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之林，灰質沼地深處，臨時寢殿內。
    艾洛洛慵懶地側臥在由詭異生物化作的純白大床上，光潔的脊背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曲線曼妙。
    她指尖纏繞著一縷秀發，目光迷離地望著不遠處靜立鏡子前的“莉亞娜”。
    模糊的鏡麵中映出的冷豔麵容毫無瑕疵，眼神平靜，正一絲不苟地整理著祭師長袍的褶皺。
    無論看多少次，艾洛洛都覺得這具身體完美得令人心折。
    尤其是最近這段日子，“莉亞娜”給予她的極致歡愉，讓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莉亞娜。”艾洛洛的聲音帶著事後的沙啞與滿足，“過來。”
    ‘莉亞娜’動作頓了頓，依言轉身走到床邊，微微俯身“殿主，有何吩咐？”
    聲音清冷，卻帶著艾洛洛熟悉的順從與狂熱。
    艾洛洛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莉亞娜’的臉頰，觸感細膩冰涼。
    她的眼神複雜，有迷戀，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還有更深處連她自己都未曾注意的疲憊。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感覺……心神不寧。”艾洛洛輕聲說，指尖劃過‘莉亞娜’的唇角。
    “神母賜予的猩紅母巢雖然穩固了局勢，但阿萊托斯和戮王像兩條瘋狗，還有那個新登神的詭異之神……莉亞娜，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對嗎？”
    ‘莉亞娜’——或者說，薑林的咒身眼底的灰光微不可察地流轉。
    無相·靈性欺騙無聲無息地影響著艾洛洛的感知。
    “當然，殿主。”薑林以莉亞娜的聲線回應，語氣堅定，帶著一絲隱晦的情感，“我存在的意義，便是守護您。”
    艾洛洛笑了，笑容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淒美與放縱。
    她用力將‘莉亞娜’拉近，在她耳邊軟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這段日子，是我成為繁衍侍者以來，最快活的時光。”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坦然，仿佛在確認著什麽，又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嗯。”薑林臉上配合地露出一絲紅暈，眼神閃躲，然而心裏卻毫無波瀾。
    時機已至。
    他能夠感覺到，高天神國中本體的靈源已經恢複。
    血月神殿這些成員，尤其是艾洛洛這個血月育母親自孕育的子嗣，是血月育母在離界極為重要的錨點。
    拔除它們，就如同斬斷了血月育母與現世緊密相連的絲線，當世界本源那無所不在的汙染衝擊而來時。
    即便是偽神，也將陷入短暫的混亂與虛弱。
    而那一刻，就是他出手掠奪權能的最佳時機。
    “殿主，我去探查他們的動向。”薑林輕聲說道，準備離開寢殿從低階者開始行動。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艾洛洛卻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他意識中炸響。
    “不用了……薑林。”
    薑林的動作瞬間一滯。
    寢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鮮花不再搖曳，地毯上的紅絨靜止，連空氣中彌漫的、屬於艾洛洛的獨特甜膩氣息都停止流動。
    薑林緩緩轉過身，看向床上的艾洛洛。
    她依然側臥著，輕紗裹身，但眼神已經變了。
    不再是之前的迷離與依賴，而是種看透一切的平靜，以及深藏在平靜下的哀傷與……解脫。
    “很驚訝嗎？”艾洛洛微微支起身子，黑色長發如瀑般滑落，遮住部分春光，卻更顯出一種脆弱的美感。
    “從你連續擊殺置換聖盟7階時，我就有所懷疑了，莉亞娜或許隱藏了實力，但絕不可能擁有那種位格的力量，更不可能突破阿萊托斯和戮王的包圍。”
    她的聲音很平穩，仿佛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靈性欺騙……真是可怕的能力，它甚至能讓我潛意識裏抗拒去深究這些疑點，讓我心甘情願地沉淪在你編織的幻夢裏。”
    艾洛洛抬起手，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指尖微微顫抖。
    “可是啊，薑林，有些東西是欺騙不了的，比如……那種源自靈性深處的悸動，那種超越肉體、近乎本能契合的感覺。”
    “‘莉亞娜’給我的，和之前完全不同，那不是陪伴，那是……共鳴。”
    她抬起頭，直視著‘莉亞娜’此刻恢複古井無波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這具皮囊，看到了內裏屬於薑林的冰冷意識。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潛伏在我身邊，也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麽，但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我根本不可能反抗。”
    艾洛洛的紅唇勾起一抹淒然“我不恨你，真的，相反，我要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體驗到了，什麽是真正被‘理解’，什麽是拋開身份，純粹作為‘艾洛洛’這個個體存在的快樂。”
    “雖然這一切都是假的，但這段時間，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她的眼眸中氤氳起水光，卻沒有落下，隻是讓那雙眸子顯得更加透亮，映照著‘莉亞娜’毫無表情的臉。
    “能死在你手裏，也還不錯……”她緩緩閉上眼睛，卷翹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
    她放鬆了身體，毫無防備地躺在那裏，仿佛一位等待獻祭的聖女，姿態淒美。
    寢殿內陷入死寂。
    隻有艾洛洛略微急促的呼吸聲，表明她內心並非表麵那般平靜。
    薑林靜靜地看著、聽著。
    他並不驚訝於身份的暴露，反而是艾洛洛的坦誠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血月育母早便知道這件事，之所以不作幹涉，可能隻是因為覺得沒必要。
    這個咒身死了，還會有別的手段，失去錨點，無非就是陷入一段時間的混亂，還可以再培養，並無性命之危。
    這是偽神的常識。
    艾洛洛，並非完全被感性與欲望支配，她有著自己的敏銳與驕傲。
    在最後時刻，她選擇清醒地麵對，並坦然接受注定的結局。
    可惜，途徑相爭，陣營對立，從一開始就已注定，憐憫與猶豫，是迷霧世界最奢侈也最無用的東西。
    薑林抬起手，指尖沒有任何強大的能量波動。
    但一股無形無質，卻更為致命的力量——源自詭異權能的靈性抹殺，鎖定了艾洛洛的本源。
    艾洛洛似乎感受到終結的來臨，身體本能地微微繃緊，但隨即又徹底放鬆下來。
    她的嘴角，甚至維持著那抹淒美的微笑。
    “再見……‘莉亞娜’……”她以微不可聞的氣音，吐出了最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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