔓延全身。他望著越來越近的日軍鐵炮陣,突然想起出征前母親的叮囑:"刀劍能傷人,人心更可怕。"
    黎明破曉時,援軍的號角終於響起。李如鬆拄著染血的長刀站在屍山血海間,腳下是半截刻著"晉商監製"的炮管。遠處,周鐵頭的屍體蜷縮在炸裂的火炮旁,手中還攥著半塊鐵渣。雪地上蜿蜒的血跡中,散落著虎蹲炮破碎的殘骸,那些本該震懾敵膽的利器,此刻成了吞噬自己人的凶獸。
    寒風掠過碧蹄館的山崗,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李如鬆彎腰拾起半枚銅彈殼,金屬邊緣鋒利如刀,深深紮進掌心。這場以少敵多的血戰,終將記入史冊,但那些藏在精良火器背後的蛀蟲,才是真正該被釘上恥辱柱的人。他握緊拳頭,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很快被風雪掩埋。
    寒夜鑄劫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十七,暮色像被揉碎的墨汁浸染碧蹄館方圓十裏。明軍營地內,火把在風雪中明明滅滅,宛如懸在半空的鬼火。李如鬆裹緊猩紅鬥篷,靴底碾碎凍土上的薄冰,目光掃過正在搭建的虎蹲炮陣地。
    "大人,三營已完成布防。"副將查大受的聲音混著北風送來,"隻是..."他欲言又止地看向不遠處,那裏聚集著十幾個炮手,正圍著一門虎蹲炮低聲議論。
    虎蹲炮營的老炮手王二蹲在三號炮旁,鐵鉗夾著剝落的鐵屑湊近火把。跳動的火苗下,鐵屑斷麵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密布的氣孔如同潰爛的傷口。他抓起腰間酒葫蘆猛灌一口,辛辣的烈酒卻衝不散喉間的苦澀——自平壤之戰起,這門炮的炮管就出現細密裂紋,每次發射都震得人耳膜生疼。
    "王師傅,把總催著裝藥!"年輕炮手順子抱著火藥桶跑來,發梢結著冰碴,"明日卯時就要對倭奴開炮!"
    王二將鐵屑狠狠摔在地上,鐵屑在凍土上迸出幾點火星。"去他娘的卯時!"他指著炮管內壁的蜂窩狀凹痕,"你看看這鐵料,脆得跟琉璃似的,裝填火藥就是給兄弟們埋雷!"
    話音未落,鐵蹄聲由遠及近。把總李三騎著高頭大馬闖入營地,腰間佩刀的銅環隨著顛簸叮當作響。"王二!"他翻身下馬時帶起一陣風雪,"晉商八大家監製的軍器,輪得到你這老匹夫質疑?"
    王二梗著脖子正要反駁,瞥見李三身後跟著兩個灰衣人。他們頭戴氈帽,腰間別著刻有"晉"字的腰牌,靴底沾著太原府特有的紅泥。老炮手突然想起半月前,正是這兩個身影出現在臨津江的軍器交接現場。
    "把總,前日試射時五號炮炸膛,炸死了三個兄弟..."王二的聲音低下去,喉結滾動著咽下滿腔悲憤。
    李三拔出佩刀,刀刃抵住王二咽喉:"再敢胡言亂語,老子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刀尖刺破皮膚的瞬間,查大受的長鞭突然甩來,纏住李三手腕。
    "李把總,李如鬆提督有令,讓虎蹲炮營即刻匯報情況。"查大受翻身下馬,目光掃過灰衣人腰間的腰牌,瞳孔微微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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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軍大帳內,牛油蠟燭嗶剝作響。李如鬆捏著王二呈上來的鐵屑,指腹摩挲著斷麵的氣孔。案頭還擺著今早截獲的密信,工部侍郎與晉商往來的書信中,"硫磺摻量可增至三成"的字跡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大人,倭軍鐵炮隊已完成部署。"斥候的急報打破沉默,"據探馬所言,他們在火炮陣地埋了三十門佛郎機!"
