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錦衣衛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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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趙莽的人設與動機
    淬火驚憶
    萬曆二十年冬,軍器局鑄炮坊的晨霧濃稠如化不開的墨,鐵屑混著硫磺氣息在霧中懸浮。趙莽蹲在淬火池邊,粗布圍裙上凝結的鹽霜隨著動作簌簌掉落,手中鐵鉗夾著的銅片正滋滋冒起白煙,蒸騰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視線。
    池麵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泛起漣漪。十二歲那年的場景毫無征兆地湧入腦海——同樣是這樣寒冷的清晨,淬火池騰起的霧氣裏彌漫著血腥氣。父親被鐵鏈拖拽的嘶吼聲穿透記憶,他清楚地記得,池底沉著的不是銅片,而是半截扭曲變形的炮管殘片,斷裂處翻卷的鐵齒上還沾著凝固的血痂。
    "趙小吏!工部侍郎家的公子要看新鑄的虎蹲炮,磨蹭什麽!"管事的咆哮聲驚飛簷下寒鴉。趙莽渾身一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父親臨終前從詔獄傳出的血書,潦草字跡在眼前晃動:"鐵料...有詐...硫..."墨跡戛然而止,此後再無音訊。
    起身時,趙莽的膝蓋發出喀嚓聲響。他將淬好的銅片放入竹筐,目光不經意掃過牆角堆積的鐵錠。新運來的鐵錠表麵泛著異樣的銀白,在霧氣中透著冷冽的光澤。鬼使神差地,他拾起一塊,用鐵鉗輕輕敲擊——"嗡——"沉悶的聲響回蕩在工坊,如同敲在中空的棺槨上。
    這個聲音,和記憶中父親出事那天的炮管殘片發出的聲響,竟分毫不差。
    趙莽的呼吸急促起來。他蹲下身,從懷中掏出利瑪竇神父贈送的放大鏡。鏡片下,鐵錠表麵細小的氣孔如蜂窩般密布,邊緣還泛著若有若無的藍綠色。《天工開物》中"硫入鐵則脆"的記載在腦海中炸開,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昨夜在書齋翻閱父親遺留的筆記,泛黃紙頁上被朱砂圈出的段落:"十月初三,鐵料有異,敲擊聲空洞如鼓..."
    "趙兄弟,看什麽呢?"學徒阿福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趙莽慌忙將鐵錠踢回原處,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阿福彎腰撿起地上的放大鏡,好奇地對著陽光:"這西洋玩意兒真有趣,能把鐵鏽看得這般清楚。"
    趙莽勉強扯出笑容,伸手去奪:"小心摔了。"指尖觸到鏡片的刹那,淬火池突然傳來喧嘩。他轉頭望去,隻見範永鬥的管家帶著幾個琉球商人闊步走來,木箱上"生漆"的封條還滴著新鮮的朱砂。
    "讓開!"管家的皂靴踢翻地上的鐵砧,火星濺在趙莽腳邊。趙莽低頭,看見木箱縫隙滲出淡黃色粉末,刺鼻的硫磺味混著琉球香料的氣息鑽入鼻腔。他的目光與琉球商人相撞,那人袖中若隱若現的櫻花紋樣,和父親筆記中畫下的神秘標記一模一樣。
    深夜,趙莽將自己反鎖在工坊密室。月光透過氣窗灑在實驗台上,他顫抖著取出白天偷偷藏起的鐵屑,放在琉璃片上。當燭火湊近的瞬間,淡藍色火焰驟然竄起,濃烈的硫磺味嗆得他咳嗽不止。淚水模糊了視線,他仿佛看見父親被鐵鏈鎖在刑架上,烙鐵烙在背上的焦糊味混著此刻的硫磺氣息,在密室中交織成噩夢。
    "爹,我終於找到證據了..."趙莽對著虛空低語,聲音哽咽。他握緊父親遺留的鐵鉗,鉗柄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淬火池的方向突然傳來異響,他迅速將琉璃片塞進懷裏,卻在起身時撞倒藥櫃。瓶瓶罐罐碎裂的聲響中,他聽見管事陰森的聲音:"好啊,原來真有人敢查..."
