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燭剪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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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浸透百年烏木窗欞,霓裳的湘妃色裙裾掃過青磚縫隙,帶起積塵裏沉睡的銀針。月光穿過漏窗投下毒箭蛙紋樣的光斑,映著滾落滿地的鎏金妝奩,恍若潑灑一匣陳年胭脂。
"哢嗒"
黃銅鎖舌咬合的脆響驚起梁間燕,顧西洲的玄色錦緞袍角拂過她赤裸足尖。他執銀剪挑亮燭芯,三千盞琉璃宮燈次第綻放,將繡閣映成赤金囚籠。
"顧總拍的莫不是春閨秘史?"霓裳的琺琅護甲劃過未完工的嫁衣,殷紅絲線突然纏住他喉結,"用金線絞殺..."指尖輕勾勒出血痕,"...可比商戰有趣得多。"
顧西洲擒住她手腕按在繡繃,並蒂蓮紋樣在燭光下滲出朱砂:"不是說要用燭油澆我?"他扯斷領帶纏縛兩人十指,"現在換我被這紅綢縛..."
地動山搖的轟響截斷尾音,百年金絲楠梁木發出瀕死呻吟。霓裳被他撲倒在百子千孫繡毯上,銀針擦過鎖骨釘入青磚:"連地龍翻身都算作戲碼?"
"算準你會噬人。"顧西洲抹去頸間血珠,染赤指尖撚碎燭淚滴在她腰窩,"如及笄那夜..."龍涎香混著蜂蠟氣息,"...你咬破合巹酒盞那般狠。"
燭焰搖曳間,四麵花梨木壁如折扇翻轉。泛黃繡譜雪片紛飛,顧西洲忽從某頁撕下褪色婚書——"蘇霓裳"三字與"顧西洲"並立,泥金小楷竟是他幼年筆跡。
"贗品倒比真金灼眼。"霓裳的翡翠步搖刺穿宣紙,"顧總何時改行做偽書販?"
"是令尊臨終托付..."他猛然踹開牆角鎏金佛龕,取出纏滿紅線的錦囊,"...予我的納吉禮。"
錦囊傾落的竟是抓周舊物:咬痕斑駁的銀腳鈴、褪色的虎頭鞋、嵌著乳牙的麒麟鎖。霓裳抓起花剪刺向他心口:"拐子也敢妄稱青梅竹馬?"
裂帛聲混著機械嗡鳴,顧西洲擒著她握剪的手按向胸膛:"火場廢墟那夜..."金屬外殼被燭火炙得滾燙,"...便是此處暖熱你冰涼的唇。"
霓裳扯開他衣襟,機械泵表麵密布刻痕。宮燈映照下,那些深淺不一的"正"字竟有三千之數,恰如他們分離的日夜。
"不想顧總擅刻相思咒..."她冷笑滴落燭淚,"可惜這鐵石心腸..."蜂蠟灼穿陳舊疤痕,"...早被閻羅剜去。"
顧西洲仰倒帶她跌進垂落的綢緞堆,咬開鎏金燭台暗格。全息光影浮空而現:八歲少年跪在靈堂,任由香灰在掌心燙出佛印,屏風後露出半截藕荷色裙角。
"那夜你打翻杏仁茶..."他握她顫抖的指尖撫過影像,"燙傷我後背的疤..."
霓裳的護甲戳裂幻影,八十斤湘繡屏風轟然傾塌。顧西洲摟她滾進密室,百年妝花緞如雪崩覆身,纏著兩人跌入檀香彌漫的甬道。
"要拿祖產給我陪葬?"她踹開壓身的螺鈿箱奩。
"要你餘生與我同葬。"顧西洲扯斷腕間金線,燭光忽照見滿壁繡像——從繈褓嬰孩到及笄少女,千針萬線繡盡蘇霓裳的年華。
霓裳的耳墜勾破繡像,棉絮間飄落泛黃孕檢單。她執燭台砸向牆麵:"原來每幅繡像..."火舌舔舐金絲銀線,"...都藏著剜心刀。"
顧西洲在烈焰中撕開某幅畫像,夾層掉出她十八歲生辰破碎的留仙裙。他扣住她後頸按在滾燙磚牆:"正如這裙裾..."焦糊味混著龍涎香,"...是你刺向我的第一劍。"
濃煙蔽目時,霓裳踹開暗門。暴雨如天河傾瀉,澆熄火焰亦浸透茜紗。她將銀剪抵住他搏動的機械泵:"可知為何選今日取景?"
"因二十年前此夜..."顧西洲旋身將她壓在沁水磚牆,"...你在繡閣偷嚐女兒紅。"
驚雷劈裂琉璃瓦,陸沉舟的毒箭蛙麵具在電光中明滅。他執傘立於甬道盡頭,腰間刺青與繡像圖騰交疊:"小霓該接電話了..."
霓裳奪過機械泵控製器:"若再添把火..."拇指摩挲引爆鍵,"...這紀錄片倒能捧回金獅獎。"
暴雨衝刷百年方磚,顧西洲扯斷簷角紅線。萬千繡針自梁頂墜落,在雨簾中織就赤色樊籠:"要死須得..."他撲倒她避開冷箭,"...先繡完婚書聘禮!"
霓裳的琺琅護甲勾住他玉帶鉤,兩人跌進泥濘的妝花堆。顧西洲摸到焦黑的桃木簪——正是她及笄禮焚毀的舊物。
"天意弄人?"她將木簪刺入他肩胛。
"是令尊..."他咳著血沫撬開簪頭,微型膠卷滾落雨窪,"...留的最終試煉。"
霓裳就著閃電察看膠卷,模糊影像竟是顧西洲跪在手術室外,執刮骨刀取肋骨的場景。蘇父氣若遊絲的畫外音響起:"洲兒,替我護好..."
暴雨驟狂,陸沉舟的毒箭射穿膠片。顧西洲奪過木簪削斷她金步搖:"看清了?"染血唇瓣吻去她睫上雨珠,"...你最深惡的,恰是我竊來的溫情。"
霓裳咬住他腕間佛珠,沉香屑混著血腥侵染舌尖。她扯開濕透的嫁衣,心口疤痕與機械泵位置重疊:"此處..."執銀剪刺向舊傷,"...是你永不可得之物!"
顧西洲徒手攥住利刃,鮮血漫過纏枝蓮紋手柄:"癡兒。"他調轉剪尖抵住咽喉,"該刺此處..."引著她施力貫穿,"...你每夜夢中演練千遍的位置。"
利刃入喉刹那,閣樓轟然坍塌。顧西洲護她滾入暴雨滂沱的天井,古銀杏樹洞驚現鎏金佛龕。他點燃半截殘燭:"最終回..."
佛龕裏躺著泛黃蠟筆畫,稚嫩筆跡寫著"嫁阿兄"。
"瘋子!"霓裳的翡翠耳墜劃破宣紙。
"是天命。"顧西洲在雨中抖開血嫁衣,三千金線在電光中顯影梵文——恰是蘇父親筆婚書符咒。
雨幕忽寂,陸沉舟的毒箭蛙骨笛撕破長夜。霓裳奪過嫁衣覆於顧西洲身:"要穿..."將他推向疾馳箭鏃,"...也該你穿殮服!"
箭矢貫體的悶響裏,顧西洲笑著跌進她懷。染血指尖撫過嫁衣上交頸鴛鴦,忽咬斷金線穿入鎖骨:"如今...這針腳可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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