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噴薄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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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當我們提到西夏,很多人往往首先想到的都是它的建立者李元昊,或許也會有人想到它的肇始之人李繼遷,但事實上李德明在黨項人的曆史上同樣也應該獲得同等的地位。不可否認的是,讓黨項人真正壯大起來的人不是李繼遷,也不是李元昊,而正是他李德明——雖不窮兵黷武但卻陰險詭譎且又懂得韜光養晦悶聲發大財的李德明。
誰都知道一個小國在大國的夾縫中是很難生存的,但黨項以及不久之後就要正式誕生的西夏卻是一個反例。遙想當年,有誰能夠想到李繼遷僅憑那點人馬就在如今發展成為了與宋遼兩個超級大國並立的軍事強國呢?這時候別說是宋朝,即使是遼國也不敢說他就一定能夠滅掉黨項。在李德明主政時期,黨項人不但在軍事上變得更為強大,它的土地麵積、人口、文化、農業、貿易、手工業也都在此時極具規模,最重要的是他們此時還正處在蓬勃而發的上升期。
簡單來說,黨項人在後李德明時代已經完全具備了建國的基礎和條件,他們所缺的正是一個有此雄心壯誌的帶頭大哥。這人雖然不是李德明,而是他的兒子李元昊,但誰都必須得承認西夏能夠建國他李德明功不可沒。總體來說,李繼遷為西夏打下了骨架,而李德明則為西夏增添了肌肉,到了李元昊這裏他則順應時代和潮流將西夏這個國家和政體正式推上了曆史的舞台中央。
李德明領盒飯走人了,黨項人繼遼國人之後也送走了他們的老主子,可他們迎來的這個新主子卻是讓他們這個民族永恒銘記的英雄和帝王——李元昊。
如果可以選擇,相信宋朝人定然希望老天爺能夠讓李德明盡可能長久地活著,因為相比他的那個暴力嗜血且野心勃勃的兒子,李德明對宋朝實在是太乖巧溫順了。在得知李德明逝世的消息後,宋朝這邊特意為此而輟朝三日,然後還追贈李德明為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另外還派遣度支員外郎朱昌符為祭奠使前往西北吊唁並賜予黨項方麵大量的慰問品。更令人大呼意外的是,劉娥和趙禎本人還在皇宮裏親自為李德明舉哀成服,要知道這種待遇就連趙禎的生母李宸妃都未曾有過。
這其實就是宋朝的可悲和可憐甚至是可恨之處,上至龍椅上坐著的那兩個人,下至文武百官,這些人大多都以為隻要對黨項人給予優厚的待遇,那麽對方就會乖乖聽話,就會永遠對宋朝感恩戴德。這就像一個土財主總覺得隻要對土匪頭子笑臉相迎且百般討好,那麽對方就不會凶他,就會感念他的好,但實際上對方反而會更加瞧不上他,因為在土匪眼裏他就是軟骨頭,根本不配得到人家的尊重。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尊崇德行,甚至有可能德行越高越是受人欺淩,有些人隻會尊重比他們更硬的拳頭,你德行越高在他們看來反而意味著你軟弱可欺。如此說來,以德服人難道是錯的嗎?非也,如我們之前所說的那樣,一個人說話要和氣,但同時你的手裏必須得有一根大棒子,殊不聞孔夫子當年周遊列國也是腰佩利劍且從者以千計。何為真儒和腐儒?孔夫子當然是真儒,那腐儒又是誰呢?自然就是眼下宋朝的這幫自以為用懷柔政策可永保邊境無憂的君臣。
從古至今,一味寬容和忍讓的老好人和舔狗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一點很快就將從李元昊對宋朝的態度上得到體現和印證。
李德明死後,宋朝除了派遣使者前去吊唁外,另外還派專人前去向李元昊封官賜爵以確立他在黨項的權力繼承之合法性,李元昊由此被宋朝封為特進、檢校太師兼侍中、定難軍節度使、夏銀綏宥靜等州觀察處置押蕃落使、西平王。一言概之,李元昊繼承了李德明所留下的所有政治名分。宋朝的誠意和善意不可謂不夠分量,可在李元昊眼裏這根本就不是個什麽稀罕玩意兒,反而是一種恥辱:我黨項什麽都有,什麽都是靠自己一手打拚出來的,我憑什麽要由你宋朝來確立我的地位和身份?
等到宋朝使者到達興慶府的王宮外時,狂妄的李元昊公然拒絕出迎。在身邊人好說歹說地一番規勸下,李元昊這才出去“迎接”,但到了外麵見到宋朝的宣詔使者後,他仍然是昂著個頭滿臉的不屑和驕橫。按照規矩,李元昊先要給宋朝的使者跪下,然後宋使這邊當眾宣讀對他的任命書,可李元昊就是遲遲不跪:我李元昊乃天地間一蓋世英雄,為什麽就要給宋朝來的使者下跪?
