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金籠鎖殘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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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打翻的胭脂盒浸染天際,三百六十扇蘇繡屏風在琉璃穹頂下泛起漣漪般的光暈。赤金腳鏈拖曳過滿地碎瓷的聲響,恍若深宮裏鎖著金絲雀的玉鈴。蘇霓裳踉蹌著扶住一株垂絲海棠,纏枝牡丹紋的宣紙從她顫抖的指尖滑落,淚珠墜在"霓凰於飛"的繡樣上,將父親用萬字紋勾勒的批注暈染成血色蛛網。
"可還合心意?"
檀香混著龍涎香的氣息貼上後頸,顧西洲腕間佛珠纏住她裸露的腳踝。冰涼的沉香木珠碾過燙疤未愈的肌膚,在她雪白的足弓烙下朱砂似的紅痕。他俯身拾起半片青花碎瓷,鋒刃映出霓裳鎖骨處蜿蜒的傷疤,宛如被火舌舔舐過的鳳凰尾羽:"當年你在繡坊被蒸汽管燙傷時,也是這般咬著唇不肯出聲。"
霓裳猛然轉身,湘繡裙裾掃落案頭汝窯筆洗。飛濺的水珠沾濕顧西洲的唐裝立領,洇開深青色綢緞上暗繡的龍紋:"顧總記岔了,那日分明是你推我撞上染缸!"她攥緊設計稿後退,繡鞋踩碎滿地月光,"就像七年前你親手打碎蘇窯十二件貢瓷,卻說是學徒失手!"
佛珠突然繃斷,沉香木珠滾入屏風底座的鏤空銅獸口中。顧西洲擒住她手腕按在百鳥朝鳳的蘇繡上,金線勾住她發間銀簪的流蘇:"你既知我擅於修補殘器..."他咬開她領口珍珠盤扣,露出肩頭結痂的傷痕,"怎看不出這些屏風用的蠶絲,全是你燒毀的質檢報告?"
霓裳瞳孔裏映出屏風逆光的暗紋——"次品"的朱砂印記被金線繡成鳳凰翎毛,父親染血的指印化作牡丹花蕊。記憶如淬毒的銀針刺入太陽穴,那夜火場裏顧西洲翻找的灰燼,竟被他織就成禁錮她的金絲羅網。
"要我穿著金縷衣作掌中雀?"她扯斷腳鏈擲向彩繪玻璃,鏨刻著纏枝蓮紋的金飾在琉璃上撞出蛛網裂痕,"不如剖開我的骨血製成標本,嵌進顧家祠堂的鎏金匾額!"
顧西洲忽然低笑,拾起金飾碎片劃破掌心。血珠墜入青瓷筆洗,在宣紙上綻開妖異的霓凰圖騰:"蘇老教過你血染雲錦的秘技吧?"他將染血的狼毫塞進她指縫,筆杆上父親刻的"寧折不彎"小篆硌疼掌心,"就像三十年前蘇氏用這技法仿製顧家貢品,如今該由你續寫傳奇。"
驚雷劈開雲層,雨滴在琉璃穹頂匯成血色溪流。霓裳望著設計稿上浮現的猩紅字跡——"陸氏"的印章在雨水中蛻變成"顧氏"的狂草,終於看清這場戲碼的最後一幕。
"你要我複刻父親的手法..."她將筆尖刺入鎖骨傷疤,血混著金粉在宣紙遊走,繪出霓凰泣血的翎羽,"用蘇繡聖手為顧家洗白陸氏的髒銀?"