    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趙莽抓起鐵鉗。淬火池的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更加濃稠,恍惚間,他又看見十二歲那年的自己,蜷縮在角落看著父親被拖走。而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孩童。鐵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握緊武器,朝著黑暗中走去,淬火池的水麵倒映著他堅定的身影,與記憶中父親的身影漸漸重疊。
    圖卷驚瀾
    軍器局鑄炮坊的晨霧裹著鐵腥味,趙莽蹲在砂模堆前,指尖剛觸到異常鐵錠的蜂窩狀氣孔。"趙小吏,工部侍郎的公子要看新鑄的虎蹲炮!"管事的怒吼震得梁上積灰簌簌掉落,驚飛的寒鴉撲棱棱掠過鏽跡斑斑的屋簷。
    趙莽慌忙起身,粗布圍裙掃過潮濕的青磚,利瑪竇神父三年前贈予的《坤輿萬國全圖》殘頁被帶起一角。泛黃紙頁上,西洋鑄炮工坊的齒輪與滑輪圖,正與《天工開物》古法鑄炮的水墨圖示交疊,墨跡被經年累月的汗水暈染成模糊的藍,像極了他記憶裏父親被拖走那天,詔獄牆上斑駁的血痕。
    "磨蹭什麽!"管事的鞭子抽在砂堆上,濺起的砂礫打在趙莽手背上,"侍郎府的貴客可沒閑工夫等你擺弄破圖紙!"他踉蹌著扶住歪斜的鐵砧,餘光瞥見殘頁邊緣,利瑪竇用拉丁文標注的"熱脹冷縮之理"字樣,與《天工開物》中"硫入鐵則脆"的朱砂批注在眼前重疊。
    穿過彌漫著硫磺味的長廊時,趙莽將殘頁悄悄塞進懷裏。轉過拐角,正撞見範永鬥的管家與工部侍郎的隨從低語,琉球折扇上的櫻花紋樣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他低頭裝作整理圍裙,聽見"今晚戌時...城西貨棧..."的隻言片語,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那是十二歲那年,他躲在淬火池底,聽著父親被鐵鏈拖拽的聲音時,鼻腔裏充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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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武場上,鎏金馬車碾過凍硬的土地。工部侍郎之子捏著琺琅鼻煙壺,漫不經心地掃過排列整齊的虎蹲炮:"就這些?聽聞朝鮮戰場上,李將軍的火炮可威風得很。"趙莽盯著少年腰間的羊脂玉佩,突然想起父親筆記裏夾著的半塊碎玉,斷裂處的紋路竟與眼前玉佩如出一轍。
    "大人,這是最新改良的炮型。"管事點頭哈腰,"采用西域精鐵,射程比舊款遠三成。"趙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所謂"西域精鐵"此刻還堆在工坊角落,那些鐵錠表麵的藍綠色斑痕,分明是硫化亞鐵的征兆。他摸向懷中的《坤輿萬國全圖》殘頁,玻璃鏡片硌得胸口生疼——這是利瑪竇教他觀察鐵料微觀結構的神器。
    "射程遠有何用?"少年突然冷笑,"聽說碧蹄館之戰,明軍的火炮半數炸膛?"趙莽渾身血液瞬間凝固,管事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遠處傳來更夫打卯時的梆子聲,驚得他想起昨夜在工坊的發現:當他用放大鏡觀察鐵錠斷麵,那些細密的氣孔裏,嵌著菱形的藍色結晶,與《天工開物》圖譜中的硫鐵化合物分毫不差。
    "定是匠人技藝不精!"管事的聲音發顫。趙莽卻盯著少年腰間玉佩,突然開口:"大人可知,真正的精鐵斷口如鏡麵,而含硫的鐵..."他的話被管事的暴喝打斷:"放肆!還不快退下!"
    夜幕降臨時,趙莽懷揣著秘密潛入城西貨棧。月光透過氣窗照在木箱上,"琉球生漆"的封條還帶著潮氣。他用父親遺留的刻刀撬開縫隙,淡黃色粉末簌簌落下,刺鼻的硫磺味瞬間淹沒了貨棧。當他展開《坤輿萬國全圖》殘頁,借著月光比對西洋鑄炮筆記時,突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果然是你這小子!"範永鬥的管家舉著火把出現,身後跟著持械的打手,"當年你爹就愛多管閑事,沒想到你更不知死活!"趙莽後背抵住木箱,懷中的玻璃鏡片突然碎裂,鋒利的邊緣割破皮膚。他想起利瑪竇說過:"真理如同玻璃,雖易碎,卻能照見真相。"
    打鬥聲驚飛了貨棧梁上的夜梟。趙莽握著半截鏡片,在硫磺粉塵彌漫的黑暗中揮舞,恍惚間又回到十二歲那年的詔獄——父親也是這樣,用殘破的鎖鏈對抗強權。當他的額頭撞上石柱,鮮血模糊的視線裏,《坤輿萬國全圖》殘頁與《天工開物》的文字在火光中飛舞,最終化作一團照亮黑暗的藍焰。
    折扇秘影
    萬曆二十年深冬,軍器局長廊覆著薄雪,趙莽抱著炮管圖紙疾步而行。粗布鞋底碾過青磚,發出細碎的咯吱聲,驚得廊下冰棱墜地,摔成晶瑩的碎玉。他裹緊補丁摞補丁的棉襖,懷中藏著的《天工開物》硌得肋骨生疼——那裏麵夾著利瑪竇神父用拉丁文標注的金屬鑒別法,還有父親獄中絕筆的殘頁。
    轉過月洞門時,寒風卷著雪粒撲麵而來。趙莽眯起眼睛,卻見前方遊廊下兩道身影交頭接耳。範永鬥的管家弓著背,錦緞長袍上的金線雲紋在雪光中泛著冷芒,正將一疊銀票塞入工部主事袖中。主事官的貂裘披風掃過廊柱,震落幾串冰棱,在雪地上濺起細碎水花。
    趙莽下意識屏息,貼著廊柱挪動腳步。忽有冷風穿廊而過,卷起管家的廣袖,一柄琉球折扇"啪嗒"墜地,扇麵在雪地上劃出暗紅痕跡——那不是朱砂,分明是未幹的血跡!他鬼使神差地彎腰去撿,卻聽"哢嚓"一聲脆響,皂靴重重碾在他手指上。
