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帆低眸掃著那個結婚日期，沉默片刻，吐出幾個字：
    “可是……晚了。”
    “嘖，晚了那就不去了。”
    髑髏慧心其實也不是很想去，林憬對他而言隻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一個做過幾次買賣的老主顧罷了，他的婚禮他才不想參加。
    可這次又有一點不太一樣。
    這張結婚請柬上還蓋了人皇的印璽，東海之畔說到底還是人家人族的領地，自己若是不去，難免落個抗旨不尊的名頭。
    何況……這日子已經錯過了，自己還得想個辦法先給蕞都送信，向林憬和魏枳解釋一下，自己可不是故意不去的。
    髑髏慧心知道自己不得不去，但在雲帆麵前，他又要裝得很為難的樣子。
    他深吸一口煙，勾勾手指，讓雲帆湊近他，意思是要找他近前說話。
    雲帆很聽話地湊近了，為了照顧骷髏慧心的坐姿，他還得蹲下。
    他剛蹲好，髑髏慧心沒立刻說話，而是將口中的煙霧吐在雲帆的臉上。
    濃鬱的煙霧在雲帆臉前徐徐散開，雲帆表情冷靜，像他那張冷冰冰的黃金麵具一樣冷靜，顯然，他已經習慣了對方這種吐煙的行為。
    “說吧，你想不想去蕞都？”
    自己想去就去，還要征求他的意見嗎？
    雲帆跟他處的時間長了，自然看得透他的心思，不過，他也沒有點破。
    他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想去。”
    髑髏慧心收起雙腿，雙臂搭在他脖子上，這個姿勢略顯曖昧了，但雲帆好像也習慣了，並沒有推開他。
    “那你今晚好好表現一下，我可以考慮滿足你。”
    髑髏慧心的手摸索髑髏雲帆的下頜，雲帆終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覺很惡心。
    髑髏慧心見他不舒服，心情反而愉悅了一些。
    他親親雲帆的耳朵，說道：“今晚到我房裏住，我給你留燈。”
    雲帆嗯了一聲，起身離開了房間，他得出去吐一會兒。
    平心而論，骷髏慧心樣貌不僅不醜，甚至還很好看，在這個遍地畸形的死人城，他們主仆兩個算得上是最有人樣的兩個了。
    可雲帆怎麽也無法說服自己，讓自己愛上一個從小便奴役他，侮辱他的畜生。
    他是金盞奴不假，可他天生沒那麽強的奴性，也不想犯賤。
    他在自己的棚屋裏待了一會兒，他的棚屋還是很小，但他畢竟長大了，這幾年他也對自己的棚屋進行了擴建，他現在進屋不需要爬了。
    他甚至還在自己的棚屋裏開了一扇窗戶，通過那扇窗戶，他可以看見骷髏慧心的房間。
    現在還沒到晚上，但骷髏慧心已經點了燈。
    雲帆注意到了房間的亮光，心中默默在想，髑髏慧心的眼睛看來是越發不好了。
    他的手摸向自己的枕頭下，摸到了一把刀。
    這是離開西南時，魏枳留給自己的一把刀。
    或許是可憐自己過得很苦，像魏枳這種不太關心陌生人疾苦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這把刀不是什麽神武，但在刀身上卻塗抹了可以讓人頃刻斃命的毒藥。
    隻要……趁他不注意，把這把刀刺進骷髏慧心的心窩，那他就可以擺脫現在的命運。
    像髑髏慧心這種惡棍活得時間已經夠久了，而自己這麽多年來還肯留在他的身邊服侍，不正是為了親手了結這個禽獸嗎？
    雲帆緊緊握著這刀柄，打算把來年的今天當成對方的忌日。
    夜已入深，雲帆敲開了骷髏慧心的門。
    髑髏慧心應該已經洗過澡了，頭發還沒吹幹，濕漉漉的。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一邊晾著頭發，一邊睨著雲帆。
    “來啦？”
    他說。
    雲帆點了一下頭，關緊了房門。
    兩人坦誠相見的次數也不少了，但髑髏慧心還是挺期待雲帆的到來。