佛珠纏上她纖細的脖頸,檀木珠在雪膚烙下梵文咒印。顧西洲咬破她耳垂,血珠墜入筆洗染紅半池清水:"我要你織就的贗品比真跡更豔。"他指尖撫過她後背未愈的鞭痕,那是三日前她逃離醫院時留下的印記,"用霓凰繡吞並陸家商路,這才是真正的鳳凰涅盤。"
暴雨敲打琉璃的節奏忽而淩亂。霓裳在水紋倒影中窺見幽藍冷光——陸沉舟豢養的箭毒蛙正趴在穹頂外,鱗片映出她腕間新鮮的血痕。那夜醫院走廊,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曾輕笑:"顧西洲等的從來不是金絲雀,而是能啄瞎對手的鷹隼。"
"顧總不怕反被鷹啄了眼?"她倏然旋身,湘繡裙擺掃翻青瓷筆洗。血水潑濺在蘇繡屏風上,牡丹花蕊竟滲出父親的字跡——"寧碎不偽"的篆書在水波紋裏若隱若現。
顧西洲眼底翻湧起暴風雨前的鉛雲。他掐著她脖頸按向染血的屏風,百鳥朝鳳的金線突然崩裂,雀羽紛飛如七年前那場大火的餘燼:"可知這些屏風為何遇水顯形?"他舔去她唇上血珠,嚐到鐵鏽般的苦澀,"你父親早料到會有今日,等著他的鳳凰女看穿這金玉堆砌的謊!"
銀簪寒光閃過,刺破他掌心紋路。霓裳蘸著兩人交融的血,在琉璃上畫出湘西苗寨的辟邪圖騰。殷紅符咒遇水綻放,映出屏風夾層裏藏著的染血蠶絲:"那您可曾聽說..."她將染血的雀金裘殘片按在他心口,"蘇氏真正的傳家寶,是能照見人心的苗疆血繡?"
琉璃穹頂轟然炸裂,箭毒蛙趁著暴雨撲向顧西洲。陸沉舟的冷笑混著雷鳴震落:"好妹妹,現在可看清了?你枕邊人胸口的鳳凰紋身,是用蘇家一百零八座墳頭土染的線!"
霓裳在碎琉璃雨中仰天而笑。她撕開所有蘇繡屏風,金線纏住顧西洲的佛珠,湘繡牡丹在血水裏次第綻放:"既然顧總想要浴火重生..."她將父親的設計稿拋向閃電,"便讓您看看什麽是焚盡九重天的鳳凰真火!"
狂風卷著染血的宣紙盤旋,每張都顯出暗藏的水紋字跡——陸顧兩家的黑金賬本,質檢報告的調包記錄,剽竊蘇氏雙麵繡的契書。顧西洲腕間佛珠突然爆裂,沉香木芯裏滾出半枚孔雀藍掐絲金扣,邊緣還沾著幹涸的血跡。
"眼熟麽?"霓裳將金扣按在鎖骨傷疤,孔雀羽紋路與燙傷完美契合,"新婚夜你扯落的盤扣裏,藏著蘇氏最後一份未篡改的質檢書。"她將金扣尖端刺入屏風殘片,"您教過我,最華麗的錦緞要裹著恨意來織..."
暴雨突然凝固在半空。萬千水珠倒映著顧西洲支離破碎的身影,每個鏡像的心口都紋著泣血鳳凰。他猛然拽過霓裳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心跳震碎滿室幻影:"這紋身用的朱砂,混著你燒毀的質檢報告灰燼..."
寒光破空而至,陸沉舟的匕首斬斷纏繞的金線:"演夠苦情戲了?"箭毒蛙的涎液腐蝕著琉璃,"需要我提醒妹妹,當年往蘇氏繡線裏摻毒蟲液的,可是顧家老夫人?"
霓裳立於狼藉之中,湘繡嫁衣在風雨中翻飛如血旗。她將孔雀羽金扣碾成齏粉,混著雨水仰頸吞下:"從今往後,我蘇霓裳就是行走的質檢文書。"裙擺拂過顧西洲染血的手背,綻開朵朵紅梅,"顧總若還想要贗品..."
她扯開衣襟,閃電將鎖骨傷疤照得宛如浴火鳳凰:"就把霓凰這個名字,刻在你顧氏祠堂的牌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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