    "賤胚子也配碰貴人的東西?"管家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鋼針。趙莽痛得眼前發黑,指骨在靴底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掙紮間,他瞥見扇骨夾層裂開的縫隙,半枚火漆印赫然入目:六瓣櫻花層層疊疊,花瓣邊緣的鋸齒狀紋路,與碧蹄館送來的炸膛報告上的標記分毫不差。
    記憶如驚雷炸響。三日前查驗殘件時,他在損毀炮管內壁發現的暗紋,正是這樣的櫻花圖案。當時利瑪竇神父用放大鏡觀察後,神色凝重:"這火漆成分特殊,據我所知,隻有日本薩摩藩的密信會用。"而此刻,這帶著血腥氣的折扇,竟從範家管家袖中滑落。
    "滾!"管家猛地抽回腳。趙莽踉蹌著跌坐在雪地裏,手指已腫得發紫。他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雪地上的血跡正被新雪覆蓋,唯有那把折扇孤零零躺在廊下,扇麵上的浮世繪美人嘴角帶笑,仿佛在嘲笑這荒誕的人間。
    當夜,趙莽將自己反鎖在工坊密室。月光透過氣窗灑在案頭,他顫抖著展開碧蹄館的殘件拓片。放大鏡下,鏽蝕的炮管內壁,櫻花紋的每個鋸齒都與折扇火漆印嚴絲合縫。更可怕的是,當他用父親留下的驗鐵石摩擦扇骨,一抹藍綠色粉末悄然顯現——那是硫化亞鐵的痕跡。
    "原來如此..."趙莽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父親當年堅持鐵料有詐,被誣陷為"學藝不精"打入詔獄,臨終前用血在草席上寫下的"硫櫻"二字,此刻終於連成完整的真相。而工部主事收受的銀票,琉球折扇上的血跡,都在指向一個驚天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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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工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莽迅速將折扇藏進《天工開物》,卻見管事帶著幾個打手踹門而入。"聽說趙小吏對琉球折扇很感興趣?"管事皮笑肉不笑,腰間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範東家有請。"
    趙莽後背抵住書櫃,摸到暗格裏的琉璃片——那是利瑪竇贈送的實驗器皿,曾幫他驗證硫鐵的特性。他想起神父說過的話:"真相或許會被掩埋,但絕不會消失,就像鐵遇硫必然脆裂。"掌心的舊傷疤突然發燙,那是兒時為救父親,被獄卒烙鐵燙傷留下的印記。
    "告訴範永鬥,"趙莽挺直脊背,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這把扇子,我替他交給李將軍。"話音未落,短刀已擦著耳畔劃過,削斷的發絲飄落在案頭的圖紙上。而在紛飛的雪夜裏,那枚六瓣櫻花的火漆印,正靜靜等待著揭開黑暗的時刻。
    殘頁泣血
    萬曆二十年冬夜,軍器局值班室的油燈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趙莽蜷縮在破舊的木椅上,粗布棉襖抵擋不住刺骨的寒氣。他望著案頭父親遺留的牛皮筆記,封皮上"鑄炮要訣"四個字已被歲月磨得模糊,邊緣還殘留著斑駁的暗紅痕跡——那是父親在詔獄裏咳血留下的印記。
    "咯吱——"木門被寒風撞開,趙莽猛地抬頭,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成一幅詭異的畫麵。他伸手攏了攏油燈的玻璃罩,泛黃的光暈中,父親的字跡在顫抖的指尖下緩緩複活。
    "十月初三,鐵料有異,敲擊聲空洞如鼓。"趙莽輕聲念出第一行字,聲音在寂靜的值班室裏回蕩。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十二歲那年的深秋,他躲在淬火池邊的草垛裏,親眼看見父親被鐵鏈拖走時,懷裏還死死抱著這本筆記。當時工坊裏彌漫著刺鼻的氣味,與今日他在琉球商船上聞到的硫磺味,竟是出奇的相似。
    繼續往下翻,紙張因為反複翻閱變得脆弱不堪。"初七,試炮炸膛,三十七人亡。"字跡突然變得淩亂,墨跡暈染開來,仿佛書寫者當時情緒激動到難以自持。趙莽的眼眶發熱,他仿佛看見父親跪在滿地的炮管殘片前,絕望地捶打著地麵。旁邊用朱筆寫著的"硫?"字樣被反複描粗,層層疊疊的紅墨暈成一片刺目血斑,仿佛在無聲控訴。
    窗外風雪驟然加劇,呼嘯的北風拍打著窗欞,仿佛在呼應著筆記裏那段慘痛的回憶。趙莽下意識摸向懷中,掏出白天從琉球商船上秘密取得的銅片。在油燈的映照下,銅片斷麵泛著詭異的藍綠色,細密的氣孔如同蜂巢般密布,與父親筆記中"硫鐵毒相"的描述分毫不差。
    "原來父親沒有說錯..."趙莽喃喃自語,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滴落在筆記泛黃的紙頁上。他想起這些年在軍器局遭受的冷眼與排擠,想起管事們對他追查真相的阻撓,此刻都化作熊熊燃燒的怒火。父親明明發現了鐵料摻硫的致命隱患,卻被誣陷為"學藝不精",含冤而死在詔獄之中。
    突然,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三更時分。趙莽擦去眼淚,將銅片與筆記並排放置,取出利瑪竇神父贈送的放大鏡。在放大數十倍的視野下,銅片斷麵上的菱形結晶清晰可見,那是硫化亞鐵特有的形態,與《天工開物》中記載的硫鐵化合物特征完全吻合。