    雲帆隻是看起來瘦弱，實則天賦異稟，這小子雖然是個金盞奴，但不知道從哪雜交來的一根物，每次辦事都叫人欲仙欲死。
    ……
    或許是帶著一點兒末日的狂歡，雲帆今晚的服務相當到位，到最後，骷髏慧心已經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他摟著雲帆親了好幾口，接吻過程中，雲帆心想，臨死還讓他給到了，真是便宜他了。
    雲帆在他鬆手之後，很自然地起身吹滅了燈。
    兩人一塊躺在小床上，骷髏慧心可能還沉浸在不久前的愉悅之中，他摟住雲帆的胳膊，說：“咱們這樣也不錯。”
    雲帆不動聲色地挑眉，他不太明白，他倆這樣哪兒好。
    “我的眼睛不行了，遲早有完全瞎了的那天。”
    “等到了那天，其實就跟死了沒什麽區別了，一個瞎子在東海是沒法兒活下去的。”
    “等我瞎了，我就去自殺，把這房子和錢都留給你，船也給你，怎麽樣？”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人措手不及，雲帆在黑暗中沒有立刻說話。
    “怎麽不說話啊？說句話唄，是不是有點兒感動？”
    髑髏慧心話剛說完，雲帆點頭道：“感動，非常感動。”
    髑髏慧心談起自己的生死，不著調地笑了笑。
    可笑著笑著，雲帆忽然冷冰冰地說道：“不過，像是這樣的話，還是留著感動自己吧。”
    髑髏慧心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胸口一寒，發現哪裏多了一把刀。
    血已經染紅了他們身下的床單，可惜在黑暗之中，骷髏慧心已經看不見了。
    雲帆借著月色衝他笑了一下，留給他最後幾句話：“我們這樣才好，像剛才那樣，不好。”
    雲帆留給他一個吻，溫柔中帶著一絲殘忍：“謝謝你的財產，為著這點兒東西，等到了無間之境，我會給你燒紙錢的。”
    雲帆說著，起身點燃了附近的油燈，油燈點亮，映出了骷髏慧心蒼白的死相，還有身下已經染紅的床褥。
    雲帆臨走之前，再次瞥了一眼那具曾被他使用過的，但極其抵觸的身體。
    看著那上麵留下的昧痕跡，雲帆仍舊感到一陣惡心……
    髑髏慧心……
    對他而言，真是至死都不想原諒畜生。
    雲帆這樣想著，起身收拾了房間裏所有的金銀細軟，把骷髏慧心的船隻也都鎖了起來。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把那個油燈隨便扔在了地上。
    火苗燒著了房間裏的被褥，火焰瞬間升騰，火舌四處舔舐，差點燒著雲帆的頭發。
    雲帆捂住口鼻，快速離開室內，隻將骷髏慧心的屍體留在那被烈火吞噬的房中。
    離開房間後，雲帆盯著那巨大的火場，出了一會兒神，那火焰越燒越烈，直到殃及了自己的那個小棚屋。
    雲帆直到這一刻，才咬了咬下唇，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收拾自己這些年來的生活用具。
    他邁出一步，想要去搶救自己的東西。
    但很快，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一樣，意識到自己的過去其實沒什麽值得留念的。
    那些所謂的生活用具都既廉價又難用，就算扔了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雲帆想通這一點後，不再糾結於自己那點兒破爛東西，轉身向著死人城的出口走去。
    夜色開始慢慢消散，黎明嶄露頭角。
    雲帆走在霧蒙蒙的死人城裏，一步都沒有回頭。
    林憬送他的請帖他帶上了，這次，他的目的地是蕞都，他得去給林憬道喜。
    他相信，就算沒有這封請帖，林憬也會接納他，很歡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