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家趕來的路上，玄澤拎著除惡和尚，聲音冰冷刺骨：“既然已經醒了，就趕緊把事情都交代了。
    能起到些作用，好歹還能償還你的罪孽。
    若是屁用沒有，你也沒什麽存在的必要了。”
    除惡和尚一臉痛苦，但即便痛苦，那張本來還猙獰難看，凶神惡煞的臉，似乎帶了一絲慈悲法相。
    如今這具身體，算是完全歸他所有了。
    連帶著神火蔓延的灼痛，都如附骨之疽一樣，不得解脫。
    罷了罷了，這都是他的報應。
    伴隨著風聲，玄澤和姚千會聽到了一個他們以前甚至連想都不會想象到的故事。
    ......
    我是自天道誕生的規則，自誕生之日起，就神聖不可侵犯。
    我是天道最高的自尊，維護著人間的秩序。
    我看慣了人間的生老病死，四季變換。
    看到了人類的脆弱渺小，看到了神獸的肆意強大，看到了這個人間無數的黑暗與光明......
    我以為我一直冷眼旁觀，從無波瀾。
    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開始對那些人類產生憐憫和心疼。
    我突然開始自問，為什麽那些神獸天生就有強大的法力和無窮盡的壽命，人類卻如此渺小脆弱又短命？
    幾十年的光景，幾乎彈指一揮間。
    我總覺得上一刻我才看到那個孩子出生，下一刻他就牙牙學語。
    再一眨眼，他們就成了風度翩翩，亭亭玉立的少男少女。
    然後，又進入成親生子的階段。
    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他們就垂垂老矣。
    天道怎麽能這麽不公呢？
    為什麽誕生之初，就對人類如此“薄待”？
    難道天道看不到他們的渺小嗎？
    看不到他們的堅韌嗎？
    我無數次捫心自問，向天責問，輾轉反側，抓心撓肝。
    痛苦了很久很久，我才恍然，原來，在人間逗留太久，我生出了七情六欲。
    我們是第一代神識，沒有指引，全憑自己摸索建設世間。
    驟然生出那許許多多的情感，我很慌亂。
    意識中，總朦朦朧朧的感覺，這是不應該的。
    但很快，我又說服了我自己。
    雖然我隻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規則神，可誰規定了我不能有情呢？
    情感是多麽奇妙的東西啊！
    這種抓不到摸不著的東西，讓我陌生又上頭。
    時而快樂，時而痛苦，時而悲傷......可不管是什麽樣的情感，我都很貪戀。
    那讓我感覺，我活生生的存在著。
    可我因為人類，獲得了那麽多的感情饋贈，卻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麽，我好愧疚。
    鬥轉星移，我看著我的子民生命短暫，又經曆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的折磨，心緒難平。
    漸漸地，我開始對那些天生擁有強大神力和無窮壽命的神獸產生厭惡。
    它們什麽都創造不了，又憑什麽擁有那樣的神力和壽命？
    天道實在是太偏心他們了！
    可我沒有實體，奈何不了他們。
    於是，我開始學習人類的智慧。
    當我逐漸深諳各種人心的漏洞，便開始挑撥、算計、籌謀......
    皇天不負有心人。
    終於，我憑一己之力挑起了神魔大戰。
    無論是神，是妖，還是魔，都是不該存在在世界上的東西。
    隻有人類，才該是人間的統治與延續。
    也許我這樣做，會有一些殘忍。
    可人類世界說了，變革，就是要流血犧牲的。
    犧牲了不該存在的神族、妖族和魔族，世界就公平了。
    把他們強大的力量和漫長的壽命分給人類，人類一定可以創造出更美好的世界。
    所以，我的幹擾不是錯的，而是彌補世界的漏洞，撥亂反正......
    小鳴兮以“除善”的視角，看著天地初開最初的世界。
    “說實話，這多管閑事的風格，倒是不像你啊！”
    除善破口大罵：“這當然不是我！這是除惡那個自以為是的煞筆！”
    除善自詡高貴，這是他難得在人前，用人類的語言爆粗口。
    但是難得的，小鳴兮聽著還怪順耳的。
    她還以為這一切都是這“除善”禿驢搞的鬼，沒想到，一開始竟是那“除惡”禿驢腦子進水。
    這麽想來，這倆人就不是單純的雙胞胎一體雙魂了。
    小鳴兮接著瀏覽除善的記憶。
    她看到各族神獸被各種陰謀詭計算計，落入“大自然”的陷阱，掙紮數百年不得解脫。
    然後被這惡僧以“替天行道”的名義囚禁，獻祭。
    起初，隻是神獸族遭受迫害，後來，神獸各族警醒起來，勢要找到背後的主使。
    這惡僧為了保險起見，又開始將魔爪伸向妖族、魔族......
    也不知是否是所有比人族強大的族群，都礙了他的眼，還是他逐漸享受將所有生靈玩弄於股掌之間，看他們歇斯底裏的感覺。
    從最開始的清除，到後來的虐殺，手段越來越殘忍變態。
    他也在不斷學習，學習世間記載的文明智慧。
    那些承載著先人智慧的玉簡，明明是先輩大能留給後輩的財富。
    他卻跟著一起窺探研習，反過來，虐使在那些先輩大能的後代上。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
    或許，他一開始隻是憐憫弱小，隻是想給人族撐腰，爭取更多的利益。
    可漸漸的，主宰一切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妙。
    不知何時，他早已偏離了初心。
    而天道，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他為非作歹呢？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道麵前，眾生平等。
    便是他，也是如此。
    當他感受到意識不再那麽清晰，做事不再那麽得心應手時，他突然意識到，天道在試圖誕生新的規則神，取代他，絞殺他。
    那怎麽能行？
    除惡絕不允許！
    可他本就從天道中誕生而來，又怎麽能反抗的過天道？
    於是，他把視線轉向了他一直愛重的子民。
    人類啊，一群多麽渺小的生靈。
    力量弱小，又生命短暫。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群在各族麵前宛如螻蟻一般的族群，聚在一起的信仰之力，竟然能跟天道產生製約。
    那一刻，除惡突然頓悟，他為什麽不能取代天道，成為新的天道？
    哪怕，隻是人類一個族群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