    "我一定要為父親洗刷冤屈!"趙莽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銅片和筆記收好,又從箱底翻出白天繪製的琉球商船貨單。貨單上"生漆"的標注旁,他用小字密密麻麻記錄著觀察到的異常:木箱縫隙滲出的淡黃色粉末,搬運時散發的硫磺氣息,以及船員腰間若隱若現的櫻花紋佩飾。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趙莽心中一驚,迅速將證物塞進懷裏,吹滅油燈。黑暗中,他摸到牆角的鐵鉗,屏住呼吸等待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口停頓片刻後,漸漸遠去。趙莽鬆了一口氣,卻更加堅定了心中的信念。
    風雪依舊,值班室裏重新亮起油燈。趙莽鋪開紙張,開始連夜撰寫奏疏。他要將父親的冤屈、琉球商船的可疑之處,以及硫鐵摻假的證據,一並呈報給李如鬆將軍。筆尖在宣紙上沙沙作響,他仿佛看見父親站在碧蹄館的硝煙中,向他投來欣慰的目光。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夜幕時,趙莽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他望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握緊了裝有證據的包裹。這不僅是為父親討回公道,更是為那些死在劣質火炮下的將士們,追尋一個遲到的真相。而父親筆記裏那片刺目的紅,終將化作照亮黑暗的光。
    鏡鑒幽微
    軍器局鑄炮坊的暮春總是裹挾著鐵腥與硫磺的氣息,趙莽蹲在淬火池邊,粗布圍裙上凝結的鹽霜隨著動作簌簌掉落。他小心翼翼地用鐵鉗夾起白天從琉球商船上取得的銅片,在夕陽餘暉中,金屬斷麵泛著詭異的藍綠色澤,與父親筆記裏描述的"硫鐵毒相"如出一轍。
    "趙兄弟,這是啥西洋玩意兒?"學徒阿福的腦袋突然探過來,驚飛了趴在鐵砧上的蒼蠅。少年好奇地盯著桌上那枚巴掌大的圓形鏡片,玻璃邊緣還纏著粗麻布條——這是利瑪竇神父親手磨製的物件,邊角處至今留著趙莽初次使用時磕碰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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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莽正要開口,忽然瞥見銅片在鏡片下的變化。他呼吸一滯,慌忙按住阿福的肩膀將人推開:"別碰!"聲音之大,驚得整個工坊的匠人都停下手中活計。他屏住呼吸,緩緩將鏡片下移,那些原本肉眼難辨的氣孔在視野中驟然放大數十倍,宛如幹涸河床般的蜂窩狀結構裏,竟嵌著無數細小的菱形結晶,在夕陽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恰似千萬把微型匕首藏匿在鐵骨之中。
    "這...這鐵裏有東西!"阿福瞪大眼睛,聲音不自覺拔高。趙莽一把捂住少年的嘴,掌心能感受到對方劇烈的喘息。工坊裏傳來管事嗬斥聲,他拽著阿福躲進堆放沙模的角落,心髒在胸腔裏撞得生疼。父親筆記中"硫鐵遇熱必裂"的批注在腦海中炸開,那些在碧蹄館戰場上炸膛的火炮、三十七名將士的慘死,此刻都化作鏡片下猙獰的結晶。
    "別出聲。"趙莽從懷中掏出父親遺留的牛皮筆記,泛黃紙頁上"十月初三,鐵料有異,敲擊聲空洞如鼓"的字跡在暮色中若隱若現。他顫抖著將銅片與筆記並排放置,借著西窗最後一縷天光比對——藍綠色斑痕、蜂窩狀氣孔、菱形結晶,與父親當年的描述分毫不差。
    "趙小吏!鬼鬼祟祟藏什麽呢?"管事的聲音突然在頭頂炸響。趙莽迅速將鏡片和銅片塞進懷裏,卻被對方一把揪住衣領。阿福想要阻攔,被另一個監工踹倒在地。管事的眼神掃過他手中的筆記,猛地劈手奪過:"好啊,還敢私藏禁書!這"硫"字寫得這麽重,是想步你爹的後塵?"
    趙莽感覺喉間腥甜翻湧,父親被鐵鏈拖走的場景在眼前閃現。那年他也是這樣死死護著筆記,卻被獄卒用烙鐵燙穿手掌。此刻他盯著管事腰間晃動的琉球折扇——扇墜上的六瓣櫻花,與碧蹄館殘件上的火漆印一模一樣。
    "放開他!"利瑪竇神父的聲音突然從工坊門口傳來。意大利傳教士的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快步上前,湛藍的眼睛掃過地上散落的筆記殘頁:"這是我們共同研究的冶金圖譜,為何要為難他?"管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當然知道這位能說會道的神父與禮部尚書私交甚篤。
    待管事罵罵咧咧地離開,趙莽癱坐在地,從懷中摸出被揉皺的銅片。利瑪竇蹲下身,鏡片在他指尖折射出奇異的光暈:"這些菱形結晶,在歐洲被稱作硫化亞鐵。當鐵與硫磺混合鍛造..."他的聲音突然頓住,望著少年通紅的眼眶,終於明白了什麽。
    夜色漸濃時,趙莽獨自留在工坊。他將銅片放在琉璃片上,用父親遺留的刻刀輕輕刮取結晶粉末。當燭火湊近的刹那,淡藍色火焰驟然竄起,刺鼻的硫磺味彌漫整個房間。恍惚間,他看見父親站在碧蹄館的硝煙中,身後是炸成碎片的火炮和橫七豎八的屍體。而手中這枚小小的鏡片,此刻正照出一個驚天陰謀的冰山一角。
    更鼓聲驚破夜幕,趙莽將證據小心翼翼地塞進《天工開物》。扉頁上父親用血寫的"硫?"字在油燈下泛著暗紅,與鏡片下的菱形結晶遙相呼應。他望向窗外,利瑪竇送他的《坤輿萬國全圖》殘頁在風中輕輕翻動,上麵西洋鑄炮術的機械圖示,正與父親筆記裏的古法批注漸漸重疊,勾勒出一個跨越萬裏、曆時數年的複仇之路。
    暗夜驚變
    萬曆二十年冬,凜冽的北風如利刃般刮過京城軍器局的飛簷。工部突然下達的加急令讓整個工坊陷入混亂,爐火徹夜不熄,叮叮當當的鍛造聲中夾雜著監工的嗬斥。趙莽攥著未完成的炮管圖紙,望著庫房方向,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本該三個月後才交貨的虎蹲炮,為何突然要在三日內完工?