    李如鬆猛地起身,鎖子甲撞擊聲驚飛帳外夜梟。碧蹄館的地形在他腦海中翻湧——三麵環山的穀地,明軍唯一的退路是北麵結冰的沼澤。若虎蹲炮無法壓製日軍火力,這一萬騎兵將成為待宰的羔羊。
    "傳令下去,子時前完成第一輪裝填。"李如鬆的聲音冷得像冰,"王二,你親自監督三號炮,若有差池..."他沒有說下去,隻是將鐵屑狠狠拍在案上。
    子夜,虎蹲炮陣地籠罩在硫磺煙霧中。王二盯著順子將火藥緩緩倒入炮膛,雙手突然不受控地顫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五年前的薊州城,他的兒子就是在試射劣質火炮時被炸得屍骨無存。
    "點火!"隨著一聲令下,火繩觸及藥撚。第一枚炮彈撕裂夜空的瞬間,王二突然撲向三號炮。滾燙的氣浪將他掀飛時,他聽見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如同閻王殿裏催命的鑼鼓。
    衝天火光中,李如鬆握緊染血的望遠鏡。他看見日軍鐵炮陣地騰起濃煙,卻也看見自家火炮如煙花般接連炸裂。那些本該震懾敵膽的虎蹲炮,此刻成了吞噬明軍的鐵獸。雪地上,王二焦黑的手掌還保持著推炮的姿勢,指縫裏嵌著半塊刻有"晉商監製"的鐵渣。
    鏽火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十七,碧蹄館的夜色被明軍營地的火把燒得通紅。寒風裹著雪粒抽打在虎蹲炮冰冷的炮管上,老炮手王二蹲下身,鐵鉗夾起剝落的鐵屑湊近火把。跳動的火苗下,鐵屑斷麵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密布的氣孔如同潰爛的傷口。
    "這鐵料不對。"王二聲音發顫,伸手摩挲著炮管內壁,粗糙的觸感像砂紙磨過掌心,"太脆了,怕是扛不住三輪齊射。"
    "少廢話!"把總李三的皮靴碾碎凍土上的薄冰,腰間佩刀的銅環隨著動作叮當作響,"上頭說了,這批火炮是晉商加急打造的,質量絕對沒問題。趕緊裝填,明日一早就要用!"
    王二望著李三身後兩個灰衣人,他們戴著氈帽,腰間別著刻有"晉"字的腰牌,靴底沾著太原府特有的紅泥。半月前在臨津江交接軍器時,正是這兩人寸步不離地守著裝滿火炮的木箱。老炮手喉間泛起鐵鏽味,想起三年前薊州軍火庫那場爆炸,三十七個兄弟被劣質火藥炸得屍骨無存。
    "把總,前日試射時五號炮就炸膛了..."王二話未說完,李三的馬鞭已抽在炮管上,驚起一串火星。
    "再敢妖言惑眾,老子現在就割了你的舌頭!"李三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刀鞘重重撞在王二肩頭,"晉商八大家聯名擔保的軍器,輪得到你這老匹夫質疑?"
    順子突然從炮架後探出頭,這個才滿十六歲的小炮手懷裏還抱著火藥桶:"王師傅,要不咱們..."
    "裝填!"王二猛地奪過火藥勺,金屬碰撞聲在寒夜裏格外刺耳。他舀起滿滿一勺火藥,硫磺刺鼻的氣味直衝腦門。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五年前兒子也是這樣站在新鑄的火炮前,笑容還沒褪去,炮管就炸開成致命的碎片。
    夜色漸深,虎蹲炮陣地彌漫著硫磺與血腥的混合氣息。王二盯著順子將火藥緩緩倒入三號炮膛,幹裂的嘴唇不停翕動,像是在念某種古老的咒語。當火繩觸及藥撚的瞬間,他突然想起李三腰間那把刻著雲紋的佩刀——分明與去年在鐵匠鋪見到的晉商護衛佩刀一模一樣。
    第一聲炮響撕裂夜空時,王二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炮彈拖著橘色尾焰飛向日軍營地,但緊接著,右側三門虎蹲炮同時爆出刺目火光。滾燙的鐵屑如暴雨般傾瀉,慘叫聲瞬間淹沒在爆炸聲中。他看見順子的軀體被氣浪掀上半空,懷裏的火藥桶炸開成絢麗的死亡煙花。
