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略懂醫理，他隻觀察了眼前之人青白中透著股灰敗的麵色，他便知道這人怕是活不長久了。
    “他吸食了多久了鴉片？”
    “一年多。”
    “一年多就成了如今這模樣？”
    康熙豁然抬頭，麵上是掩蓋不住的吃驚。
    “他在酒館裏算是個小管事兒，原本生活條件挺好，結果他染上癮之後，掙來的銀子基本都買了鴉片膏，這一年裏頭吃東西也僅僅隻是填個肚子，正常人不好好吃飯也虧身子，別說他個中了毒的人了。”
    胤禟說完就瞧見小二止不住地流淚，撇了撇嘴之後又補了一句，
    “這家夥原本有父母有妻兒，但打從他的毒癮加重了之後，就再也沒往家拿過銀子，甚至……”
    胤禟咬了咬後槽牙，不忍心再說下去。
    “甚至什麽？”
    康熙疑惑。
    胤禟臉上全是不忍，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冷心冷肺了，聽到這小二說的那些事都忍不住想拔刀。
    “甚至……為了讓父母妻兒不再反對自己吸食鴉片，還在半夜給妻兒點鴉片膏。”
    “什麽？！”
    康熙再一次震驚。
    胤禟滿心複雜地點評道，
    “他已經不是人了，是畜生！”
    若非留著這人還有點用，他真想一刀結果了他，省得他活在這世上糟踐糧食。
    康熙臉色垮下來，沉思片刻之後，傳召了他帶出來的太醫。
    林衛楷看著地上包裹得嚴實的人形，隻感覺頭皮發麻。
    正常人誰這麽裹？
    林衛楷跪在地上給小二切脈，不過幾息的功夫，臉上的表情就轉化成了凝重。
    仔細分辨片刻之後，林衛楷又謹慎地換了另一邊手腕繼續切脈。
    而後又扒開小二的嘴，觀察他牙齦的狀態。
    康熙和胤禟瞧著林衛楷的臉色，眉頭狠狠地蹙了起來，直到林衛楷觀察完牙齦之後脫口而出——
    “福壽膏！”
    康熙背在身後的手輕顫，忙追問，
    “你知道他中的毒是福壽膏？”
    事實上林衛楷說完那三個字就開始後悔了。
    他家祖上也是做禦醫的，留下來的手紮上就有記載這種銷骨之毒。
    滿人入關才多少年，他正經漢人出身，祖上自然不可能是侍奉大清皇室的。
    林衛楷心中念頭百轉，臉上的表情越發難看。
    他爹臨死之前說他沒腦子，他當時還有些不服氣，現在再回頭看，他果真……沒腦子！
    就算知道是福壽膏，也不能這麽光明正大地說出口啊！
    “是，微臣知道他是中了福壽膏之毒。”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後悔也沒啥用，還是老實交代比較好。
    否則糊弄皇帝的後果他可承受不住。
    “你是從何得知的？”
    “微臣家裏世代行醫，微臣少時，從祖父的手劄中見過中此毒之人的脈案。”
    康熙一愣，隨即仔細回想了一下林衛楷的出身，很快瞪大雙眼道，
    “你祖父……”
    他話到一半忽然說不下去了。
    當年清軍占領了這京城之後，文臣武將能殺的都殺了，但獨獨身有一技之長的人，留下了不少。
    林衛楷的祖父當年還活著，為了家中妻兒老小，被迫救了不少傷患纏身的滿人，於是他的太醫身份才得以保留。
    也就是說……林衛楷的祖父是前朝宮裏的，極有可能侍奉過皇室。
    那他流傳下來的手劄，記載的便是前朝皇室的脈案。
    康熙隻覺得心底一沉。
    整個中堂當中，隻有林衛楷聽懂了康熙的未盡之言，他苦笑一聲，怏怏答了一個字，
    “是。”
    胤禟瞧見君臣二人打啞謎，略微不滿問道，
    “皇阿瑪，他說的可有什麽不對？”
    康熙雙目有些失神。
    原來前朝皇室也沾染了福壽膏這種東西！
    想到從胤礽心聲裏聽到的，全是癮君子的八旗軍，康熙渾身上下的低氣壓都溢出來了。
    胤禟瞧著康熙陰晴不定的麵色，感覺更莫名其妙了。
    隻是康熙不搭理他，他也不敢再開口詢問。
    否則康熙很有可能會把脾氣撒到他身上。
    康熙沉默了許久，才又問林衛楷道，
    “這人可還有救？”
    林衛楷搖了搖頭，
    “他的身子虧空得厲害，就算拿珍稀之藥吊著，壽命也決計不會超過一年。”
    胤禟聞言心中暗忖，這家夥的診斷倒與那郎中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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