    子時三刻,更鼓聲穿透寒風。趙莽揣著父親遺留的牛皮筆記,悄悄摸向庫房。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隻有零星的雪粒簌簌落下,在青磚上覆上一層薄霜。他貼著牆角挪動,避開巡邏的守衛,終於摸到庫房冰涼的木門。
    門虛掩著,一道微弱的光從門縫中透出。趙莽屏住呼吸,緩緩推開一條縫。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本該堆放生鐵的庫房裏,整整齊齊碼著標著"琉球生漆"的木箱,箱身用朱漆寫著"貢品"二字,封條還帶著新鮮的朱砂印記。但木箱縫隙間滲出的淡黃色粉末,卻散發著刺鼻的硫磺氣息,與他在琉球商船上聞到的味道如出一轍。
    他想起《西儒耳目資》中關於硫黃特性的記載,顫抖著從懷中掏出母親留下的銀簪子。這枚刻著纏枝蓮紋的銀簪,曾是他童年最珍貴的物件。趙莽將簪尖插入粉末,幾乎是瞬間,銀白的簪尖就蒙上了一層黑色。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父親筆記中的字跡在眼前閃現:"硫遇銀則黑,此乃辨毒鐵之要訣..."
    突然,遠處傳來守衛的腳步聲。趙莽慌忙扯下衣角,迅速將沾著硫磺粉末的布片塞進衣領。他轉身欲走,卻聽見木箱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範永鬥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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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批貨務必在天亮前轉運出去,"管家的聲音陰冷,"要是讓那個姓趙的小子查出什麽,你們都得死!"
    趙莽後背緊貼著牆壁,冷汗浸透了棉衣。他摸到腰間父親遺留的刻刀,指腹摩挲著刀柄上的月牙紋。此刻,守衛的燈籠光已經照到門口,他別無選擇,隻能衝向庫房後的矮牆。
    翻牆時,尖銳的竹籬刺破手掌,鑽心的疼痛讓他險些鬆手。但他咬著牙翻過牆頭,落在牆外的雪堆裏。鮮血順著手指滴落在雪地上,很快被新雪覆蓋。他蜷縮在角落裏,聽著守衛的叫罵聲由近及遠,這才敢掏出布片查看。淡黃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仿佛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回到住處,趙莽點亮油燈,展開《西儒耳目資》。泛黃的書頁上,利瑪竇神父用中文標注的硫黃特性清晰可見:"硫黃遇銀變黑,遇火則發藍焰,其氣刺鼻..."他將布片上的粉末刮下少許,放在琉璃片上。當燭火湊近的刹那,淡藍色的火焰驟然竄起,刺鼻的氣味讓他劇烈咳嗽。
    "果然是硫黃..."趙莽握緊拳頭,指縫間滲出的血滴落在書頁上。他想起碧蹄館戰場上那些炸膛的火炮,想起父親臨終前在獄中用血寫下的"硫"字,一切都串聯在了一起。範永鬥勾結倭寇,用摻硫的毒鐵鑄炮,意圖削弱明軍戰力,而工部的加急令,不過是他們掩蓋陰謀的手段。
    窗外風雪愈發猛烈,趙莽卻感覺不到寒冷。他將沾著硫磺的布片、變黑的銀簪,還有實驗用的琉璃片仔細收好,塞進《天工開物》的夾層。父親的筆記攤開在案頭,"辨鐵如辨心"五個字在油燈下閃爍。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這場與黑暗的較量,要麽真相大白,要麽粉身碎骨。
    更鼓聲再次響起,已是寅時。趙莽吹滅油燈,摸黑走向李如鬆將軍的帥府。雪夜中,他的身影堅定而決絕,仿佛父親的靈魂正與他並肩前行。而那藏在衣領裏的布片,不僅是揭露陰謀的關鍵證據,更是一個兒子為父申冤、為萬千將士討回公道的決心。
    焰裂迷局
    萬曆二十年冬夜,京城的雪粒子砸在青瓦上沙沙作響。趙莽蜷縮在軍器局值班室角落,油燈將《坤輿萬國全圖》的炮管結構圖照得忽明忽暗。他攥著白天從琉球商船偷藏的鐵屑,掌心的傷口還在滲血,一滴暗紅正巧落在圖中西洋鑄炮爐的齒輪處。
    劇痛讓他猛然瑟縮,卻在血跡暈開的刹那,目光被圖旁的拉丁文批注牢牢釘住——"onis ateria diatatur caore"萬物遇熱膨脹)。父親筆記裏"硫鐵冷卻必裂"的朱砂批注突然在腦海炸響,他踉蹌著撞翻木凳,抓起鐵鉗衝向熔爐。
    "趙小吏!深更半夜搗什麽鬼?"管事的怒吼從身後傳來。趙莽頭也不回,懷中的《天工開物》硌得肋骨生疼,書頁間還夾著範永鬥管家的琉球折扇。當他用鐵鉗夾起鐵錠時,硫磺特有的刺鼻氣息撲麵而來——這和父親出事那年,工坊裏彌漫的氣味分毫不差。
    鐵錠在爐火中熔成赤紅的液體,趙莽顫抖著將偷藏的硫磺粉末撒入。藍紫色火焰轟然竄起的瞬間,管事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私動原料,找死!"劇痛中,他死死盯著坩堝——琉璃器皿表麵竟真的出現了蛛網狀裂痕,與碧蹄館殘片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抓住他!"守衛的呼喝聲中,趙莽攥著開裂的琉璃片奪門而出。雪夜的寒風灌進傷口,他卻笑得癲狂。父親不是學藝不精,那些炸膛的火炮不是意外,而是摻了硫磺的毒計!
    跌跌撞撞跑到利瑪竇的教堂時,鍾樓的梆子正敲三更。神父披著黑色鬥篷衝出來,看到他滿身血汙的模樣大驚失色:"孩子,發生了什麽?"趙莽將琉璃片和鐵屑塞進對方手中,凍得發紫的嘴唇直打戰:"神父...熱脹冷縮...硫化亞鐵..."