    "是炸膛!全軍衝鋒!"遠處傳來李如鬆的嘶吼。王二跌跌撞撞撲向三號炮,想要拔除未點燃的藥撚,卻被灼熱的炮管燙得縮回手。更多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明軍陣地陷入一片火海,那些本該震懾敵膽的虎蹲炮,此刻成了吞噬自己人的凶獸。
    混戰中,王二瞥見李三帶著兩個灰衣人推著裝滿木箱的牛車後退。木箱縫隙裏露出的鐵錠表麵布滿蜂窩狀氣孔,和手中的鐵屑如出一轍。老炮手突然狂笑起來,笑聲混著硝煙與鮮血,驚飛了雪地上覓食的烏鴉。
    黎明破曉時,李如鬆拄著染血的長刀站在屍山血海間。他彎腰拾起半塊刻著"晉商監製"的鐵渣,指腹摩挲著斷麵密密麻麻的氣孔。遠處,王二焦黑的手掌還保持著推炮的姿勢,指縫裏嵌著的鐵渣在朝陽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如同這個帝國潰爛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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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火焚天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十八,破曉的天光撕開雲層,卻照不暖碧蹄館彌漫的硝煙。李如鬆勒住躁動不安的戰馬,望著遠處如蟻群般壓來的日軍陣列。兩萬足輕的腳步聲混著鐵炮槍托撞擊盾牌的聲響,像死神擂響的戰鼓。
    "虎蹲炮,預備——"隨著將旗揮落,十二門虎蹲炮同時發出怒吼。炮口噴出的火舌照亮雪地,三十斤重的實心彈如流星般墜入日軍陣中。前排的足輕被氣浪掀飛,木盾與肢體碎片混著雪粒炸向半空。
    "好!"查大受在旁握緊長刀,卻見李如鬆眉頭緊鎖。昨日深夜,他已收到虎蹲炮營暗報:半數火炮的炮管出現裂紋,硫磺配比遠超標準。此刻望著陣地騰起的濃煙,提督大人的手掌在刀柄上攥出冷汗。
    第三輪齊射的火光剛起,異變陡生。西側三號炮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炮口噴出的不是炮彈,而是熾熱的鐵流。正在裝填的三名炮手瞬間被撕成碎片,飛濺的炮管殘片如飛刀般射向四周。緊接著,相鄰的五號、七號炮接連炸裂,整個虎蹲炮陣地化作人間煉獄。
    "臥倒!"王二嘶吼著撲倒順子,滾燙的鐵片擦著後背飛過。老炮手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盡是破碎的軀體和扭曲的炮管。他看見李三的半截屍體掛在斷裂的炮架上,腰間的"晉"字腰牌沾滿鮮血。
    日軍抓住戰機,鐵炮隊迅速結成三段擊陣型。鉛彈如暴雨般傾瀉,明軍騎兵剛衝出陣列就被成片撂倒。李如鬆的坐騎突然人立而起,一顆流彈擦著他的頭盔飛過。"傳令祖承訓,率輕騎繞後!"提督抹去臉上血汙,卻發現虎蹲炮營已陷入徹底癱瘓。
    硝煙中,王二拖著被炸斷的右腿爬向一門尚未炸膛的火炮。他的指甲深深摳進炮管縫隙,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鑄造缺陷——這些致命的瑕疵,早在昨夜檢查時就預示了今日的慘劇。"裝填!"老炮手嘶吼著將火藥塞進炮膛,卻被身後的親兵死死按住:"老師傅,炮管紅透了!"
    正午的太陽被硝煙染成血色。日軍的第二波攻勢裹挾著淒厲的喊殺聲壓來,明軍防線出現多處缺口。李如鬆拔出佩劍,正要親自帶隊衝鋒,卻聽見東北方向傳來熟悉的馬蹄聲——楊元率領的援軍終於趕到!