麵對這種甚是難堪和尷尬的場麵和氛圍,最後還是李元昊的臣子們近乎於是生拉硬拽地將其給摁在了地上聽讀宣命。李元昊懷著一份極其恥辱和憤怒的情緒聽完了宋朝使者的宣讀,然後他騰地一下憤然而起並對左右大怒道:“先王實在是大錯特錯,我們黨項人兵強馬壯,何需臣拜於他國?”
這就是李元昊,敢於直接當著宋朝使者的麵說出這樣的“大逆不道”的話,而且根本就不在乎使者回去後是否會參他一本。在當日為宋使舉行的酒宴上,李元昊再一次地做出了極其出格乃至是挑釁之舉:作為宋朝的藩臣,宋朝來的使者自然就代表著皇帝,因而在酒席上就應該位居上位,但李元昊就改了這個老規矩,他直接坐在了上位,而宋使則是落座於旁客之位。李元昊的花招還不止這些,他在席間還有意命數百人於隔壁打造兵器,而且還授意他們把動靜搞得越大越好,這簡直就是在公開地向宋使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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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這些公然的挑釁和不恭之舉,此次宋朝使者團的老大、司封員外郎楊告全都忍了。這人不是有什麽大智慧才選擇了隱忍,而純粹就是因為畏懼才不敢做任何的回應,他很擔心自己如果麵露陰沉就會被反相已昭然若揭的李元昊給拉出去砍頭祭旗。此人在這前後於多地擔任過地方官員且頗有政績,但在這種場合以及局麵下,他是一個十足的怯懦之輩,他甚至都沒敢把這些事寫進自己歸國後的述職報告裏。
說來這也是很多文人的悲哀之處,動起嘴和筆來,我天下無敵,動起手來,我手無縛雞之力。但是,這何嚐又不是人性的通病?對付暴露了瑕疵的君子,我重拳出擊絕不留情,麵對窮凶極惡的小人和流氓,我噤若寒蟬四肢無力。但是,不管怎樣的窩囊和怯懦,楊告等人在一頓吃喝以後總算是完成了此次冊封李元昊的使命,然後便打道回府。
隨著父親李德明的死亡以及自己幾乎是在萬眾擁戴之下成為了黨項的新王,李元昊終於是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
說來也是很有意思,李元昊首先做的事竟然是給自己整了一身奇裝異服。他原來的那身隻有漢人貴族才穿的寬袖長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非常顯身材的白色緊身小窄衫,頭戴一頂紅色裏子的氈帽,頂上還垂著一條紅色的結綬,至於他的褲子或裙子是什麽樣子不得而知,因為史書上沒寫。反正經過這麽一番打扮後,李元昊成了整個東亞獨此一份的靚仔,而就像中原的皇帝一樣,他這套衣著裝扮在黨項境內唯有他一個人能穿。
在這之後,李元昊盯上了自己的名字。什麽李元昊或者趙元昊都不行,都是垃圾,你唐朝皇帝和宋朝皇帝的姓氏我都不稀罕,我甚至連祖宗的拓拔姓氏都覺得不好,我要給自己開創一個姓氏,從此以後我改姓嵬名,名曩霄,號兀卒,黨項王族也都必須跟著我一起改姓。
次年正月,在得知宋朝此時已經改年號為明道後,李元昊更是大怒:你們宋朝不是號稱禮儀之邦嗎?不是說凡事都要避名諱嗎?你們不知道我爹叫什麽嗎?這個“明”字已經犯了我爹的名諱,你們是不懂還是不知道啊?於是,李元昊拒絕使用宋朝的明道年號,而是下令在其境內使用“顯道”的年號。
按照李元昊的意思,大宋的天子竟然要為一個臣子的名字而避諱,他這很顯然就是根本沒拿宋朝當成一回事,更沒把自己當成是宋朝的臣子。
又過了兩個月,李元昊決定給黨項乃至於全境的各族改易風俗。他首先以身作則將自己的一頭秀發給剪去,具體的發型就是我們如今所說的“禿瓢”:整個腦瓜子都得是一片油光錚亮,但四周的頭發得保留起來。以此為模板,他下令黨項境內的所有男人都得留這個發型,三日之內如果不這樣做就人人皆可殺之。此令一出,黨項境內的大老爺們兒個個爭前恐後地開始改換發型,而且李元昊還下令他們每人還得佩戴又重又大的耳環。如此一來,李元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建立起了一個在外觀上有別於宋朝的種族。
故事說到這兒,李元昊想做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了——他要掙脫宋朝和遼國的束縛,他要開始準備單飛了。
遼國和黨項都已完成了新老交替,而宋朝在公元1033年也走到了這個臨界點。伴隨著李元昊的強勢登場,宋朝的那位已經六十五歲的皇太後劉娥在這一年的初春時節也緩步走到了她人生的終點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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