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悔的聲音忽然低下去，像是在揭開一段蒙塵的傷疤，“此招講究‘意先刀後’，刀未出鞘而氣勢已破九霄，當年我們師父那輩人都是才情驚豔，可惜沒有找到傳承。”
    冷如月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聽著前輩口中描繪的刀意境界，心口忽然湧起灼燙的戰栗。她想起昨日演武場穆楓與洪飛對決時，那道劈開氣浪的刀光裏藏著怎樣的天地至理。
    當左不悔說出 “成不成看你自己” 時，她猛地叩首在地，發簪撞在磚縫裏迸出脆響：“弟子記得十歲入門時，師父指著山門匾額說‘天刀者，上應天道，下鎮人心’。今日就算在寒鐵洞跪到筋骨盡碎，也要悟出這刀中天道！”
    話音未落，她腰間的秋水刀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刀鞘上雕刻的寒梅紋竟滲出絲絲白氣。
    左不悔與諸葛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色。
    殿外的暮色不知何時已濃如墨，簷角銅鈴在山風中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遠方戰場傳來的隱約金戈。
    左不悔望著冷如月投在殿柱上的影子，那道影子隨著燭火明滅，時而如彎月將圓，時而如刀鋒初礪，終於化作一抹決絕的銳芒，深深刻進雕花的柱紋裏。
    踏入寒鐵洞的刹那，刺骨寒意如千萬根冰針直刺骨髓，冷如月下意識攏緊衣襟，指腹觸到秋水刀冰冷的刀鞘，一股熟悉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洞壁上凝結的冰棱在幽藍冰光中泛著妖異的光澤，仿佛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這座隱匿於天刀門後山腹地的地下冰庫，恍若被時光遺忘的秘境。
    四壁鑲嵌的千年寒鐵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冰光在穹頂交織成流動的星河，將四人的影子扭曲拉長，時而如惡鬼猙獰，時而似厲鬼飄忽。
    洞內寒氣凝結成的白霧在地麵緩緩遊走，如同無數幽靈在徘徊。
    寬敞的洞內，穹頂垂下的巨型冰錐倒映著森冷光芒，每一根都鋒利如刀，仿佛隨時會墜落而下。
    腳下的冰麵平整如鏡，卻映不出四人的麵容，唯有一片模糊的暗影，為這座天然冰雕宮殿更添幾分神秘與肅殺。
    其餘兩位真傳弟子麵麵相覷，眼中滿是疑惑。一人小聲嘀咕：“左長老為何突然安排我們一同修煉？”
    另一人則握緊手中兵器，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先別管那麽多，既來之則安之。”
    唯有穆楓目光灼灼，心中暗自欣喜。寒鐵洞的極致冰寒與他體內躁動的火屬性內力激烈碰撞，竟產生奇妙的共鳴，仿佛幹柴遇烈火，雖危險卻蘊含著突破契機。
    四人尋得一處相對開闊的冰麵盤坐而下。
    寒意順著經脈遊走，起初如芒在背，可隨著運轉功法，這股寒意竟化作一股清流，洗滌著他們的經脈，讓心神愈發清明。呼吸間，洞中的寒氣與他們的內力漸漸相融，形成微妙的平衡。
    時間在靜謐中悄然流逝，大半天過去，四人周身氣息如龍遊江海，雄渾流轉。
    當穆楓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四人同時起身，實力恢複至巔峰狀態，一場關乎刀法真諦的修煉之旅，正式拉開帷幕。
    穆楓足尖輕點冰麵緩緩起身，玄色勁裝在凜冽洞風中獵獵作響，衣擺翻卷間竟凝出數道冰棱。他雙掌按在丹田處深吸一口氣，喉間陡然爆出龍吟般的低喝，刹那間洞頂冰錐紛紛震顫，萬千刀意如蟄伏的赤蟒自丹田破體而出。
    第一式「屠戮」展開時，他腰間佩刀尚未完全出鞘，刀身卻已迸射出三尺赤紅光弧。
    那道刀芒似要將千年寒鐵洞壁燒穿，熾熱刀氣與刺骨寒氣在半空激鬥，爆出細密的冰晶火花，連地麵凝結的冰苔都發出滋滋的融化聲響。
    冷如月驚覺袖口的寒梅刺繡竟被蒸騰的白霧洇濕，仿佛穆楓刀下卷起的不是刀氣，而是焚山煮海的炎流。
    第二式「裂空」遞出時，刀鋒帶起的勁風流形成肉眼可見的暗金色旋渦。
    地麵碎冰被卷入渦流中急速旋轉，竟在半空凝成一柄柄三寸長的冰刃，刃身流轉著修羅刀法特有的赤芒，宛如無數柄微型戰刀在為穆楓的刀勢護法。
    其餘兩位真傳弟子隻覺一股沛然巨力壓得胸口發悶，其中一人不慎咬破舌尖，腥甜血味混著冰霧吸入肺腑，才驚覺自己早已看得血脈僨張。
    九式刀招如星河倒卷般次第綻放，穆楓每轉換一式，洞壁寒鐵便滲出更深的幽藍光芒。
    當最後一式「修羅降臨」收招時，他周身三丈內的冰霧竟被刀意蒸幹，露出玄色勁裝上暗繡的修羅鬼麵 —— 那鬼麵紋路此刻正流淌著鮮活的赤光，仿佛有生靈要破衣而出。
    驟然間，穆楓周身氣勢從烈焰焚天轉為萬籟俱寂。
    他屈指彈在刀背之上，刀身發出的嗡鳴竟讓洞頂冰錐紛紛墜落，卻在觸及他三尺氣牆時化為齏粉。
    當「驚天一刀」的刀勢在他掌心凝聚時，刀身泛起的暗紅光芒逐漸褪去，最終化為一柄看似普通的青鋼刀。
    隨著暴喝聲震得冰麵龜裂，那道看似平淡的刀光脫掌而出。冷如月隻覺眼前一花，仿佛看見穆楓揮出的不是刀光，而是一片被歲月磨平棱角的古舊銅鏡 —— 鏡麵映出她瞠目結舌的模樣，卻無半分殺氣。
    然而下一秒，三丈外的石柱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銀白裂紋，裂紋蔓延的速度快過閃電，在眾人耳膜捕捉到異響前，石柱已如被無形巨斧劈開般轟然倒塌。
    飛散的碎石砸在冰麵上迸出無數冰花，冷如月這才驚覺自己握刀的手掌已滿是冷汗。
    她望著石柱斷麵那光滑如鏡的切口，忽然明白左不悔所言「意先刀後」的真意 —— 方才那刀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刀意早已在出刀前碾碎了石柱的每一寸肌理。
    當秋水刀在掌心發出清越鳴響時，她看見穆楓袖中飄落一片焦黑的衣角，這才驚覺方才的刀勢竟在無形中焚盡了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