    混戰中,王二抱著最後一箱火藥衝向正在冒煙的炮管。他想起兒子被炸碎的笑臉,想起李三傲慢的嘴臉,想起那些藏在"晉商監製"印章背後的肮髒交易。當火繩點燃的刹那,老炮手張開雙臂,用身體堵住即將炸膛的炮口。
    "轟——"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王二的軀體化作漫天血雨。這聲轟鳴不僅撕碎了逼近的日軍,也將那門劣質火炮徹底炸成齏粉。李如鬆望著空中紛飛的血肉,突然想起出征前母親的話:"戰場上最可怕的敵人,有時不在對麵。"
    夕陽西下時,日軍終於退去。李如鬆踩著滿地殘骸走向虎蹲炮陣地,靴底不斷傳來碾碎鐵片的脆響。他彎腰拾起半塊刻著"晉商"字樣的鐵錠,指腹摩挲著上麵蜂窩狀的氣孔。遠處,順子抱著王二殘缺的屍體放聲大哭,哭聲混著未散的硝煙,在碧蹄館的上空久久回蕩。
    這一夜,李如鬆在中軍大帳寫下密奏。燭火搖曳中,"徹查晉商通倭,嚴治軍器貪腐"的字跡力透紙背。窗外,北風卷起未及掩埋的屍體,將這場慘烈的教訓,永遠刻在了朝鮮半島的土地上。
    碧蹄殘陽
    李如鬆的瞳孔在硝煙中劇烈收縮,看著三號虎蹲炮炸開的瞬間,飛濺的炮管碎片如同死神的鐮刀,將三名炮手的軀體撕成碎布。硫磺的焦糊味混著血腥味直衝鼻腔,他握劍的手因憤怒而青筋暴起——這絕非偶然的事故,那些布滿氣孔的劣質鐵料,分明是有人在軍器上動了手腳。
    "大人!倭軍鐵炮隊推進至百步之內!"親衛的嘶吼被密集的鉛彈聲撕碎。李如鬆低頭看著虎蹲炮營的慘狀,七門火炮炸裂,數十具焦黑的屍體橫陳在扭曲的炮架間。遠處日軍的"備中"軍旗在風中翻卷,兩萬足輕結成扇形陣列,鐵炮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明軍防線。
    "騎兵出擊!"李如鬆猛地扯下披風,猩紅的綢緞在空中劃出決絕的弧線。三千遼東鐵騎同時拔出馬刀,馬蹄踏碎凍土的轟鳴震得積雪簌簌落下。他知道這是險招,在缺乏火炮壓製的情況下衝擊日軍鐵炮陣,無異於以血肉之軀撞向鋼鐵。但此刻虎蹲炮營已徹底癱瘓,他別無選擇。
    鐵炮的轟鳴撕開清晨的寂靜,鉛彈如暴雨般傾瀉。前排騎兵的戰馬被洞穿咽喉,人立而起的瞬間將騎手甩向半空。李如鬆的坐騎突然人立,一顆流彈擦著頭盔飛過,燒焦的頭發糊在臉上。他揮刀劈開迎麵刺來的長槍,刀刃與鐵炮槍托相撞,濺起的火星灼傷了眼角。
    "結鴛鴦陣!"查大受的吼聲穿透廝殺聲。殘存的騎兵迅速變換陣型,長刀與圓盾組成流動的防線。但日軍的三段擊戰術發揮出恐怖威力,每輪齊射後,總有數十名明軍騎兵倒下。李如鬆看見一名少年騎兵的腹部被鉛彈貫穿,腸子流了一地卻仍死死攥著馬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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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太陽被硝煙染成血色。明軍防線出現多處缺口,日軍的長槍方陣如潮水般湧來。李如鬆抹了把臉上的血汙,發現查大受的左臂已被鐵炮打斷,卻仍揮舞著斷刀砍翻兩名足輕。他想起昨夜王二冒死送來的密報,那些關於晉商偷工減料的細節,此刻像鋼針般紮進心髒。
    "傳令祖承訓,率輕騎繞後!"李如鬆的聲音沙啞如破鑼。他望著山坡上堆積如山的屍體,積雪早已被鮮血浸透成黑紅色。如果虎蹲炮沒有炸膛,此刻日軍的陣列本該在炮火中支離破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明軍壓縮在狹小的穀地中。
    暮色漸濃時,明軍已退至最後一道土坡。李如鬆數了數身邊的親兵,不足百人。遠處傳來馬蹄聲,他握緊染血的長刀準備決一死戰,卻見煙塵中揚起"楊"字軍旗——楊元的援軍終於趕到!
