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壞心眼兒
    一年一度的除夕宴自然是熱鬧的，但相比往年，好像還多了一些詭異的氛圍。
    不少權貴臉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強。
    陳賢彈劾太子的時間點卡的太好，那日過後，皇上就再未賜下過一張“福”字。
    而起初收到“福”字的官員，無一不是康熙眼前極得臉的紅人，加起來統共也就七個。
    因著此事，朝堂上下對挑起這爭端的阿靈阿等人自然沒什麽好臉色。
    以往走動得極為密切的遠親，今年對他們的態度也冷淡了下來。
    這麽一看，皇上還不如早點下最後的判決，盡早塵埃落定多痛快，現在提心吊膽的，處處憋屈。
    春節一過，七阿哥、八阿哥就正式入了朝堂。
    胤禩還記得去年萬壽節上答應胤礽的事，在康熙例行詢問他想去哪個部門曆練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說了理藩院。
    康熙心中小小的訝異了一下。
    因為其餘幾個兒子在踏入朝堂的時候，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其他人的回答千篇一律的，基本都是“任憑皇阿瑪做主。”
    理藩院那地方事務雖然繁忙，但都是番邦使臣發生口角之類的小事，康熙倒是沒想到，居然還有皇子會主動提出要去理藩院。
    他猶豫了片刻，又再次確認道，
    “你確定要去理藩院？”
    他心中並不怎麽情願，放一個皇子在理藩院那樣的地方，屬實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他曾在夢中看到老八未來會坐鎮港口，每日經手銀錢不計其數，應該先去戶部，亦或者是內務府曆練幾個月，很快就能放出去查案、賑災，不比待在理藩院前程遠大。
    “確定。”
    胤禩回答得斬釘截鐵，康熙沒辦法，隻得點頭，
    “準了。”
    “多謝皇阿瑪。”
    “胤佑，你呢。”
    胤佑想到家宴上太子二哥跟自己說的話，又摸了摸有些缺陷的那條腿，遲疑了片刻還是道，
    “兒子想去工部。”
    他原本，是想去兵部的。
    他因為先天的腿疾，打從有記憶那天起，就開始遭受旁人異樣的眼神。
    他刻苦勤奮，努力練習騎射布庫，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在戰場上用自己的能力獲得軍功，徹底擺脫掉那樣的眼神。
    可如今，他選了和自己理想相背的一條道路，他以為自己會後悔，會難過，但莫名的，他心中並沒有產生這兩種情緒。
    有的，隻有做了決定之後的輕鬆通透。
    胤佑略有些詫異。
    “可以。”
    康熙倒是直接答應了。
    對比胤禩的理藩院，胤佑想去的地方倒是中規中矩。
    他自然也沒什麽好反對的。
    當日離開乾清宮，胤佑去跟額娘戴佳氏請安，順便將這個好消息告知與她。
    在得知胤佑被分到了工部之後，戴佳氏很高興，但高興之餘，還生出了一股子深深的憂慮。
    她害怕胤佑會被那條先天有疾的腿拖累，讓他辦不好差事。
    這情緒在告誡胤佑的言語中表露無遺。
    胤佑心中的欣喜也很快便被她這樣的“安慰”打散了。
    他突然明白了一個半個多時辰前，在說出“工部”的時候，他心中為何沒有後悔和難過了。
    因為二哥，可能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把他的腿疾當成是一種殘缺的人。
    六歲那年的箭亭，他和二哥打雪仗的時候，二哥會壞心眼兒地，把他的臉按在雪地裏，其他兄長卻不敢這麽做。
    他們顧忌什麽，胤佑一清二楚。
    就是心裏清楚，所以才覺得痛苦。
    那些憂心之言本質上是一種否認，一種枷鎖，將他身為天潢貴胄的傲骨打擊的七零八落。
    連他的親額娘，都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個身有殘缺之人，根本辦不好差事，所有人都必須得因為他是個殘疾人讓著他，包容他，寬恕他。
    也隻有二哥，在跟他說，看好他去工部的時候，眼裏沒有憂慮，隻有極力隱藏著的，想忽悠他上賊船的“壞心眼兒”。
    除夕那天，二哥想盡了一切話術，想要誘騙他去工部幫他，叫他覺得他是個有價值的正常人，而不是一個處處需要“特權”的殘廢。
    胤佑耐著性子的哄了戴佳氏幾句，然後便告辭離開了。
    走在長長的宮道之上，胤佑心中逐漸平靜。
    若是二哥能一直這麽對他，他這輩子就跟在二哥屁股後頭辦事兒了。
    哪怕寸功未立，直到老死那天都不能封爵。
    他想。
    開年第五天，在早朝之上，康熙叫梁九功當眾宣讀了對阿靈阿等人的判決結果。
    礙於鈕鈷祿家族的影響力，康熙沒有將阿靈阿身上的爵位擼掉，但是卻把他散秩大臣、鑾儀衛掌儀內大臣的差事擼了，隻給他留了個鑲黃旗滿洲都統的職位。
    鈕祜祿家在鑲黃旗的影響力太重，若是將他都統的職位一並擼了，那他還要換個鈕祜祿家的人來坐這個位置。
    太麻煩。
    伊桑阿、馬斯喀降三級留任，平郡王、安郡王罰俸半年，加在府中閉門思過半年。
    至於其餘人，情節並不嚴重，康熙也隻象征性的罰了一年俸祿。
    涉及栽贓運煤隊草菅人命一案的所有權貴，康熙一個都沒放過。
    而胤礽披露的權貴宗親土地兼並一事，他卻再未提及。
    滿朝文武都默契的忘記了這件事。
    胤禩進了理藩院之後，跟著理藩院尚書簡單熟悉了一下，便開始著手接觸那些白皮膚，長著鷹鉤鼻的西方肥羊。
    他的番邦語說得一般，好在身邊還有個對語言極有天賦的弟弟。
    那便是九阿哥胤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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