    燭光搖曳的密室裏,利瑪竇架起青銅坩堝。當硫磺再次投入鐵水,藍焰騰起的瞬間,兩人同時屏住呼吸。隨著鐵水冷卻,裂痕如同活物般在器皿表麵蔓延,與《坤輿萬國全圖》中記載的金屬應力示意圖完美重合。
    "我的上帝..."利瑪竇劃著十字,"這些人竟用科學原理殺人!"他翻開《幾何原本》,指著熱膨脹係數的公式,"含硫鐵在高溫下看似堅固,冷卻時硫化亞鐵結晶膨脹,就像在鐵骨裏埋滿炸藥。"
    趙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傷口,鮮血滴在琉璃片上。他想起碧蹄館戰場上,那些被自己親手鑄造的火炮炸得支離破碎的將士,想起父親被鐵鏈拖走時,頸間鐵環在雪地上拖出的血痕。此刻,所有零散的線索終於拚成完整的圖景——範永鬥勾結倭寇,用摻硫的鐵料鑄炮,工部的加急令不過是催命符。
    "必須立刻稟報李將軍!"趙莽抓起證據就要衝出門,卻被利瑪竇拽住。神父將一本用油布裹著的《物理實義》塞進他懷裏:"帶上這個,裏麵有金屬特性的詳細記載。記住,科學是最鋒利的刀,但握刀的手,必須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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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趙莽在紛飛的雪幕中奔向帥府。懷中的琉璃片硌得胸口生疼,卻比不上心中燃起的怒火。他知道,這不僅是為父親洗刷冤屈,更是要用《坤輿萬國全圖》的智慧,斬斷那些藏在黑暗中的黑手。而琉璃片上的蛛網狀裂痕,終將成為刺破陰謀的利刃。
    血證破曉
    萬曆二十年冬,寒風裹挾著細雪掠過李如鬆的帥府轅門。趙莽攥著浸透硫磺味的實驗報告,粗布鞋底在結冰的石板上打滑。懷中《天工開物》與《物理實義》硌得肋骨生疼,那些被利瑪竇神父用紅筆圈出的"硫鐵膨脹係數"公式,此刻仿佛化作滾燙的烙鐵,在他胸腔裏灼燒。
    "站住!什麽人?"衛兵的長槍攔住去路。趙莽扯開染血的衣領,露出胸口猙獰的燙傷疤痕——那是三年前追查父親冤案時,被範永鬥的打手用烙鐵所傷。"我要見李將軍!軍器局的火炮被人摻了硫磺,這是..."
    話音未落,暗影中突然竄出三道黑影。趙莽本能地後仰,寒光擦著鼻尖劃過,削斷幾縷發絲。他認出為首那人腰間的櫻花紋玉佩——正是範家死士的標記。實驗報告在纏鬥中脫手,紙張在空中散開,利瑪竇用拉丁文書寫的"pericuu sufuris in ferru"硫鐵之害)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找死!"死士的刀刃直取咽喉。趙莽側身翻滾,摸到地上的斷槍杆橫掃過去。槍杆與刀刃相撞的瞬間,他想起父親被押往詔獄前,在淬火池邊說的話:"鑄炮匠的眼睛,要比淬火的水還冷。"這句話突然化作冰水,澆滅了他眼底的驚惶。
    混戰中,趙莽的額頭重重撞上旗杆。溫熱的鮮血順著眉骨流下,模糊了視線。恍惚間,他仿佛回到十二歲那年的刑場——父親戴著沉重的枷鎖,脖頸上的鐵鏈拖在青石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記住...鐵裏有..."父親最後的呐喊被劊子手的銅鑼聲淹沒,而此刻,那些未說完的遺言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把報告搶回來!"死士首領的咆哮讓趙莽清醒過來。他抹了把臉上的血,瞅準時機撲向散落的紙張。鋒利的匕首擦著後背劃過,割裂了他的粗布棉襖,卻沒能阻止他將報告死死護在懷中。突然,他摸到懷中利瑪竇贈送的琉璃放大鏡,冰涼的鏡片讓他心生一計。
    "接著!"趙莽大喊一聲,將放大鏡朝死士首領擲去。鏡片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那人本能地抬手遮擋。趁著這瞬間的空隙,趙莽抓起地上的硫磺粉末,揚手撒向對方眼睛。"啊——"慘叫聲中,他發足狂奔,身後傳來兵器墜地的聲響。
    帥府內突然亮起無數火把。趙莽撞開轅門時,正撞見李如鬆提著佩劍大步而出。"放肆!"將軍的怒吼震得屋簷積雪簌簌掉落,但看清趙莽懷中的報告和滿身血跡後,他的眼神陡然銳利,"說!到底怎麽回事?"
    趙莽跪倒在地,將染血的報告呈上。琉璃片包裹的硫磺樣本在火把照耀下泛著詭異的藍,與報告上"硫鐵冷卻膨脹導致炸膛"的結論相互印證。"大人,範永鬥勾結倭寇,用摻硫的鐵料鑄炮。碧蹄館的將士,我父親的死...都是他們的毒計!"
    李如鬆展開報告的手突然顫抖。他想起戰場上那些炸成碎片的火炮,想起幸存者描述的"炮管像被雷劈過般炸裂"。"來人!"將軍猛地轉身,"傳我的將令,封鎖所有城門,緝拿範家所有人等!趙莽,你隨我進宮麵聖!"