    "隨我衝鋒!"李如鬆率先策馬而下,刀鋒劈開一名日軍旗手的胸膛。混戰中,他瞥見虎蹲炮陣地的廢墟,王二焦黑的手掌還保持著推炮的姿勢,指縫裏嵌著半塊刻有"晉商監製"的鐵渣。這一幕讓他眼眶發燙,二十年來馳騁沙場從未流過的淚水,此刻混著血水滑落臉頰。
    當夕陽沉入地平線時,日軍終於退去。李如鬆踩著滿地殘骸走向虎蹲炮陣地,靴底不斷傳來碾碎鐵片的脆響。查大受的屍體被抬下戰場時,斷臂還緊緊握著半截虎蹲炮的炮管。遠處,幸存的士兵們正在焚燒屍體,火焰照亮了他們年輕的臉龐,許多人眼中還帶著未幹的淚痕。
    "收集所有炸膛的炮管殘片。"李如鬆蹲下身子,拾起半塊布滿氣孔的鐵錠,"還有那些晉商的人證物證,連夜送往京城。"他望著東方漸暗的天空,握緊了拳頭。碧蹄館的這場血戰,明軍雖以慘烈的代價守住了防線,但真正的戰場,此刻才剛剛開始——那些藏在軍器裏的蛀蟲,比日軍的鐵炮更致命。
    帳中暗局
    夜幕如墨,將碧蹄館的血腥廝殺暫時掩蓋。明軍營地內,篝火在寒風中搖曳,忽明忽暗的光影裏,李如鬆凝視著沙盤上插滿的小旗,那些代表日軍的黑旗如毒蛇般纏繞著明軍的紅標。
    “大人,虎蹲炮的問題必須徹查!”參將吳惟忠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的燭台都晃動起來,“連續炸膛,絕非偶然!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帳內眾將紛紛附和,群情激憤。昨日的慘狀猶在眼前:虎蹲炮接連炸膛,將明軍的火炮陣地化作人間煉獄,數千騎兵不得不以血肉之軀直麵日軍的鐵炮。如今回想起來,仍是觸目驚心。
    李如鬆的臉色陰沉如水,他何嚐不知其中蹊蹺?出征前,晉商八大家聯名擔保的軍器,如今卻成了吞噬自家將士的凶器。但此刻大敵當前,他更清楚輕重緩急。
    “此事我自有分寸。”李如鬆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當務之急,是如何突破重圍。日軍兩萬餘人將我們團團圍住,糧草最多支撐三日。若不能盡快突圍,我們都將葬身於此。”
    帳內陷入沉默,唯有寒風呼嘯的聲音。李如鬆的目光掃過眾將疲憊的臉龐,心中滿是苦澀。這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卻要困在這異國他鄉,麵對內憂外患。
    “大人,我們是否派人求援?”一名偏將小心翼翼地問道。
    “遠水解不了近渴。”李如鬆搖搖頭,“臨津江對岸的援軍至少三日才能趕到,我們等不起。隻能靠自己。”
    正當眾人絞盡腦汁思索對策時,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跑進來,滿臉喜色:“報!查大受將軍率領兩千騎兵前來支援!”
    帳內頓時響起一陣歡呼。李如鬆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光亮,查大受的騎兵是明軍精銳,他們的到來,無疑為突圍增添了一線生機。
    “快請查將軍進來!”李如鬆立刻說道。
    片刻後,查大受大步走進帳中。他的盔甲上沾滿血跡和塵土,臉上卻帶著堅毅的笑容:“末將不辱使命,率兩千騎兵突破日軍防線,前來支援!”
    “好!”李如鬆重重地拍了拍查大受的肩膀,“來得正是時候!”
    查大受的目光掃過沙盤,神色凝重:“日軍在西北方向防守薄弱,我們可集中兵力,從那裏突圍。”
    “不可。”李如鬆卻搖了搖頭,“西北方向雖防守薄弱,但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日軍看似疏漏,實則可能是誘敵深入的陷阱。”
    他指著沙盤東南方向:“我們應從這裏突圍。此地雖日軍兵力較多,但地勢平坦,利於騎兵衝擊。隻要我們出其不意,定能撕開一道口子。”
    眾將紛紛點頭,認可李如鬆的判斷。但吳惟忠仍不死心,再次提起虎蹲炮的事:“大人,那軍備之事...”
    李如鬆抬手打斷他:“我已派人暗中調查,收集證據。等此戰結束,定要將那些蛀蟲一網打盡!但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活著回去!”
    他的目光掃過帳內每一個人,眼神堅定而決絕:“今夜子時,全軍飽餐一頓,養精蓄銳。醜時準時出發,突圍!我李如鬆在此立誓,定要帶你們活著回到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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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隨大人死戰!”眾將齊聲高呼,聲音響徹夜空。
    夜深了,明軍營地內一片寂靜。李如鬆獨自走出營帳,望著遠處日軍營地的篝火,心中思緒萬千。他知道,突圍之戰必將慘烈無比,但他更清楚,作為一軍統帥,他不能有絲毫退縮。
    寒風呼嘯,吹得軍旗獵獵作響。李如鬆握緊腰間的佩劍,暗暗發誓:碧蹄館的血債,終有一天要討回來!無論是外敵,還是內奸,都必將付出代價!
    寒夜誓
    臘月的北風卷著雪粒掠過碧蹄館的屍骸,李如鬆裹緊披風,望著遠處查大受部揚起的煙塵。兩千騎兵的馬蹄聲混著銅角號響,在暮色中撕開一道血色裂口。他的手掌撫過腰間火銃,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爬上脊背——這支生力軍或許能撕開日軍防線,但補給車轅上那些布滿裂痕的虎蹲炮殘片,仍在提醒他真正的危機藏在暗處。
    "大人,查將軍已與前軍匯合。"親兵遞來溫熱的米酒,碗沿結著薄冰。李如鬆卻無心飲下,目光掃過營地裏忙碌的士卒。傷員的呻吟聲與軍醫的包紮聲此起彼伏,火堆旁,幾個士兵正用刺刀剜出鎧甲縫隙裏的鉛彈,火星濺在染血的雪地上,像極了虎蹲炮炸膛時迸射的鐵屑。
    夜幕徹底降臨後,李如鬆屏退左右,獨自走向虎蹲炮營的廢墟。月光為焦黑的炮架鍍上銀邊,扭曲的鐵管如同垂死的巨蟒,半截刻著"晉商監製"的銘牌陷在凍土中,朱砂印早已被硝煙熏成暗紅。他彎腰拾起一塊鐵屑,指腹碾過斷麵蜂窩狀的氣孔,想起王二臨終前死死攥著的那塊鐵錠——同樣的質地,同樣的致命缺陷。
    "提督大人好雅興。"陰惻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如鬆猛地轉身,隻見兩個灰衣人從陰影中走出,腰間"晉"字腰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為首的老者撚著胡須笑道:"我家東主聽聞戰事吃緊,特命小人送來新鑄的火藥..."
    "新鑄的毒藥?"李如鬆的佩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出老者驟然變色的臉,"三日前炸膛的火炮,可也是你們"加急打造"?"話音未落,兩側突然竄出十餘名刀手,刀鋒劃破空氣的銳響驚飛了樹梢的寒鴉。
    雪夜瞬間化作修羅場。李如鬆揮刀格開迎麵刺來的長槍,餘光瞥見老者將一個油紙包拋向炮架殘骸。他心頭大駭,知道那定是引火之物——若引燃滿地殘留的火藥,整個營地都將化為火海。千鈞一發之際,他甩手擲出火銃,沉重的銅器砸在老者手腕上,油紙包頓時散作漫天飛灰。
    混戰中,李如鬆的後背被劃傷,溫熱的血滲進鎖子甲。但他的攻勢愈發淩厲,刀鋒專找敵人咽喉與手腕。當最後一名刺客倒地時,老者已踉蹌著退到懸崖邊。"李如鬆!你以為查大受真是來支援的?"老者突然狂笑,"他的糧草早被我們..."話未說完,李如鬆的長劍已刺穿他的胸膛。
    屍體墜崖的聲響驚破長夜。李如鬆站在懸崖邊,望著深不見底的溝壑,寒意順著脊梁骨直竄天靈。老者臨終的話像根毒刺紮進心裏,他突然想起查大受部抵達時,馬隊揚起的煙塵中隱約有晉商商號的旗幟。
    回到中軍帳時,查大受正在查看地圖。李如鬆盯著對方染血的披風,忽然注意到邊緣繡著的雲紋——與白日裏刺客腰間的玉佩紋路如出一轍。"查將軍此次來得及時。"他不動聲色地斟酒,"隻是不知臨津江的糧草,何時能..."
    "明日卯時必到!"查大受舉杯的手頓了頓,酒水在月光下泛起詭異的波紋。李如鬆望著杯中倒影,突然想起父親李成梁的教誨:"戰場上最鋒利的刀,往往藏在自己人鞘中。"
    子夜,明軍營地響起緊急集合的號角。李如鬆騎在馬上,看著整裝待發的將士。查大受部被安排在右翼,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騎兵的佩刀——刀柄上的雲紋,與老者玉佩、晉商腰牌上的圖案完全一致。
    "今夜突圍,我親率中軍。"李如鬆的聲音在寒夜中回蕩,"查將軍,你部殿後。"他看見查大受的瞳孔驟然收縮,卻隻是淡淡一笑,"若有異動..."話音未落,左翼突然傳來爆炸聲,衝天火光中,查大受部的騎兵竟調轉馬頭,朝著明軍本陣殺來。