    雪不知何時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趙莽望著掌心的血跡,又看看被緊緊護在懷中的報告。父親的話再次回響:"鑄炮匠的眼睛,要比淬火的水還冷。"而此刻,他終於明白,比冷更重要的,是永不熄滅的怒火——為枉死的將士,為含冤的父親,更為這大明江山,燒盡所有黑暗。
    殘片昭冤
    寒風如刀,割著李如鬆帥府外的旌旗。當親兵們在巷角的雪堆裏發現趙莽時,這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匠人正蜷縮成一團,懷裏還死死抱著用油布裹著的半塊炮管殘片。他的額頭傷口凝結著黑血,粗布棉襖被利刃劃得稀爛,卻始終將證物護在胸口,仿佛那是比性命更珍貴的東西。
    "趙兄弟!"親兵隊長老周認出了他,慌忙扯開浸透雪水的油布。半塊刻有月牙紋的炮管殘片顯露出來,內壁斑駁的凹痕裏,嵌著細小的菱形結晶,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綠色。老周倒吸一口冷氣——這顏色,分明和前日在琉球商船上查獲的毒鐵如出一轍。
    軍器局的審訊室裏,炭火盆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滿室寒意。範家管事癱坐在刑架上,金絲眼鏡歪斜地掛在臉上,仍強撐著冷笑:"趙莽,僅憑幾塊破鐵就想定我的罪?我家老爺可是..."
    "閉嘴!"趙莽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放大鏡和琉璃片叮當作響。他三步上前,用鐵鉗夾起那塊月牙紋殘片,狠狠懟到管事眼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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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放大鏡,殘片內壁的氣孔如同被蟲蛀過的朽木,呈現出不規則的蜂窩狀。藍綠色的硫化亞鐵結晶在光影下閃爍,宛如惡魔的鱗片。"《天工開物·五金》篇寫得清清楚楚,"趙莽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硫火蝕鐵,其孔如蜂巢,其色泛藍綠。你敢說這是正常鐵料?"
    管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仍強辯道:"這...這不過是巧合!"
    "巧合?"趙莽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王鐵錘冒死送來的密信。信紙邊緣還沾著老人的血跡,字跡卻力透紙背:"自去年秋,範記送來鐵料皆摻硫黃,我每鑄一炮,必刻月牙為記..." 他將信箋扔到管事臉上,"王師傅在每根毒炮管上都刻下了月牙紋,就是為了等這一天!"
    審訊室外突然傳來喧嘩聲。李如鬆大步而入,身後跟著渾身浴血的王鐵錘。老匠人腰間的月牙紋鑿子還在滴血,卻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範永鬥那狗賊!為了銀子,竟用毒鐵害我大明將士!我這條老命,今天就跟你們拚了!"
    範家管事終於崩潰,癱倒在地,涕淚橫流:"我說!我全說!是範永鬥勾結倭寇,用琉球商船運來硫磺,摻在鐵料裏...工部的那些大人也都收了銀子,才會對炸膛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莽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疤。他想起父親被鐵鏈拖走的那個雪夜,想起碧蹄館戰場上那些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將士。如今,所有的冤屈、所有的憤怒,都將在這小小的炮管殘片前得到昭雪。
    "來人!"李如鬆怒喝一聲,"即刻查封範家所有產業,緝拿相關人等!趙莽、王鐵錘,你們為國立了大功!"
    走出審訊室時,天已破曉。趙莽望著手中的月牙紋殘片,朝陽的光輝灑在菱形結晶上,將那詭異的藍綠色映成了血色。王鐵錘走到他身邊,顫抖著摸了摸殘片上的刻痕:"好小子,咱們終於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了..."
    趙莽點點頭,眼眶發熱。他知道,這場戰鬥雖然結束,但鑄炮匠人的使命永遠不會終結。懷裏的《天工開物》微微發燙,書頁間夾著的利瑪竇批注仿佛在低語:真理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而那塊刻有月牙紋的炮管殘片,將永遠銘記這段用鮮血和智慧換來的正義。
    淬光
    京城郊外的墳塋在初春的晨霧中若隱若現,趙莽踩著潮濕的泥土,懷中利瑪竇贈送的懷表隨著步伐輕輕晃動。表蓋內側的刻字硌著胸口,那行中文"真理如同淬火的鋼鐵,愈經磨礪,愈發堅韌"早已被體溫焐得發燙。
    父親的衣冠塚前,新立的墓碑還帶著青石的涼意。"冤屈昭雪"四個大字被工匠刻得入木三分,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趙莽緩緩跪下,粗布鞋底碾碎了墳頭新長的草芽。他想起三年前偷偷來此祭奠時,碑上隻有無名無姓的"鑄炮匠之墓",而今這四個字,卻承載了太多人的鮮血與執念。
    風掠過鬆林,卷起他鬢角的白發。趙莽從袖中取出一疊泛黃的紙張——那是父親遺留的筆記,邊角處的暗紅血跡早已幹涸。他輕輕展開,"十月初三,鐵料有異"的字跡依然清晰,旁邊朱筆批注的"硫?"卻像是永遠凝固的質問。此刻,這些文字終於等來了答案。
    遠處傳來軍器局的鍛造聲,叮叮當當的敲擊聲穿透晨霧。趙莽摩挲著墓碑,突然想起昨夜在詔獄的場景。範永鬥被鐵鏈拖走時,那張不可一世的臉扭曲成青灰色,而他舉起從琉球商船上查獲的鐵錠,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放大鏡展示那些菱形的硫化亞鐵結晶。當藍綠色的光斑投射在牆壁上,他仿佛看見父親站在火光中,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爹,您看到了嗎?"趙莽的聲音哽咽,"那些用毒鐵害您的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他從懷中掏出半塊刻有月牙紋的炮管殘片,這是王鐵錘臨終前交給他的遺物。殘片內壁的氣孔裏,依然嵌著細小的菱形結晶,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
    懷表的齒輪發出細微的轉動聲,與遠處的鍛造聲交織成奇異的韻律。趙莽想起利瑪竇神父說這話時的神情——那個金發碧眼的異國傳教士,總是帶著溫和而堅定的笑容。"科學無國界,真理亦如是。"神父曾這樣說,"就像你們《天工開物》裏記載的技藝,都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他打開懷表蓋,內側的刻字在陽光下愈發清晰。的確,為了追尋這個真相,他被範家的打手毒打,被工部的官員誣陷,甚至險些喪命。但正如淬火的鋼鐵,在反複的錘煉中,反而鑄就了最堅韌的品質。
    墳前的香爐裏,青煙嫋嫋升起。趙莽點燃三支香,看著火苗在風中搖曳。他想起碧蹄館戰場上那些因為毒炮而慘死的將士,想起王鐵錘布滿老繭的手刻下月牙紋時的堅毅,想起利瑪竇神父在實驗室裏專注觀察鐵錠斷麵的身影。這些畫麵在煙霧中重疊,最終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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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大人!"遠處傳來小吏的呼喊,"李將軍請您即刻回軍器局,新一批火炮即將試鑄!"