    李如鬆的長劍出鞘,劍身上凝結的霜花簌簌而落。他望著叛軍旗幟上的雲紋,終於明白老者臨終的獰笑意味著什麽。碧蹄館的雪夜,注定要染上更多鮮血——但這一次,他要讓所有背叛者,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殘陽誓
    碧蹄館的硝煙在寒風中盤旋三日,終於被初雪覆蓋。李如鬆站在殘垣斷壁間,看著士兵們將戰友的遺體裹入白布。凍土太硬,鐵鍬敲擊聲混著壓抑的嗚咽,每一下都像砸在他心口。遠處,查大受的叛軍旗幟已化作焦黑殘片,在風中簌簌作響。
    "大人,虎蹲炮殘件清點完畢。"副將遞上沾滿油汙的名冊,"共計損毀三十七門,炸膛導致的傷亡占總損失七成。"
    李如鬆接過名冊,指腹撫過"晉商監製"的紅印。那些被劣質鐵料奪去生命的麵孔在眼前閃過:王二焦黑的手掌、順子睜大的雙眼、查大受背叛時扭曲的獰笑。他突然將名冊狠狠摔在地上,驚起一群啄食腐肉的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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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圍當夜的血戰仍曆曆在目。當查大受的叛軍與日軍裏應外合時,明軍防線幾乎崩潰。若不是楊元拚死率部馳援,碧蹄館恐成萬人塚。此刻望著滿地破碎的火炮,李如鬆終於明白,比兩萬日軍更可怕的,是藏在軍器裏的蛀蟲。
    "傳令下去,收集所有炸膛火炮的鐵料殘片。"他彎腰拾起半塊刻著雲紋的炮耳,"連同查大受部的往來文書,連夜送往京城。"
    回營途中,李如鬆特意繞道經過後勤營地。寒風中,士兵們正用摻著沙石的糙米煮粥,病號營裏咳嗽聲此起彼伏。軍需官捧著賬本前來匯報,聲音發顫:"大人,臨津江糧道被截斷,現存糧草...隻夠維持五日。"
    "晉商的糧車呢?"李如鬆的聲音冷得像冰。
    "三日前就...就沒了蹤影。"軍需官額頭冒出冷汗,"小人派人去查,發現押運的把總...正是查大受的親信。"
    李如鬆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出征前,朝堂上那些官員信誓旦旦的保證:"晉商忠君愛國,軍器糧草萬無一失。"此刻想來,那些嘴臉與查大受的背叛並無二致。
    深夜,中軍帳內燭火搖曳。李如鬆鋪開宣紙,提筆寫下密奏。墨跡未幹,忽聽帳外傳來喧嘩。他掀簾望去,隻見幾個士兵正圍著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扭打。那男子懷中滾落的布袋裏,露出半截刻著"晉"字的腰牌。
    "大人!這狗東西往水井裏投毒!"士兵們將人按在地上,"他說...說要讓明軍都變成軟腳蝦!"
    李如鬆蹲下身,盯著男子驚恐的雙眼:"誰指使你的?"
    "我...我不知道!"男子拚命掙紮,"小人隻是...隻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誰的命?"李如鬆的佩刀抵住對方咽喉,"是晉商八大家,還是朝中大人?"
    男子突然詭異地笑起來,嘴角溢出黑血:"李如鬆,你以為...能鬥得過他們?從平壤到碧蹄館,死的人還不夠多嗎?"話音未落,便癱軟在地。
    望著屍體,李如鬆的手微微發抖。他終於明白,這場戰爭的對手,遠比想象中龐大。那些隱藏在朝堂與商幫間的利益網絡,如同盤根錯節的毒藤,正在一點點吞噬大明的根基。
    次日清晨,李如鬆召集眾將。他將收集的鐵料殘片堆在帳中,每一塊都觸目驚心。"這些不是鐵,是將士們的命!"他的聲音響徹整個營地,"從今日起,所有軍需物資,必須由本帥親自查驗!若再發現貪腐,不論是誰,一律軍法處置!"
    士兵們的怒吼聲響徹雲霄。李如鬆知道,這隻是開始。要徹底斬斷腐敗的根源,他必須直麵朝堂上的暗流,與那些位高權重的利益集團對抗。但望著士兵們堅定的眼神,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劍——為了那些在碧蹄館倒下的兄弟,這場仗,他非打不可。
    一個月後,李如鬆收到京城密信。信中說,他呈遞的證據已引起萬曆皇帝震怒,朝廷開始徹查晉商與相關官員。但同時也警告他:樹敵太多,務必小心。
    李如鬆將信投入火盆,看著火焰吞噬那些文字。窗外,朝鮮的土地上又飄起雪花,碧蹄館的方向,隱約傳來孤狼的哀嚎。他披上戰甲,走向寒風。這場戰爭遠未結束,真正的戰場,才剛剛開始。
    烽火長明
    寒風如刀,將日軍營地的篝火割成破碎的光斑。李如鬆立在營壘高處,看著對岸明滅不定的火光,仿佛看見無數雙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昨夜截獲的密信還揣在懷中,黑田長政與小西行長的密談內容,字字如重錘敲擊著他的心髒——日軍正在集結五萬兵力,準備對明軍發起總攻。
    "大人,虎蹲炮營已重新清點完畢。"副將查大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如鬆回頭,瞥見對方腰間新換的雲紋佩刀,瞳孔微微收縮。碧蹄館之變後,他雖未公開處決查大受的親信,但軍中每雙眼睛都明白,信任的裂痕一旦產生,便再難彌合。
    "能用的火炮還有幾門?"李如鬆摩挲著護甲上的血漬,那是三日前夜襲時留下的。自碧蹄館慘敗後,他親自查驗每一件軍器,發現半數以上的火藥硫磺超標,鐵炮炮管布滿砂眼。更令人心驚的是,軍糧中摻著的竟是發黴的糙米。
    "回大人,僅剩九門勉強可用。"查大受的聲音發顫,"但匠人說...這些炮管最多承受兩輪齊射。"
    李如鬆沉默良久,目光掃過遠處堆積的火炮殘骸。月光下,那些扭曲的鐵管如同被折斷的巨蟒,王二焦黑的手印還深深烙在其中一根炮管上。他突然想起出征前,工部侍郎拍著胸脯保證:"晉商八大家世代忠良,軍器糧草絕無差池。"如今想來,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辭,不過是掩蓋貪腐的遮羞布。
    "傳令下去,"李如鬆轉身走向營帳,"讓周鐵匠即刻來見。"作為王二的師弟,周鐵匠是軍中唯一知曉火炮鑄造奧秘的匠人。當老人顫巍巍地展開圖紙時,李如鬆終於看清了觸目驚心的真相——本該用精鐵鍛造的炮管,竟摻雜了六成生鐵,硫磺配比更是超出標準三倍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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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人,這哪是虎蹲炮,分明是催命符啊!"周鐵匠老淚縱橫,"我師兄早就發現不對勁,可...可那些晉商的人拿著尚方寶劍,誰敢多嘴?"
    李如鬆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碧蹄館那慘烈的一幕:火炮接連炸膛,飛濺的鐵屑如雨點般收割著明軍的生命。那些年輕的麵孔,那些未說完的家鄉話,都隨著劣質的軍器化作焦土。
    深夜,李如鬆獨自來到馬廄。戰馬親昵地蹭著他的手掌,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月光透過木梁灑下,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光影,恍惚間竟與虎蹲炮炸膛時的火光重疊。他從懷中掏出密信,就著火把逐字逐句地讀——黑田長政計劃以鐵炮隊正麵壓製,精銳騎兵從側翼包抄,徹底圍殲明軍。
    "大人!"親衛突然闖入,"日軍營地有異動,火把數量激增!"
    李如鬆將密信投入火盆,看著火焰將陰謀燒成灰燼。他緩緩戴上頭盔,金屬的涼意讓頭腦愈發清醒。走出營帳時,寒風卷起他的披風,露出內襯上用鮮血寫就的"死戰"二字——那是碧蹄館突圍時,一名重傷士兵用最後力氣染就的。
    "傳令全軍,"李如鬆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明日寅時,主動出擊。"
    眾將大驚失色。查大受急道:"大人,我軍兵力不足,軍備殘缺,此時出擊無異於..."
    "我們等不起。"李如鬆抽出佩劍,劍鋒指向日軍營地,"黑田長政在等五萬援軍,我們若固守,隻能坐以待斃。唯有出其不意,方能破局。"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碧蹄館的血不能白流,那些因貪腐而枉死的兄弟,今日就要討回公道!"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重。李如鬆騎在馬上,聽著身後將士們整齊的呼吸聲。虎蹲炮營僅剩的九門火炮已裝填完畢,炮手們神色凝重,他們都知道,這可能是有去無回的一戰。
    "點火!"隨著令旗揮落,九聲轟鳴撕裂夜空。李如鬆看著炮彈拖著橘色尾焰砸向日軍營地,心中默念:王二,周鐵匠,還有所有枉死的兄弟,今日,我便要用這鏽火,燒穿所有的陰謀!
    硝煙彌漫中,他拔出長刀:"大明兒郎,隨我衝鋒!"馬蹄聲如雷,向著黎明前的黑暗奔騰而去。遠處,日軍營地的篝火在爆炸聲中熄滅,但李如鬆知道,真正的光明,必將在浴血奮戰後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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