    趙莽緩緩起身,拍了拍膝頭的泥土。他將懷表貼在心口,感受著齒輪跳動的節奏。父親的筆記、月牙紋殘片、還有利瑪竇的贈言,都在這一刻化作了沉甸甸的責任。
    "來了!"他回應道,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轉身離開時,陽光灑在他的後背,將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軍器局的方向。那裏,新的火炮正在鍛造,新的傳奇也將從這裏開始。而真理,就像淬火的鋼鐵,在歲月的磨礪中,永遠閃耀著不滅的光芒。
    鑒影銘心
    萬曆三十一年仲春,京城軍器博物館的琉璃展櫃折射著晨光,將那台斑駁的放大鏡與刻著月牙紋的虎蹲炮鍍上一層柔光。炮管表麵的裂紋如蛛網蔓延,在玻璃映出的光影裏,仿佛仍在訴說著十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較量。
    "先生,這個圓片片是做什麽用的?"紮著雙髻的孩童踮腳指著展櫃,羊角辮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講解員順著孩子稚嫩的手指望去,見那放大鏡邊緣纏著褪色的麻布條,鏡片上幾道細小的裂痕如星芒綻放——正是趙莽當年查驗硫鐵毒證時留下的痕跡。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講解員俯身,聲音放得極輕,博物館穹頂垂下的銅燈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萬曆二十年,有位叫趙莽的鑄炮匠,用它照破了一場驚天陰謀。"
    話音未落,展廳角落的老者突然駐足。趙莽撫過玻璃展櫃,指尖凝在放大鏡與虎蹲炮之間。十年光陰並未磨平他眉間的溝壑,反倒在眼角刻下更深的紋路。他想起那個雪夜,利瑪竇神父將磨製的鏡片交到他手中時說:"這能讓你看見肉眼看不見的真相。"而如今,鏡片裏封存的不僅是科學的奧秘,更是兩代匠人用血淚書寫的抗爭。
    "那時的軍器局,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講解員的聲音在空曠的展廳回蕩,"趙莽的父親因堅持鐵料有詐,被誣陷為"鑄炮不力",慘死獄中。可他不信邪,帶著父親遺留的筆記,開始追查真相。"
    孩童們瞪大了眼睛,聽著趙莽如何在工坊深夜實驗,如何在琉球商船偷藏鐵料,又如何在範永鬥的威脅下九死一生。當講到他用放大鏡發現鐵錠斷麵上的菱形結晶時,幾個孩子不自覺地湊近展櫃,仿佛能透過玻璃看見那些細小的毒證。
    "後來呢?"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追問。趙莽站在展板前,望著自己年輕時的畫像。畫像旁,他的手記被刻在青石板上:"吾父以命鑒鐵,吾以血辨奸。中西之術,皆為利器;匠人之心,方是根本。"這些字是他在硫鐵案昭雪後所寫,每一筆都浸著對父親的追思,對真理的堅守。
    "後來啊,"講解員指著虎蹲炮上的月牙紋,"有位叫王鐵錘的老匠人,冒著生命危險在毒炮管內壁刻下標記。趙莽拿著放大鏡,比對琉璃片上的硫黃結晶,終於揭開了範永鬥勾結倭寇、用毒鐵鑄炮的陰謀。"
    展廳的陽光突然變得熾熱,照得展櫃裏的放大鏡微微發燙。趙莽想起在詔獄對峙範家管事的場景,當他用鏡片將硫化亞鐵的藍綠色結晶放大數十倍,那些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權貴,臉色比硫磺燃燒的火焰還要蒼白。
    "原來科學也能當武器!"孩童們驚歎著。趙莽輕輕笑了,眼角的皺紋裏盛滿欣慰。十年前,他在父親的衣冠塚前立下重誓,要將《天工開物》的古法與西洋傳來的科學結合,讓鑄炮之術不再蒙塵。如今,這座軍器博物館裏陳列的每一件展品,都是對那段曆史的銘記,更是對後世匠人的警示。
    暮色漸濃時,展廳的人漸漸散去。趙莽獨自站在展櫃前,玻璃映出他與展品重疊的身影。放大鏡的裂痕在夕陽下閃爍,虎蹲炮上的月牙紋沉默如昔。他伸手虛觸玻璃,仿佛又觸到父親粗糙的手掌,觸到王鐵錘臨終前塞給他的鑿子,觸到利瑪竇神父鼓勵的目光。
    "爺爺,這個故事是真的嗎?"清脆的童聲打斷思緒。趙莽低頭,見一個小女孩仰著小臉,手中攥著臨摹的《天工開物》插圖。"是真的。"他蹲下身,聲音溫柔,"記住,無論何時,都要像那放大鏡一樣,看清真相,守住本心。"
    博物館外,暮春的晚風卷起柳絮。趙莽望著京城萬家燈火,耳邊仿佛又響起軍器局昔日的鍛造聲。那台斑駁的放大鏡與刻著月牙紋的虎蹲炮,終將在歲月裏成為不朽的見證——見證仇恨如何在科學與良知的光照下化為救贖,見證真理如何如同淬火的鋼鐵,在磨礪中愈發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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